第四十九章 讀書人的聲音(下)
還未等走遠幾步,便瞧見了剛剛大鼻子學子跑到了人群的最中央,爬上了一家酒館放在外麵的木桶上麵朝著擁擠的學子們大喊道:“為了讓王上能夠聽到咱們讀書人的聲音,我號召大家一起尋找身邊能夠敲響的物件,讓我們的聲音傳到王城的最裏麵,傳到王上的耳朵裏,傳到安陽國每一位百姓的心中。”
聚攏的讀書人紛紛點頭稱是,不一會便能看到往日唯唯諾諾的讀書人大不一樣,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件能夠敲擊出巨響聲音的物件。
呂浮生在遠處細細觀瞧,有幾個稚嫩的學童拿著銅鑼鼓錘還算正常,但博安城裏又哪裏能夠及時找到那麽多的銅鑼鼓錘,讀書人畢竟是讀書人,腦子還算好使。
所以便能看見哪家開飯館的秀才拿著銅鍋擀麵杖在奮力的敲擊,哪家做著香囊營生的秀才拿出家中的瓶瓶罐罐敲擊,實在是找不出能夠製造聲響的讀書人也就地取材,拿著自己的硯台在胡亂敲擊。
有位讀了半輩子書也沒能取的半點功名的老叟推開前麵擋路的眾人,大聲喊道:“都讓開,看我的了。”別看這位老叟讀書沒什麽天賦,可活了半輩子生活經驗可是豐富,知道什麽東西弄出的聲響最大。
隻看這位老叟舉著一個嗩呐放在嘴裏奮力一吹,這嗩呐不愧是樂器界裏的流氓,此聲一出,誰與爭鋒。這諾大的玄武大道上聽得最清楚的聲響便是這嗩呐聲,可奈何老叟並不通音律,隻是憑著股力氣隨意瞎吹,哪裏來的什麽音樂美感,隻是多了一股獨特古怪的噪音而已。
曆朝曆代鬧事起義的多為讀書人棄筆從戎的後果,首先他們有腦子還有嘴,能夠轟起無知群眾不知實情的逆反心理,能夠殺人的不一定隻有武將手裏的刀槍,讀書人聚在一起的毛筆也是另一種殺人的武器。何況武將殺人隻憑一時的心氣,而讀書人殺人是拿著瞞騙經綸義正嚴辭的討伐,殺人之後還能夠站在正義的一方。
一點點傳遞的消息使得此事變得愈發不可控了起來,作為讀書人自是需要敢為人先的勇氣,比起此刻雨中依然堅持的跪在午門外的安陽重臣,比起他們還需要考慮頭頂的烏紗帽,比起他們還對現今王上的忌憚,比起他們心中尚存的孔孟之道而言,這些在玄武大道上的讀書人無所忌憚,有些已經考取得功名的秀才更是清高自傲,覺得自己站在正義的高地審判著王上的劣性,感到如今做的大事比起那些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前臣更加偉大,仗著自己的身份更是胡鬧,或許想著未來能夠從中獲得某些利益。
僅僅幾個能夠看清形勢的明白人也不敢隨意說話,一言怎抵悠悠眾口。
為了一句胡亂的想法,為了能夠讓王上聽到讀書人的聲音,或者說是為了讓王上能夠開始害怕讀書人團結下的力量,這些無所忌憚的讀書人爬上的鍾樓,哪怕是平日裏無用的文弱書生,幾個守樓的老兵也抵不過遠多於
己方的拳頭,何況人多了起來,膽子也大了起來。赤紅著雙眼的讀書人們綁了官兵,搶了鼓槌。從這一刻起,博安城的晨鍾暮鼓便沒了計時的作用,因為從這一刻起,鍾樓鼓樓開始了不停歇的敲擊。
整個博安城都陷入了噪音之中,連此刻身處博安城周邊調查聖女下落的瑟維聖騎士以及小陳安都很奇怪博安城內突發何事,引得如此遠的村落都聽得到博安城傳來的聲響。
裝扮成寧采臣的呂浮生正開心的背著自己的小書箱,唱著小歌往前走著,還在心裏默默想著為什麽讀書人裏邊沒有女子啊,這讓自己怎麽去尋找小倩,實在找不到能演一出梁山伯與祝英台也行啊。
還沒等走遠多少,便聽的越來越大的聲響,越來越多聚集的人群,起初僅僅隻是讀書人的示威抗議,如今竟然變成全城人共同的活動,不管男女老少,不管是做何營生的百姓竟然全都拿著能夠製造出噪音的物件滿城亂敲,頭發花白的沒法出街的老叟也拿著自己的飯碗在家裏坐著敲擊以示自己的支持。
昨夜被安妮學唱戲曲的歪興趣搞得不得安睡的呂浮生望著這些似被洗腦的人群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反省道:“叫我嘴賤,叫我嘴賤。”
遠處站在木桶上的大鼻子讀書人正指揮著大家敲擊出整齊的鼓點,以便製造出最大的聲響,無意間留意到給自己出了一個這麽好主意的同窗正在自扇嘴巴,以為這位好心的同窗出了什麽事情,趕忙從木桶上跳了下來,扒開眾人來到呂浮生的身邊問到:“同窗,何故於此自扇巴掌啊?”
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主意引得滿城噪音,才意識到自己讀書人的身份,自覺未來如此有能力的自己未來定能登堂拜相,說起話來又變得文縐縐了起來。
正扇著巴掌的呂浮生也不能說是因為自己嘴欠多說的幾句引得周圍全是噪音,不然呂浮生很相信把真實想法說出去會被周圍義憤填膺的人群活活打死,幸好呂浮生自己也不是個傻子,懂得何時應該偽裝混入人群之中,麵度略帶悔恨道:“哎呀,實在是在下的愧疚,本想找個能敲的響的物件,可環顧四周也找不到啊。”
大鼻子書生摸著鼻子道:“沒想到你也是個如此奮發圖強憂國憂民的好同窗啊。”不覺從懷中掏出一小塊薄薄的銅板遞於呂浮生,又從地上隨意的找了塊石頭道:“這塊銅板本是我的,今就贈予同窗,還望同窗能敲擊作響,為百姓謀利,不負百姓所望。”
接過遞來的銅板石塊,呂浮生下意識的敲了一下,心中暗道這些沒用的書生考不上功名真是有原因的,就算這次是太子在其後鼓動的,這些無用的書生想要在人前組織,入得太子的眼,未來能夠謀得一官半職的,可這些人卻不曾想過今日他們能夠為了太子抗議王上,未來也能為了其他事情抗議太子,人都是有習慣性和欺軟怕硬的陋習的,太子倘若真的繼位當上了王上,哪裏還
敢啟用這些暴徒,在太子眼中這些讀書人早已不是治世能臣,而是徹徹底底的暴徒。
況且如今掌權的還是王上,得罪了王上,說不準連明天的太陽都看不見。
此事肯定已經超出了太子可控範圍以及預想,如今就算太子出麵叫停,不僅沒人會聽從,就連那些不知實情被鼓動的讀書人以及平民百姓都會開始重新審視太子,自己的太子位置也是不保,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閉嘴別再說話。
那大鼻子書生見呂浮生輕輕一擊,敲的明顯不走心,不太高興道:“同窗莫不是不與同心,不是真的想要為這當今局勢著想,不想著安陽盛世長存麽?不然為何敲的如此小聲。”
“啊。”在心裏推理想著其他事的呂浮生一愣,看著周圍群眾盯過來的眼神,怕惹了眾怒施加絲絲靈氣,敲擊手中銅板,立刻發出了更加強勁的聲響,大鼻子書生一聽便改了臉色,忙拉著呂浮生的手臂往外走,爬回一開始站立的木桶上,站在上麵小聲朝著耳邊道:“同窗,看你敲銅甚有天賦,日後若是我有飛黃騰達之日,必不忘今日同窗所助。接下來就請同窗為我敲擊造勢。”
這大鼻子書生明顯把呂浮生當作自己剛收的小弟,並且還是很滿意的小弟。
呂浮生雖然可以拒絕大鼻子書生所求,但還是想看一看事情究竟會發展到何種地步,留在木桶旁敲擊著銅板聽著大鼻子書生說著煽動性極強的言論給那些不知所謂的百姓。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在一旁敲擊銅板的呂浮生也明白了為何這件事情能從隻是讀書人的聚眾抗議演變成了全城百姓的抗議了,這絕對不是自己一言的過失,而是這些讀書人宣傳著過於煽動的言論誤導百姓上當而已,這背後肯定不止太子一方所施展的陰謀而已。
起初呂浮生小瞧此刻站在木桶上的義憤填膺宣傳的大鼻子書生,聽過這一柱香的言論明白了這大鼻子書生絕對是一名很好的演講者,能夠很好的抓住百姓的心引起他們反叛的情緒,他絕對是主要的幾個引動抗議的主使之一。
大鼻子書生站在木桶之上在雨中高聲的問著圍觀成一圈的百姓道:“大夥兒,如今王上聽從讒言,不顧祖製,命魏王掌實權,這是違背天道的事情。”而後一手指天道:“昨日掌權,今日就天降大雨,這不就是老天爺的警告麽?”
雖然大鼻子書生所說的言論對於呂浮生而言顯得太過牽強,卻能瞬間抓住百姓想要接著聽下去的心理。
“安陽盛世,可這盛世不能長存了哦,大夥兒想想,既然是盛世,為何咱們購買日常所需用的銀子確實越來越多了呢?咱們為地主老財們做工拿到的米糧為何卻不多得幾兩?這背後是不是有人作怪,是誰貪了這些銀兩,王城裏麵出來的內監可透漏說魏王為了拿到實權可是在王上生辰獻上數不盡的賀禮,是不是漲的銀兩都被魏王搬進來魏王的內院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