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前因(3)
進入輝陽洞府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修士。男修儀表堂堂、玉樹臨風,女修麵若桃花,風姿綽約。
從這兩人的外表看來一點也感覺不出對方是會和輝陽結下生死大仇的人。
金風眼中有疑惑,但經過這麽些年和輝陽的相處,也學習到不少關於人類的知識,知道“知人知麵不知心”這一說。
回想初次見到輝陽的樣子,和這兩人如此相像,一身的風光霽月,而如今呢?因為坎不破心魔,整日裏陰雲密布。百來年的時間不肯將自己暴露於陽光之下,如果他不是自己的主人又兼有幾百年的交情,怕是就連金風也受不了輝陽身上的那股子黴味兒。
金風想著,一邊按照之前輝陽的指示,將這一男一女順利隱入輝陽以身所布置的陣法之中。
因為有些走神,金風差一點錯過了輝陽專門為其所開的生門,但也正因為晚了這一刻,它才得以見到陣中那一瞬修羅地獄的模樣。
有那麽一瞬間,金風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陣裏了。一是因為它沒有能夠及時的走出生門,二則,它也深深的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然而金風錯了,在它深覺無法出陣之時,生門再一次悄聲無息的打開了。
金風抓住了這一次機會,迅速的從生門中鑽了出去。
在生門即將關閉的前一秒,金風回頭看去,看到了輝陽那一張陰森扭曲的麵容。那麵容上浮現出瘋狂的笑容,可金風卻覺得無比的悲哀。
依照輝陽的豐富,完成了任務之後,金風便帶著玉露撤離至洞府門口。雖聽得洞府之中轟轟作響,兩隻金環蟒卻聞所未聞,在兩側門邊各自盤起眯眼,靜待時日慢慢的過去。
第十日,金風打開了洞府,洞府內和他們離開時並無太大的區別,隻是之前輝陽布陣的地方卻落下一隻匣子。
這隻匣子並沒有可以打開的地方,看上去好似一個整塊,但輕輕敲擊匣麵,就會發現這其中是中空的。
匣子的顏色是深紅偏黑。好似凝固住的血液一般。其上的顏色還在緩緩的、不停的在表麵流動著,好似活物一般。
金風看著這隻匣子,緩緩的留下兩滴蛇淚。
自那日關閉洞府之後不久,它便感覺到了契約的消散。
那一刻起,這世上再無輝陽。
而將臉貼在這隻匣子上,金風感覺到了曾經無比熟悉的氣息。
輝陽這是以自己精血做命匣,困住了那兩人。
隻是不知道,這三人之間到底有和仇怨,讓輝陽甘願做以命換命。
不過,這些都不是金風可以考慮的清楚的。它按照輝陽的遺囑,對命匣催動口訣,不多時,一高一低尖銳的慘叫聲便從命匣中傳來。
金風的記性很好,聽出這兩聲慘叫正是輝陽的兩個仇人。
口訣愈催動下去,慘叫聲就越淒厲。
咒罵混合著求饒,伴著慘叫聲從命匣中傳出。金風充耳不聞,隻一絲不苟的完成輝陽所交代的任務。
自此之後的許多年,每個一段時間,金風前來催動口訣之時,便都會聽見這兩人的叫聲。不過隨著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兩人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後來幾次金風催動口訣時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命匣內兩人的氣息了。
三百年的時間,金風即將邁入化形期。
隻是化形之期越來越近,金風遙感天道,知道這些年自己催動命匣折磨其中兩個神魂的事情十分有違天和。化形之劫怕是過不去的。
三百年的時間,金風已經不似當年那個單純的妖修了,修為雖然沒有上漲太多,但它無事之事也會和妻子二人外出遊曆,見識自然不少。
這會兒的金風已經知道命匣其實是一件十分歹毒的法寶。以修士的血肉為匣。先成陣法,困住並銷毀敵人的身體,再化身成匣,困住敵人的神魂。
命匣既成,若再有人在匣外施以口訣秘法,便可讓匣中神魂日日飽受折磨之苦,但又因為命匣本身又有溫養神魂之功效,是以匣中所困神魂求神不得求死不能。
輝陽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便已經是徹底入魔了。當初之所以會放金風一條生路也不是因為輝陽還有一絲良心未泯,而是他還需要有人幫他催動口訣,經久不息的折磨命匣中的神魂。
不過,在這三百年中,金風也逐漸搞清楚了命匣中所關之人和輝陽之間的仇怨。最終也隻能歎一聲:今日果,往日因!一切皆是命。
這一男一女,一為輝陽的摯友,一為輝陽的摯愛,可不管是摯友還是摯愛,之前都要綴上一個“曾經”。
輝陽入魔起源於兩個和背叛有關的故事。愛情和友情的雙重背叛,便是第一次金風玉露救了輝陽的那一次。第二次背叛則是門中逆出弟子和外門勾結,使得門中弟子被全滅。這一次背叛發生在輝陽回到宗門後的不久,這才有了三個月後再次和金風玉露相見的畫麵。
兩次的背叛讓輝陽再也無法去相信任何人。他的朋友、愛人,甚至師長皆背叛了他,這些人又合起夥來讓他以為心靈依靠的家一夕之間被付之一炬。
後來輝陽和金風之間一百多年的相處,應該是矛盾的,對應金風的忠誠,他想要相信,卻又不敢相信。當他不想相信的時候,他卻不得不相信,因為他的計劃還需要用到金風。
得知真相的金風很是黯然了一陣子,不過也並為因此而頹廢。它隻是覺得輝陽活得太累了,直到死也一直疲於算計,不得安息。
化形劫過不去,金風也懶得到處找辦法擋劫。
說實話,能夠有這樣的機緣能夠修煉成今天這個地步,實在已經大大的超出金風的預期了。
過不了就不過唄!
或許也正是因為有這樣恣意灑脫的心態,它才能在修行的道路上突飛猛進。
金風將目光放在妻子的肚子上。
金風玉露相伴九百多年,沒有子嗣一直是它們心中的遺憾,卻沒想到如今金風的生命即將走到了盡頭,它卻要迎來自己的孩子。
對於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子嗣,金風心中十分重視,甚至在發現玉露有孕之時便已經在心中思量到底該對這個孩子怎麽教導。
可隨著時間的增長,玉露的情況很不好,它的身體一天又一天的虛弱下來。
玉露的修為進展並不如金風快,它的領悟力相較於金風也是弱了許多。七百多年過去,,玉露還隻是成丹初期的修為。縱使妖修壽命漫長,九百多年對於成丹初期的妖修來說也已經算是晚年了。
在這個時候有孕,如果不能盡快的突破成丹初期,腹中的蛇卵隻能一日日的消耗玉露的壽命。
原本金風考慮過是不是不要這個孩子,可玉露堅決不同意。再後來,金風發現自己的壽命也無多,反而鬆了口氣。
夫妻二人相伴近千年,雖不能再繼續同活,同死也是不錯的。
做出了決定了後,金風為了給自己唯一的子嗣積德,便不再去管命匣的事情,它去看了幾次,發現命匣裏真的一絲氣息全無,大約裏麵的人真是已經魂飛破滅了。便將命匣連同當初輝陽留下的儲物袋一起放於洞府的深處。隨後,便一心一意陪著玉露,一邊精心養育玉露腹中的蛇卵,一邊陪伴老妻度過此生最後的一段時光。
蛇卵出生之時,金風再也壓製不住化形劫的到來,它看了一眼因為產卵而奄奄一息的玉露,夫妻兩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以精血為媒,在剛剛產出的那一枚瑩白如玉的蛇卵上畫上一層又一層的繁複陣法,隨即同時吐出內丹,將妖丹內的所用修為,包括自己的記憶一並輸入陣法之中,直至最後一絲修為耗盡。
在金風夫妻閉上眼的前一刻,陣法開始運轉。
原本在洞府之外轟鳴的雷聲頓時散去,因劫難而聚集的雷雲也因為再也找不到目標而終化為虛無。
金風玉露走完了他們的一生,而他們的子嗣——金玲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蛇卵靜立於洞府之中,沉寂著,沒有一絲的動靜。
若不是有金風早就布好的陣法做掩飾,恐怕這枚美味的蛇卵早就被其他的動物給發現了。
就這樣過了一百年,蛇卵終於開裂——金玲出生了。
雖然沒有上古神獸的血脈,但托自己願意舍己為孩子的父母的福,金玲在卵中就已經接受了傳承,開始修煉。
雖然一百年的時間還未能讓它達到化形期,但卻已經能夠口吐人言,和人類的交流基本無礙。
也許是接受了傳承的關係,金玲在有些方麵顯得十分矛盾,就像是有些孩子,他能夠將大人說的話、做的事一點也不差的記在心裏,會模仿,但卻不懂為什麽。
所以說,在情感方麵,金玲單純的向一個剛剛蹣跚學步的孩子。
金風玉露的記憶雖然灌輸給了金玲,但這些記憶在金玲的腦中就好似一部超級冗長的電影。它能夠看到,甚至感受到在經曆某些事情時自己父母內心中的波動,卻無法完全理解。
就像它完全無法理解父母為了一點救命之恩就對輝陽後來的所作所為毫無怨言。
如果沒有輝陽最後的算計的話,父親一定能夠成就化形圓滿的吧?
獨自一人守著洞府的時候,金玲翻看那些傳承記憶,有時候不禁這麽想著。它雖然會稱呼輝陽為老主人,但心裏卻不太喜歡輝陽。
一直以來,它也隻是在洞府外圍轉悠,無事並不踏入內圍,更不要說去圍觀輝陽留下的那一隻命匣了。
這世上,沒有什麽會是永恒不變的。可能即便是輝陽都沒有想到他曾經的洞府居然能夠保存大幾百年。
金玲就更沒有想過這種問題了。它自出生就在洞府內,這裏有一種家的氣息,能讓它無比的安心。
偶爾無聊之極了,它或許會沿著記憶中父母留出的蛇洞爬出洞府,去山穀裏玩上一圈兒,然後再回到洞府中翻看翻看父母這幾百年來無聊的記憶,一天天也就這麽過去了。
就連金玲也都沒有想到,在某一個冬日,她學著其他蛇類冬眠的時候,居然就出了茬子。
洞府正門作為機關之一的蜃珠居然鬆動流失了。
緊隨其後的便是洞府被人發現,再然後,居然有兩個人不但進入了洞府,居然還走到洞府的深處。
這一切都發生在金玲睡的正香的時候。等她醒來時,這個世界已經大變了樣。
還未等她伸出猩紅的杏子去大幹一場,就已經被人打趴在地,很沒骨氣的認慫了。
金玲斷斷續續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已經說了出來。隻是那兩個人的來曆還是未能夠說得清楚。
馮躍還想追問,韓衍做了個手勢,製止了,說道:“不用再問了,孫家夫妻之所以能夠順利的進入洞府深處,還是命匣裏那兩個魂魄搞的鬼。”
聞言,馮躍不由駭然:“不是都說沒氣息了嗎?難道還活著?”頓了頓,他又想起來問道:“對了,命匣呢?我好想沒有見到那個東西。”
韓衍搖搖頭:“已經被毀了。”
馮躍“哦”了一聲,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他隻是有點好奇,卻不強烈。摸著下巴說道:“算起來,這都六百來年了吧。如果真像韓衍所說,這兩個魂魄也真是太能忍了。”
馮躍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自然,完全忘記了在不久之前自己還是個無神論者。
雲兮笑道:“所以說人心叵測啊,六百年生不如死的痛苦都能夠忍下來,這兩人也算是心性堅毅之輩了。”
馮躍想象了一下,不禁抖了抖,“這兩人,要是到現在還活著,出來會不會報複社會?”
韓衍抿嘴一笑,“之前嘛,不好說,不過這之後……”
馮躍伸長了脖子,豎著耳朵等待韓泯的下文,誰知道韓泯卻閉嘴不說了。
真掃興!馮躍悻悻的扭過頭去,卻見之前一直躺在地上緊閉雙目的孫教授睜開了眼睛,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師……師父!”馮躍嚇了一跳,卻很快反應過來,一下子撲過去叫道。
孫教授的目光似乎有些茫然,他之前盯著馮躍看也不過是錯覺而已,隻是他的目光恰巧落在那一點上。
這會兒被馮躍一撲,孫教授是一愣,好半天這才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道:“小馮?”
“師父,是我!”馮躍激動的淚流滿麵,眼淚鼻涕一大把,“您總算是沒事了,可真是擔心死我了。”
孫教授見他哭的傷心不能自已,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順手從口袋一掏,摸出幾張麵巾紙來幫他擦幹淨,還慈愛的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在這裏了麽?”
說完,孫教授轉過頭去,看見了自己的妻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