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有眼無珠(一)
淮海中路東側與嵩山路交叉的地方,聳立著一幢灰白色的寫字樓,叫力寶廣場。
它有一幢三層的裙樓,全部出租給商鋪,一層就有星巴克、永和大王、聯邦快遞,還有農業銀行等。
毛小奇在部隊當了幾年義務兵,退伍後在一家保安公司接受了培訓,被派到這裏上班,他的工作就是坐在監控室裏看監控屏幕。
這晚,正好是毛小奇值班,他一邊吃著零食,眼光一邊隨意地在電視屏幕上掃了一遍,停留在九號屏幕上。
引起他注意的,是那台九號攝像機的畫麵,他看見了一樣東西。
毛小奇看見的那個“東西”就在銀行裏。
是一個坐在客戶椅子上的人。
這個人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坐著,好像在思考什麽問題。
好像在等營業員出來,可現在是午夜零點三十五分,不單是銀行,整個力寶廣場都休息了。
他抓起對講機,調至通話頻率。
“阿忠,你最好過來一下,大堂裏有情況。”毛小奇盡量把聲音放得平靜。
“什麽情況?”阿忠的聲音變得警惕起來。
“農業銀行裏有人。”
“OK,我馬上過去。”
過了幾分鍾,阿忠來到了農業銀行門前,透過玻璃牆,大堂看得清清楚楚。
“人呢?”阿忠拿著對講機問。
“老兄,你有夜盲症嗎?就在你麵前,坐在椅子上,從左邊數第三把。”
阿忠的腦袋轉來轉去,來回看了一遍,沉默了幾秒鍾,說:“沒有啊!”
幾分鍾後,毛小奇站在了阿忠的位置上,這裏的情形讓他啞口無言。
裏麵的確空無一人,椅子都空著,射燈的光線投在“中國農業銀行”幾個字上,泛著柔和的暖光。
之後的幾天,毛小奇都無精打采。
這天中午,毛小奇正吃午餐,肩膀上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他厭惡地扭過頭去,發現身後站著一個女孩,穿著合體的製服,笑盈盈地望著他,原來是農業銀行的職員安吉拉。
安吉拉問他,這兩天老聽別人在議論,說大堂裏有怪事發生,有個人坐在我們銀行裏,真的假的?
換了別人,毛小奇一定會搖頭,說“我不清楚,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之類,不過對安吉拉,毛小奇打算以實相告。
不僅因為她是他的夢中情人,還有一個原因:那人坐的椅子就在安吉拉的工作台前。
“你說什麽?”安吉拉眼睛瞪得溜圓,好看的杏仁眼變成了葡萄,聲音有點發顫,“他就坐在我對麵?”
毛小奇點點頭。
安吉拉想了一陣,自言自語說了一句:“會不會是這種情況,肉眼看不到,但攝像機能看到,卻不能把它錄下來……”毛小奇看了看手表,零點三十分,時間差不多了。
“走吧!”安吉拉有點急不可待了。
站在玻璃牆外,對著“中國農業銀行”那六個字,毛小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手伸進褲袋,掏出了那隻諾基亞手機。
大堂裏,那幾把黑色皮轉椅一動不動擺在那兒,虛位以待。
毛小奇把手機調至拍攝狀態,屏幕上出現了畫麵,到底是百萬像素的,很清晰。
第一把椅子是空的……第二把也是空的……第三把……
毛小奇的手哆嗦了一下,幸好有心理準備,才不至於把手機摔在地上。
真的有人坐在椅子上,背對著外麵,身體的大部分被椅背所遮擋。
手機有四倍變焦功能,毛小奇把畫麵推近些,再推近些,可以看到那人的後腦勺了,是短發。
畫麵往下移,椅子的下端,是一根轉軸和帶輪子的底座,前麵有兩條小腿,這人穿的是裙子,還有一雙高跟鞋。
這下毛小奇心裏有底了,是個女人,短發的女人。
毛小奇把諾基亞手機交給安吉拉,讓她自己看。
約摸過了半分鍾,安吉拉放下手機,並沒有驚慌失措。
對著大堂的是兩扇玻璃門,一把環形鎖把兩側的門把手牢牢拴在一起。
安吉拉掏出了一枚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轉,鎖開了。
安吉拉緊緊貼在毛小奇身後,拿他做擋箭牌,就像兩隻綁在一起的螃蟹,橫著走。
毛小奇舉著手機,始終瞄準了目標,仿佛握著一把左輪手槍,可以射出子彈。
他和她就像一位攝影師和他的助手,操縱著一台攝影機,沿著鋪設的軌道,來拍攝一位端坐沉思的女演員。
按照導演的要求,鏡頭從背麵緩緩搖至正麵……
這個肉眼看不到、錄像又不顯影的神秘女人,終於在手機屏幕上顯出了她的真容。
她不是小女生,約三十歲左右,有一張標致的臉,鼻子修挺,膚色很白——這種白難以形容,白得讓人不舒服。
如果放在一個歐美白種女人身上,似乎還說得過去,可這明明是個黃皮膚的中國女人,實在白得有點怪。
她的短發倒是經過精心打理,上身穿著一件深色羊毛衫,一條鉑金項鏈戴在羊毛衫外麵,項鏈的墜頭是字母“D”,或許有什麽特殊紀念意義。
周圍靜得出奇,毛小奇和安吉拉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就這樣僵持了片刻,毛小奇咳嗽一聲,鬥膽開了口:“小姐,晚……晚上好!”
那女人好像沒有聽覺。
一個顫抖的聲音從毛小奇的耳朵後傳來,那是安吉拉:“我們這兒是銀行,您要存錢的話,請……請白天來吧!”
女人終於有反應了,她稍微動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朝攝像頭看了一眼。
她的眼睛與眾不同,沒有眼球,而是一對洞穴,隱約可見暗灰色的腦組織……
“啊——”銀行裏響起混雜的叫聲。
記不得是如何衝出銀行,奔出大堂,跑到馬路上的,外麵下著雨,雨比剛才要大,涼涼的雨珠打在腦門上,把恐懼漸漸澆滅了,兩個人喘息著麵麵相覷。
十分鍾後,驚魂未定的兩個人又回到了銀行裏。
倒不是不怕死,而是被雨淋濕的腦子清醒了一些,並且取得了一點共識: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