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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有眼無珠(二)

  個女人並沒有惡意。


  當毛小奇再次舉起“手槍”瞄準那張椅子的時候,卻是空空如也,屏幕裏的女人不見了。


  “你快看呀!這是什麽?”安吉拉又叫起來。


  辦公台上有一張薄薄的東西。這是一張農業銀行的金穗卡,持卡人簽名條上寫著“王家玲”三個字。


  王家玲,大概是她的名字吧。


  下班前,安吉拉照例把工作台整理過,客戶的金穗卡絕不會遺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它是剛剛才出現的。


  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從公安局經偵隊裏拿到檔案,這樣一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居然讓安吉拉做到了,著實讓毛小奇驚訝。


  安吉拉看到的是一份報案筆錄,王家玲在她母親的陪同下,來到經偵隊報案,稱一名叫李頓的男子詐騙了她,人不知去向。


  李頓是王家玲的男友,比王家玲大七歲,原先在鐵路局當司機,後來自費去澳大利亞留學。


  四年前的聖誕節前夕,王家玲去澳洲旅遊,在黃金海岸認識了李頓。


  可以想象,李頓憑著他的閱曆、風度和手段,還有一口流利的英語,很快就俘虜了王家玲。


  他對王家玲說,他和朋友注冊了一家高科技公司。


  從澳洲引進一種智能住宅報警器,安裝在高檔住宅區,已經有幾家房產開發商向他訂貨,現在急需資金,等第一批貨賣掉以後,有了賺頭就輕鬆了。


  王家玲相信了他,把美容院準備向力寶廣場繳納的一百多萬房租,加上自己的錢,合計人民幣二百七十四萬元,統統借給了李頓。


  據調查,李頓在王家玲報案的兩天前回了澳大利亞。


  走之前他把人民幣全部兌換成了美元,他在機場發了一條短信給王家玲,言簡意賅:“謝謝你的愛,謝謝你的錢,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之後李頓就杳無音信,他的手機,還有在澳洲的電話,不是關機就是停機,無法聯絡。


  在報案的兩周多後,王家玲自殺身亡。


  在臨死前,她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用湯勺把自己的眼珠挖了出來,放在盤子裏。


  事情的來龍去脈清楚了,王家玲的出現和留下這張金穗卡還有什麽別的意義嗎?總不能叫他們去澳洲抓李頓吧!

  毛小奇來到自助銀行,這兒有兩台ATM櫃員機、一台自助存款機。


  周圍沒有人,毛小奇把金穗卡插進櫃員機,卡很快被吞了進去,就像一條舌卷進嘴裏,屏幕上出現一條對話框:請輸入密碼。


  就像靈感輕輕一閃,毛小奇不假思索地輸入了六個數字——王家玲的忌日。


  他按了確認鍵,機器裏發出一陣輕微的沙沙聲,像是電腦在檢索密碼,然後刷的一下,屏幕變成了黑屏,好像死機了。


  這樣的狀態大概維持了十餘秒鍾,黑色漸漸轉成了藍色,恢複了操作界麵。


  不過這樣的操作界麵毛小奇從來沒有見過,上麵沒有“提取現金”、“餘額查詢”、“修改密碼”之類的文字,而是跳出一串莫名其妙的數字。


  毛小奇瞅了半天,始終沒看懂,這算什麽?

  不久,這些數字就消失了,藍屏回到了黑屏狀態,叭嗒一聲,卡吐了出來,就像一條舌伸了出來。


  毛小奇取回金穗卡,櫃員機恢複了農業銀行的廣告界麵,一切照舊。


  對著這些數字,毛小奇和安吉拉整整研究了一個晚上,累得人困馬乏,靠咖啡來強打精神。


  “她應該在暗示我們什麽吧?”毛小奇咕噥了一句。


  “也許她想托我們替她辦一件事呢。”安吉拉說。


  “既然這樣,幹嗎不寫清楚,讓我們看個明白?”


  “可那是櫃員機啊,隻能輸入數字,不能輸入中文。”


  “照你這麽說,她就躲在機器裏?”


  這個王家玲,幹嘛不發一條短信給我們呢?毛小奇這麽想。


  也許她已經發了,隻是我們沒收到,或者收到了卻看不懂……數字……鍵盤……短信……


  毛小奇猛地盯著手機鍵盤看,從0到9,十個數字鍵,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均勻地分布在上麵。


  在拚音狀態下,他輸入那串奇怪的數字,手機竟顯示出一組漢字:他有副卡;他在本市;叫他來。


  毛小奇和安吉拉手裏所掌握的隻有一張金穗卡。


  要把一個躲在這座城市不知哪個角落的男人召到一個特定的地方來,無論怎麽看,都是一項不可能的任務,可他們居然完成了。


  首先,安吉拉通過農業銀行的電腦係統,往王家玲的賬戶注入三十萬元。


  當然這隻是一筆虛擬存款,然後把該賬戶設定為監控級。


  然後,就是等待,等待李頓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把那張副卡塞入某台ATM櫃員機……


  李頓確實在本市。


  這天李頓到銀行取錢,剛一打開錢包,一張銀行卡掉了出來,他拾起一看,是那張金穗卡。


  他幾乎不假思索,隨手把這張卡抽出來塞進櫃員機,然後輸入密碼。


  那是一串他永遠不會忘記的數字:他和王家玲在黃金海岸相識的日期。


  他無數次把這張卡塞入櫃員機,按下密碼,裏麵的餘額他都能背了。


  二十三元六角,少到不能從提款機裏取出來,櫃員機的最低提款額是一百元。


  可這一次,屏幕上出現的餘額卻把他嚇了一跳:整整多出三十萬元!

  他像尊雕塑一樣立在櫃員機前,前思後想。


  如果把這三十萬元取出來,銀行即使有他取款的錄像,也找不到他本人,因為這張卡是王家玲的,有本事去白鶴公墓找她打官司吧。


  櫃員機發出警告音,提醒客戶已超時,卡被吐了出來。


  李頓收了卡,第三次把卡塞入機器,他想提一筆現金,以後就在櫃員機上一筆接一筆地提,提光為止。


  他輸入每次最高提款額兩千元,按下確認鍵,沒想到屏幕上跳出一個對話框:“無法提供您需要的服務。”


  李頓悻悻地離開這家銀行,站在大街上,也許隻有在農業銀行的櫃員機上才能提取現金,可是附近哪兒有農業銀行呢?

  半小時後,李頓就站在了力寶廣場裙樓的門前。


  為了安全起見,他穿過銀行的C區,走進了自助銀行。


  安吉拉坐在電腦前,發現被監控的賬號又在蠢蠢欲動。


  這一次是本行的櫃員機,她查看了櫃員機的編號,天哪,就在力寶廣場!

  安吉拉用顫抖的手指給毛小奇發去一條短信。


  幾乎在同時,自從櫃員機問世以來最驚人的一幕就在這家自助銀行裏發生了。


  還沒等李頓輸入取款金額,就聽機器裏發出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像是在清點紙幣,然後“哢嚓”一聲,取鈔口裏吐出一遝現金。


  這是怎麽回事?李頓瞠目結舌。


  李頓下意識地朝身後看了看,自助銀行裏隻有他一個人。


  他沒有多想,就把這遝錢抽了出來,順手裝進錢包。


  沒等他緩過神來,眼前這台櫃員機重複了剛才的過程,取鈔口裏又吐出一遝現金。


  今天是愚人節?全球計算機病毒爆發?銀行電腦係統癱瘓?櫃員機狂吐鈔票……


  李頓再次確認了一下,這裏隻有他一個人,外麵沒有關注的目光。


  他俯下了身子去撿錢,錢包裏裝不下,就往口袋裏裝,心裏想,把這些錢撿完了,我就馬上離開。


  櫃員機顯然想挽留他,機器肚子裏又傳來咕嚕嚕的聲音,然後“哢嚓、哢嚓”又吐出兩遝現金,隨即散落在地。


  “不對……肯定不對!”李頓預感不妙。


  接下來的事情更讓他目瞪口呆,兩台櫃員機像著了魔似的展開一場吐鈔比賽,比誰吐得快、吐得多。


  吐出來的鈔票也不再散落,而是像放飛的鴿子“嚓、嚓、嚓”飛起來,形成了鈔票漫天飛舞的壯觀景象!

  李頓害怕了,決定逃離。


  他按開門鈕,玻璃門紋絲不動,毫無反應。他急了,用腳踢,用拳頭敲,都無濟於事。他想起還有另一扇門通向銀行的C區,回頭一看,鑲有玻璃的金屬門不知什麽時候被關閉了。


  啪!一枚硬幣飛出來,是從櫃員機的插卡口裏飛出來的。


  那枚硬幣不偏不倚擊中李頓的鼻梁骨,李頓猝不及防,仰麵摔倒,倒在人民幣鋪成的地毯上。


  鼻梁骨一陣酸麻,鼻腔裏一陣發熱,一股液體淌了下來,用手一擦,才知道是鼻血。


  啪啪啪!硬幣接二連三從插卡口裏射出來。


  人們隔著玻璃牆,清楚地看見一個男人睜著一對血糊糊的雙眼,眼球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枚壹圓硬幣。


  他睜著硬幣眼睛,狂舞雙手,雙腳跺地,痛苦萬狀,鮮血濺在玻璃門上,濺在遍地的人民幣上……


  防暴警察來到以後,自助銀行裏已經恢複了平靜。


  由於已是傍晚,天色漸黑,警方打開兩盞聚光燈。


  透過玻璃牆,被困者不見了,櫃員機也不見了,能看見的隻有堆積如山的鈔票,擠滿了自助銀行的空間。


  防暴警察用破門工具擊碎玻璃牆,卻難以進入,因為鈔票塞得太緊。


  有人想出辦法,一點一點往外摳,有了縫隙,堆積如山的鈔票終於鬆動了,和著碎玻璃從缺口處傾倒下來。


  圍觀的人群頓時出現騷動,就連警察的心髒也跟著顫抖起來。


  誰都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錢啊!

  李頓被人從錢堆裏扒了出來,他瞪著合不起來的硬幣眼,臉色青紫,呼吸心跳脈搏皆無。


  嘴裏咬著半張鈔票,雙手緊緊抓著一把鈔票,不是死要錢,而是窒息的痛苦讓他拚盡最後一點力氣狂抓亂咬。


  他所能抓到的、能咬到的,也隻有錢了。


  李頓的屍體在醫院太平間裏放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警方根據他身上的證件,找到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來到太平間認領兒子的屍體,沒有太多的悲傷,卻覺得毛骨悚然。


  兒子瘦瘦的身軀挺著一個大肚子,法醫揭開白布給他們看,脹鼓鼓的肚子上,東一簇西一簇的紙角從皮膚下麵鑽出來,就像嫩芽鑽出泥土,那些都是鈔票的一角。


  李頓的父母就覺得頭皮發麻,全身發癢,不敢再看。


  法醫說,死者在臨死前大量吞食紙幣,把胃都脹破了。


  在李頓父母的要求下,法醫進行了屍體解剖,打開腹腔一看,果然塞滿了紙幣,清點下來有二百七十四萬元,都是冥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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