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圃尚
“我不要,至少現在不要,秋語姐姐,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勸回阿娘,勸她同我一起轉世為人,做個好人。”白童伸手緊拽著我的衣襟,可憐巴巴哀求於我。
他泫淚欲滴,楚楚可憐的模樣,誰瞧見了都會於心不忍。
可我不能答應他,不說她阿娘還未真的泯滅良知,他阿娘會不會聽他相勸也是很難說,再者,好不容易養好了魂魄,若不及時投胎轉世,這般亂世下,要怎麽保證他這脆弱的不堪一擊的靈魂不會消散。
旁人死了有了怨氣,集成怨靈,或執念太深變成惡鬼。
可他被親娘殺死,沒有怨沒有恨便算了,還瞎操鬼心擔心他阿娘,怕他阿娘受苦受難,怕他阿娘尋不到他會擔心傷心。
唉,也不知到處為何要撿他這隻脆弱不堪,透明到要消散的魂魄回來。
我握緊他的兩隻柔弱無骨的小手,心疼的望著他,道:“你可忘了自己若受的苦?”
從我撿到他開始至今,千多年有餘,他還如當初那般弱小純潔,眼神澄淨,天真無邪,他每日躲在暗黑潮濕的井中,不見人,不見天,在此期間陪伴他的隻有黑暗與水聲。
那黑暗潮濕到我隻去過一次,便不想再踏入的陰晦地方,他在那兒一呆便呆了千多年,千多年,要多大的毅力,還有信念?
我不知,是怎樣的信念與毅力讓他一個小孩子堅持了這麽久,他不僅堅持了下來,還一如晉既往的淡若平靜,沒有絲毫煩躁與埋怨。
而我在九江紫瞳中才不過百年,我那時還能聽到外邊聲音,時不時還能看到外邊的景色,偶爾九江發善心還會同我講許多話,可那百年,我過得生不如死,孤寂漫長。
出來之後,我感覺自己如死了一回。
遇到我之前,他受的苦更不用他與我說了,從他一個本來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生活得好好的小孩變成了鬼,便知其中有多少苦楚與心酸,更何況是一隻被欺負的快要魂飛魄散的鬼。其中所經曆的磨難定是不少。
如今他卻和我說,不要投胎,不要轉世,他等了多少年才等來這機會,他不在意,我都替他心疼惋惜。
他眼睛堅定的望著我,道:“若我受的所有磨難與痛苦,都不能與阿娘在一起,我便覺得什麽都毫無意義,我唯一堅持到現在的理由,就是阿娘。”
我也不知該說他孝順還是說他愚孝,蠢?
可我知道,他隻是太缺母愛了,所以才這般費心所求。
“白童,你自己要想好,我不想逼迫你做什麽,也不想你留遺憾,可也希望你選擇對自己好的,因為我不希望你那些苦難,都白受了。”
“我知道,秋語姐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的人,可我放不下,也做不了放手,我唯一還留在這世間的念想,便是她,不然,我早就去秋語姐姐肚子呢呆著了,安心等待出生。”他說著還俏皮的指了指我的肚子,瞬而有歪著小腦袋,迷茫道:“隻是秋語姐姐的肚子,為什麽這麽久了沒見漲多少,看來這個小弟~弟不太愛動,也不愛長個。”
我真是哭笑不得,我這才多久呀,我戳戳他的柔柔小臉,打趣道:“你怎麽就知道他是小弟~弟,假如他是小妹妹呢?”
“那他應該是個小妹妹,我聽旁人說過,小男孩都調皮愛搗蛋,愛亂動,小女孩才文靜舒雅,沉默內斂。哥哥,你說是不是呀?”
若他不抬頭相問阿華,我還忘了阿華在我們身邊,我們說這般多,他卻在一旁隻瞧著,不支一語。
我偏頭看向阿華,隻見他眉眼嘴角溢笑,一雙勾魂的眼睛望著我,道:“嗯,我覺得也是。”
是什麽呀,我對著他撅了撅嘴,他抬手摸著眉毛躲過我的眼神,可那上揚的嘴角我可看的一清二楚。
我轉身又對著白童無奈道:“我們在說你轉世投胎之事,怎麽說到我肚子了,白童,秋語姐姐還是希望你放下,放下前世,放下所有,重新投胎,開心開心,無憂無慮過新的人生,以前的所有都會忘記,不會再記得!”
他失落道:“是不是連阿娘也會忘?”
我撫摸他的小腦袋:“白童,也許你阿娘也希望你能忘了他,重新開始。”
“可我不想忘了她,秋語姐姐,我們去找她好不好,找阿娘好不好?”他搖晃我的手,撒嬌道。
“阿語,隨他吧,一切皆看他造化!”
“可他……”
我還想說什麽,阿華卻摟過我的腰,道:“你看他那樣可會聽你的,與其讓他自己偷偷跑路在丟了魂魄,還不如我們帶他去,讓他真的死心,安心去投胎。”
阿華說的也對,我看著白童期盼的眼神,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瞧我點頭,他倒開心了,牽住手我的手便往前跑去,嘴裏還高興的喊著:“那我們去追阿娘。”
沒走幾步,他便停住了腳,我還擔心他怎麽了,想上前察看,哪知阿華一扯我的手,我便不受控製的往他懷中鑽去,他一雙手猝然摟緊我,低聲道:“慢些!”
剛才白童隻是太開心了,一時忘了分寸,我身後指了指白童,問道:“你把他定住了?”
阿華挑個挑眉,道:“誰讓他沒經我的允許便想帶你跑,我瞧他小腿蹦噠的挺歡快的,怕他累了,讓他息息。”
白童知趣的求饒道:“阿華哥哥,我錯了,你放開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們快些去追阿娘,不然待會她走遠了!”
阿華散懶道:“慌什麽慌,我在她身上施了追身術,隻要她魂魄不消散,就算她逃到四海八荒,躲到那九重天,我也能找到她,何況她還上不了九重天!”
這阿華,做事簡直讓人毫無察覺,隻是為何覺得他的這些法術這般厲害,難道是墨夷上神的功法修行他也繼承下來了?
還是想起以前的事?
可看他樣子也不像!
我輕拍了拍阿華的胸膛,輕斥道:“你放開他,人家是個小孩子,你莫不是連小孩子都欺負?”
他膩膩的撒嬌道:“冤枉啊,阿語,你可知我才四百多歲,可他已經千多歲了,若說大,他大我許多,你怎會就不知要與他保持距離,再說我怎麽算欺負他呢?我誰也沒有欺負呀!”
他不說我還沒有想到這些,白童瞧著如同凡人六七歲的樣子,而阿華,如今比我還好許多的身形,倒讓我忘了他們之間的年紀。
不知何時,我也漸漸忘了他的年歲,忘了他是個孩子,忘了他小我近萬歲。
我捂住偷笑:“那人家白童喚你哥哥,你倒答應的挺順口的,你怎麽沒有想到自己小。”
他伸手解了白童的定身術,理所當然道:“誰讓他喚你姐姐,他喚你喚姐姐,喚我哥哥,我當然得答應。”
白童動了動身子,轉身對著我們摸著腦袋一頓懵愣:“那我應該喚你什麽呀!”
阿華對我他,眼神犀利道:“你覺得呢,喚她姐姐,喚我弟弟,合適嗎?”
白童傻笑,伸手抓撓著腦袋:“不太合適。”
“你倆,都是小孩!”我從他倆身旁路過,聲音順路飄進他們的耳朵裏。
我們一路跟隨鬼青到了圃尚境地,也不知這百奇山上是不是也有他們的人。
想到百奇山,我倒想起了那位,含羞低麵,俊美的模樣像極了嬌羞的小姑娘花小公子。
人如名一般嬌弱的花花。
不知他與喻墨在另一世間,另一方天地過的還好。
百奇山,還是那些仙門中人,氣派輝煌,外邊都在說,排得上號的仙門,都受到了誅仙殿的襲擊,也沒有逃過魔教的魔爪。
可這百奇山,與我記憶中的模樣一樣,沒有半分變化。
我還想著這花斬花老頭不簡單,把這仙門守護的挺好的,從進入圃尚境地,便感到那些凡人未受外界的一絲紛擾,過的甚是悠閑,白雪紛飛下,皆是濃情蜜意。
如今這鬼青來此,因是秘密行事,耍陰謀詭計,禍害仙山。
可當鬼青大搖大擺的進入山門時,他們不但沒有攔截,還彎身相迎。
這便奇怪了?
我眨眼示意阿華,阿華緊蹙眉宇,也是一張狐疑。
我們悄悄又下了山,在圃尚境內小鎮遊蕩晃悠,想從中了解著情況。
街鎮上的人,個個喜笑顏開,聲音輕快,像是家家戶戶都有喜事般,來往間相互招呼。
剛看到我與阿華時雖露出一瞬怪異之色,可轉瞬間再瞧,哪有什麽怪異稀奇,與先前一般,個個都歡欣雀躍。
有個大娘還熱情的招待我與阿華進了客棧,好心的幫我們尋了張幹淨的桌子,還送了一壺好茶。
她剛褪下,我便偏過身,唇瓣附在阿華耳旁,他知我意,一把摟過我,在讓旁人瞧來我臉是在親熱。
我小聲呢喃道:“阿華,你有沒有覺得他們很怪異,我感覺很怪,可又不知哪兒怪。”
雖說民風淳樸,可太過與世無爭了般,像是他們沒有私欲,沒有吵鬧,沒有打罵,沒有人該有的七情六欲。
他們的笑,雖很真誠,可卻很假,就是那種很說不清複雜的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