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滴血,拆皮畫骨
孟千尋食指點著自己的心臟,字字鏗鏘,目光落至離墨的臉龐,她眼底湧出嫉妒艷羨的痛恨。
「況且,若不是你的這張皮囊,你以為他會稀罕你嗎?!」
「我為什麼要他稀罕?」
離墨卻是平靜地看著她,溫和一笑,「只有傻女人,才會想到用身體和相貌來留住一個男人。」她頓了頓,善意地提醒道,「我跟你,可不一樣。」
「呵!即便如此,你有什麼能耐儘管沖著我來,完全不需要拿他做你的跳板!」
孟千尋面色愈見猙獰駭人,如同逼入絕境的猛獸,目光如冰錐刺在離墨身上,她忽然大喊一聲,用盡全力將離墨一把推開。
「他已經被江嫵月害的夠苦了,你不要再讓歷史重演了,好不好,你這個妖孽!」
離墨被她推的一懵,身子重重地撞在了背後的牆上,她扶著肩頭看著她暴怒的樣子,出聲詢問。
「什麼叫害得夠苦?他能死而復生,不全是江嫵月的功勞?她何曾害過他?」
長孫一澈曾告訴過她,他之所以沒了心臟還能活著,全是因為江嫵月帶來的血蠱續命。
「你住口!」
孟千尋恨不得掐死離墨,她血紅著眼,狠戾道,「她讓他活下來,只是為了讓他活的更痛苦,只是為了他們南烏的利益。她還把解毒之血換成你的,你整整消失五年,他就整整痛上五年,難道她害他害的還不夠嗎!」
她明知尚離墨的大婚必然會成為一場悲劇,卻還是作為聘禮,將母蠱植入到了她的體內,令她成了一輩子制衡住長孫一澈的命門!
誰曾年少不輕狂?
長孫一澈也曾想過要成為一手遮天的君王,也曾想過要成為氣吞山河的霸主,更有想過有朝一日能合併四國。
讓天下蒼生從此享受著太平盛世所帶來的福音,將士們再也不必四處征戰,百姓們再也不用提心弔膽,弟兄們再也不需手足相殘。
但是年少時期的那一劍,改變了他的一切。
而南烏,江嫵月,這個曾與東燕最不友好的鄰邦郡主,她的出現無疑將四國鼎立的形勢,推至了動亂的最巔峰。
「如果你孟千尋能收起你的小心機,或許長孫一澈現在能活的輕鬆洒脫一點,不必再對付你!」
離墨黑瞳森森地看著孟千尋。
「我勸你一言,切莫再與長孫一凡同流合污。你鬥不過他的,你雖與他共同滅了尚府,但這也將是你的前車之鑒,你知道太多他的計謀,遲早一日,你也會像一顆棋子,被他捏的粉碎,然後又會有新的替死鬼,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
心機被識破,孟千尋緊握的手心裡全是冷汗,她惡毒地盯著離墨,手中突然飛出一根九節鞭,那鞭頭漆黑鋒銳,甩帶起獵獵風聲,如轟雷般凌空抽去。
看著那如毒蛇吐信的長鞭,向自己心臟啃噬來,離墨黑瞳微微一縮,眼底泛起森寒的利芒。
看來,今晚孟千尋是不打算讓她活著走出刑部了。
可是不行,榮兒還在等著她,還有……南城雪!
他答應過她,會帶她回北冥,給她一個家,讓一切重新開始。
那才是她的新生啊!
*
懿祥殿
長孫一澈靜靜地躺在床上,前胸後背都纏滿了厚厚的紗布,整個寢殿靜悄悄的,所有宮儀太醫都侯在外殿待命。
他就這麼和衣而睡,右手輕輕放在空洞的心口上,而緊蹙的眉眼卻帶著困獸般的狠戾,似陷入了無盡夢魘。
夢的世界里,遍地瓊瑤,純白一片,清冷,孤寂,充滿了絕望。
紛揚的雪無邊無際地灑向大地,腳下雪塵冰凌四濺,隨著他的足跡一點點消融化作虛無,耳邊風雪如惡鬼咆哮,他瘋狂地向前奔跑著,似不敢停下。
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做這個夢。
因為這是五年來,他最想逃避的現實。
他漫無目的地奔走著,混沌的世界里,彷彿掠過許多模糊的人影,四下一片抽氣之聲,仔細聽來,還有小姑娘們細細的哭聲,似徘徊在忘川河岸的鬼魅,幽幽地將他的腳步束縛住。
「啪!」
驀地,一聲響亮的揮鞭聲破空而來,如一個驚雷炸響在他耳邊。
長孫一澈驚懼地抬眼望去,驟然雪光刺痛雙目,他下意識閉上眼,再睜開時,自己已經置身在了一處巨大的廣場中。
廣場四周人群擁擠,女孩們的抽泣聲愈大也愈凄厲。
他身形縹緲,彷彿不屬於這裡一般,腦中分裂出兩個自我,一個催促著自己趕緊離開此處,而另一個卻死死地定住他的腳步,叫他動不了半分。
此刻,他混在人群最後方,本來他是不喜歡湊熱鬧的,但是聽聞那哭喊,心中卻陡然騰起一股無法解釋的強烈預感,讓他幾乎是在剎那間揮開身旁所有人,瘋了一般沖向人牆的最前方。
那是一種恐懼,一種足以叫人窒息的恐懼,一種比死亡還要可怕的恐懼。
「啪!」
又是一道凌厲的鞭聲凌空斬過。
幾乎瞬間,他的腳步也猛然頓住,胸口心脈狠狠抽搐了一下,一捧鮮紅的血就這麼噴洒在了腳下的雪地上,凄美若點點紅梅。
因為他看見那廣場中央,雕滿磅礴狼圖騰的石柱上,正綁著一個白衣少女。
她面朝著柱子跪在冰冷的雪地中,雙手被沉重的鐵鏈所縛,身後鞭子如閃電般無情抽來,而她卻死死地咬住下唇,血珠滲出溢滿唇齒,也不喊出一個疼字。
「墨……」
他怔怔地捂著心口,看著那少女,聲音顫的厲害。
「只要你有命能受滿為師的這二十鞭,你從此就可以脫離千葉門,嫁入東燕皇室,從此你我師徒緣盡,就當為師這十八年來養了一條白眼狼!」
是了,這裡就是五年前的千葉門。
而這個被綁在石柱上正執行鞭刑的少女,就是年尊者,尚離墨!
長孫一澈望向她身後的中年男子,他手持長鞭,一襲玄色長袍,清俊面容中透著一抹滄桑,堅毅的黑瞳竟與離墨極為相似,可此時那裡卻漾著隱隱漣漪。
那是恨鐵不成鋼的悲憤。
那時候的年玄,還是個正常威嚴的男子。
後背一片鮮血淋漓,少女面無血色,本清澈明亮的大眼此時也是空洞無光,她頭無力地靠在石柱上,乾裂的唇喃喃吐出一句話。
「您永遠……是我的師傅。」
正欲揮下第七鞭的手,豁地僵在半空中,年玄看著少女瑟瑟發抖的小身影,突然狠狠閉上眼,隱忍的聲音幾乎在顫抖。
「可你,不再是我的徒兒!」
說罷,手中帶滿倒刺的長鞭再度劈空抽下。
「住手!」
長孫一澈怒吼出聲,撲過去就欲擋在少女身前,「若要施刑,就沖本王來!」
而對方的鞭子卻無情地穿過了他的身體,繼續掃向他身後奄奄一息的少女。
他驚恐地看著這一幕,方才想起這是在自己的夢境中。
卻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個黛衣人從人群中如幻影般掠出,然後又勢如長鷹掠過他頭頂,一把從后抱住少女,將她緊緊護在懷裡。
鞭快,那人速度更快!
下一秒,一抹猩紅的血驟然噴薄在四人中間的雪地上。
本來幾乎是要痛暈過去的少女,扭頭一看,便撞上一張因強忍痛苦而扭曲的容顏,不禁尖叫出聲。
「明川!」
「大師兄?」
周圍響起駭然的抽氣聲,所有千葉門弟子都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
「他不是說再也不管年尊者的事了嗎?」
「年年別怕,我來了。」
明川勉力扯出一絲笑,伸手將少女汗濕的髮絲挽在耳後,「你不會有事的,師兄答應過要照顧你一輩子的,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帶你出去,然後去找那個男人……
說著,他鬆開手跪行到年玄腳下,身後一路血線逶迤,他低啞的聲音竟帶著絲卑微,「師傅,求您放過年年吧,年年從小身子弱,再打下去,她會死的!」
「明川你讓開!」
年玄第一個從驚愕中反應過來,看著那鞭痕貫穿明川整個後背,鮮血也汨汨湧出,他眼神一痛,厲聲斥道,「寧願背叛師門,也要執意嫁入皇室,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是生是死也該由她一人走完,你沒必要再跑出來為她橫插一杠!」
「師傅……」
明川悲戚的聲音響起,卻被年玄一口打斷,「明川,她錯了就是錯了,再者,你為她做了那麼多,她可曾明了?」
「明川……」離墨苦忍的眼淚終於滑落,「你走吧,別管我了。」
但是明川並沒有回答她,反而又爬過去,將她抱的更緊,背對著年玄堅定道,「師傅若不肯放過年年,我便絕不離開,若是您執意,那就將明川也打死吧!」
「你?!」
年玄幾乎是向後踉蹌了一步,驚駭地瞪大了眼,一臉的難以置信,「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明川卻是苦笑一聲,聲音萬分哀傷無奈,「我動了情,該死。」
他是千葉門內定的繼任門主,本該無情無欲,看破紅塵,然而他卻對一個最不該愛上的女子,動了情,斷了命!
執迷不悟,直至淪陷痴夢。
「明川管教不嚴,請師傅准許,這餘下的十三鞭,讓逆徒代年年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