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互算,天羅地網
領頭人定睛一看,頓時近乎發狂的嘶喊。
這艷麗的紅影,居然就是剛才那個莫名其妙失蹤的女人!
一步跨出賭庄寬高的門檻,左手長刀嗜血,離墨旋即迎風一抖,一捧鮮血用力濺在腳下的地磚上,立時定住了正欲衝上來的親衛軍。
身後血流滿堂,哀鳴起伏,眼前雨霧繚繞,前路莫測。
她就那樣冷眼凝視著前方,單手負於背後,坦然接收著背後震駭驚嘆的眼光。
「風雲賭庄……」
離墨仰起頭,閃電雪亮的鋒芒掃過臉頰,盈在美目之上,她眸中似有寒星射出。
「後會無期!」
手中長刀一掃,高懸的鎏金匾額應聲砸落,那上面頂天立地雕刻著的「賭」字,也被一劈為二落在泥水裡。
長刀歸鞘,然,還沒等她踏出三步,背後冷風突至,一股血腥味如熱浪直抨而來!
身後一個裝死的親衛軍赫然撐開充血的雙眼,竟一把拾起血泊中的刀,然後唰的一聲,朝著她後背兇殘地砍去!
剎那間,天地風雨大作,凄厲咆哮,將那青簾又捲起半尺。
二樓雅閣內,佳釀化作流光傾注而下,姜堯允仰頭吞了一口酒,旋即便聽「咔擦」一聲,手中酒碗已轟然碎裂。
隨手將海碗一拋,他猛然直起身,而他修長的雙指間,愕然晃過一抹刺骨寒芒。
這偷襲著實攻其不備。
離墨側過頭,黑瞳微微一縮,握著刀鞘的手心滲出絲絲冷汗。
這人斬,拼的就是出其不意,一招致命,然如今,自己的拔刀速度已經明顯慢了人家幾倍!
難道,今日自己就要死在一個鼠輩手下?
陰風逼近,離墨眉眼頓沉,手中長刀森然出鞘,她回過身,反手狠狠一掃。
這一斬,貫注了全部的精血絕技——她的搏命絕殺!
白刃相接,就在那刀鋒即將刺入她腰腹的一剎那間,另一道更為凌厲的殺氣,也沖著這個方向激射而來。
「穩住腕力,斬首去尾!」
死亡的氣流中,一個蒼勁的聲音破空而來。
電光火石間,一道白光夾著一瓣紅蕊,捲起凌厲的風聲,倏地洞穿了那偷襲者的膝蓋。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這偷襲嘛,不就講究來去無影,鬼魅莫測!
那人發出凄厲的尖叫,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膝蓋上竟驚現一枚銅錢大小的窟窿!
身形隨之往下一沉,於此同時,離墨眉眼森冷,周身煞氣不減,長刀就著慣性狠厲地斜劈而去。
「噗!」
一道血柱衝天而起,如同炮竹沖霄,隨後周圍一片死寂。
有人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有人哇的一下伏地作嘔,更有的連滾帶爬地向後門奔逃,卻也忍不住暈厥之感。
他們的眼前,靜靜地跪著一具無頭屍體,頸項處一片猙獰,而那僵直的身體前,靜卧著一片靡麗染血的龍牙花瓣,那全景甚是詭異恐怖。
眼前血霧噴涌,濺了離墨一臉,手中的長刀沉重地垂在一側,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就那麼愣怔地看著如水湧出的血流。
那突襲,竟與自己的斬殺,配合的如此天衣無縫!
驚魂未定的黑瞳里,映出滾落在腳邊的頭顱,那人死相眉眼怒睜,甚至比她剛剛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時,還要驚恐震撼。
她自然聽得出那聲音,這不就是剛才那紫袍男人的聲音嗎?
她不奇怪他會出手救她,但是當視線落在她腳尖的龍牙花,那抹猩紅卻刺痛了她的眼!
這是……西燎國花!
那男人居然是西燎中人,西燎不是說再也不要踏上東燕的土地嗎,而他還留給了自己一個「允」字……
他說:「記住我的名字,會對你非常有用。」
允……
一個令人恐懼的名字衝擊著喉管,離墨眼睛越撐越大,最後豁地抬頭望向那處青簾,只覺全身血脈奔涌,整個腦子都在嗡鳴作響。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知道自己這個害死千葉門的人還活著,他又會怎麼樣?
畢竟,當年的他可謂是一點也不喜歡自己,甚至十分厭惡。
而此刻青簾迎風鼓動,那後面,黃金面具被男人緩緩除下,明滅的閃電下,離墨只能看清男人輕輕勾起唇角,噙著的笑容邪肆而晦澀。
那表情,彷彿早就預料到了她的震驚!
他竟早就等著自己送上門去,送上門去給他認清身份!好可怕的男人!
直到身後雷霆閃電,刺痛耳膜,離墨才終於清醒過來。
不,他應該還不知道自己是誰,要不然他早就一劍殺死她了,哪裡還有閑情戲弄自己!
緊抿著唇,離墨眯起眼最後打量了那人幾眼,便提著刀,毅然轉身消失在雨幕中,向著南城雪離開的方向奔去。
至少,他救了自己一命,應該不會是她的敵人。
「大人。」
青簾落下,隨風走到姜堯允身後低聲詢問,「為何要出手救她,您不是不希望她認出您嗎?」
「她認不認得出我都沒關係,畢竟,我們……很快會再相見。」
姜堯允冷笑一聲,伸手拂過桌上的畫卷,將它一點點小心地卷了起來,「再說了,東燕五年來仍有意與西燎同盟,我們總得給他們留一個使者吧!」
使者?
隨風伸手恭敬地接過那幅畫卷,卻驚訝地抬起頭望向姜堯允,但見那閃電光影下,他薄唇微微一動,隨即緩緩勾起,牽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隨風臉上的驚訝徹底碎成恐慌,不敢多想,趕緊收了畫卷,垂下頭退至他身後。
「看來這次是沒白來東燕。」姜堯允收好寶劍,對隨風道,「我們走!」
「去哪?」
「四國局勢已變,恐有大劫降臨,我們回西燎,守株待兔!」
說罷,大手撩開青簾,姜堯允轉身揮滅燭火,室內頓時一片黑暗。
*
千尋宮
重重紗幔無風自動,殿外雨聲漸大,滂沱大雨夾著驚雷掩去了一切該有的繁榮生氣,紅燭依次熄滅,這個曾經奢侈靡醉的寢宮內,只餘下無休止的陰暗。
一盞琉璃燈悄然點亮,蒙昧的茜素紅后跪著一個太醫,顫抖的手正隔著絲絹,搭在一隻毫無血色的柔荑上。
而榻上之人由於隔著紗簾,只是隱約露出姣好的面部輪廓,紅帳輕揚,一雙風姿綽約,卻又冶艷兇狠的杏眼,幽幽地轉向簾外的太醫。
那一眼,看的太醫當即手一抖,深深地垂下了頭去。
「王妃怎麼樣?」
翠依焦急的話語自頭頂傳來,那太醫驚的面色灰死,大顆大顆的冷汗沿著下顎滴落在地,他朝著床榻噗通跪下,低呼道。
「王妃的脊椎受了重傷,若不是被翠依姑娘及時發現,傳喚微臣來診治,恐怕如今早已香消玉損。」
話落,那隻柔荑猛然痛恨地握緊,塗著血紅丹蔻的長指頓時狠狠刻入手心,手背上迸出道道突兀的青筋。
「那太醫……」
翠依眼睛卻是掃過簾內的孟千尋的小腹,眼底寒意凝聚,俯身在太醫耳邊,壓低聲音道,「王妃這幾年來喝的湯藥,在受了那賤人一擊后,可有影響?」
一個月前,厲忠奉長孫一凡密令告訴孟千尋,若是再能堅持服藥一月之久,她就可以與正常女人一樣,擁有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孩子!
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自己所有的痴痴守候都是值得的,長孫一澈,終究是她的,誰也搶不走,也休想搶走!
「王妃……」
太醫抱著藥箱跪在地上,燭火跳動,忽明忽暗的光線投射在他愈見扭曲的臉上,他長嘆一口氣,失望道,「您怕是前功盡棄,孩子,再不會有了!」
「你胡說什麼!」
紅帳后發出一聲猶如厲鬼的咆哮,孟千尋當即掀簾而出,掙紮下床,抄手就是一耳光狠厲地抽在太醫臉上。
太醫被直接抽在了地上,連吐了幾口血。
「不會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孟千尋眼前一黑,劇痛自腰間傳來,她又重重地坐回了床上,虛弱地依靠在床柱上,歇斯底里般哭喊起來,「啊!尚離墨你到底要怎麼樣,我要你們尚氏一脈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們孟家為了輔佐長孫一澈盡心儘力,而你只是一個惑世的妖孽,東燕的叛徒,你能給長孫一澈什麼,給他什麼!」
她嘶聲大喊著撐起身子,雙目含淚流淌在臉上竟是這般刺痛,抬眼看向懿祥殿的方向,她突然瘋狂地咯咯作笑,「皇位亦或是真愛,他所要的一切,只有我,也只可能是我給予他!」
翠依從未見過這樣的孟千尋,即使她過去妒忌心、猜疑心再強,也從未如此癲狂!
一定是千葉門的詛咒在從中作祟!
「王妃!」
翠依趕緊上前扶住她,急切道,「王妃您不要再次中了尚離墨的奸計啊!」
尚離墨說她不會親手殺死孟千尋,因為她嫌臟手!
但是她卻可以借著全千葉門冤魂惡鬼的邪念,讓孟千尋自生自滅,陷入瘋魔,最後爆體而亡!
這等殘忍的手段,任誰,都不敢想象!
「這……」太醫摔在地上,驚恐地看著這一幕,顫聲道,「王妃……王妃她已經沒有人性了!」
「人性?哈哈哈……」
孟千尋身子似乎一僵,旋即放聲大笑,字字泣血道,「可是人心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