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許(2)
雲淺月身子輕輕顫了起來,連指尖和每一根汗毛似乎都帶著濃濃顫慄。許久,她喃喃出聲,「上窮碧落下黃泉……」
後面一句是什麼呢?
是生死相許嗎?
容景這是明明白白告訴她,生死相許,無論如何他不放棄她。就在她自己要放棄了自己的時候,容景依然不放棄她……
她忽然又閉上眼睛,本來無力,無奈,無望,頹敗……似乎好了那麼一些。
屋中靜靜,窗外有風吹來,開著的窗子吹進了一絲蘭花的氣息。珠簾飄蕩,互相碰撞,發出叮咚叮咚的響聲。她鬆鬆散散的髮髻被風吹開,青絲飛揚,遮住了她的臉頰,投上了一抹又一抹的光影。
她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
這時有腳步聲輕輕走進院中,腳步聲極為熟悉,不多時便來到了門口,來人似乎透過珠簾向裡面看了一眼,才輕悄悄走了進來,來到雲淺月身邊停住腳步,輕聲試探地開口,「小姐?」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
「那個叫做羅玉的少年如今被奴婢和伊雪看管起來了,您……你是不是要問他什麼?奴婢將他帶來嗎?」凌蓮低聲詢問。她和伊雪雖然來到小主的身邊不長,但對她還是有些了解的。小主當時給她和伊雪的那個眼神就是要她們看住少年。定然是有什麼事情要對少年盤問或者處理。
「沒有什麼要問的,不用帶來!」雲淺月閉著眼睛不睜開,懶洋洋地擺擺手,「你和伊雪將他送去榮王府吧!交給容景就好!」
「是!」凌蓮應了一聲。
雲淺月不再說話。也許曾經在知道那是化學反應的那一瞬間她是動過想要去探究的念頭,可是終歸在對上容景那雙溫潤的眸子低淺的嗓音問她什麼是化學反應時就打消了念頭。既然不能碰觸,便不去碰觸吧!
「小姐,您是不是累了?上床去休息吧!如今外面的天陰了,聚了雲層,奴婢覺得不久后應該有雨。反正這樣的日子也做不了什麼,您睡一覺吧!」凌蓮本來要離開,但見雲淺月臉色不太好,而且她的唇瓣微微紅腫,衣衫有些凌亂,整個人說不出的孱弱,像是被璀璨的嫩葉,她本就聰明,自然知道在她和伊雪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但也不詢問,而是體貼地說道。
「嗯!」雲淺月點點頭,起身站了起來。也許因為坐得太久,她身子向地上栽去。
凌蓮立即伸手扶住她,擔憂地問,「小姐,您沒事兒吧?要不要奴婢請太醫?」
「不用!就是有些累了。」雲淺月搖搖頭,想邁步,腳下僵硬,也沒力氣,她對凌蓮輕聲道:「你將我扶到床上。」
凌蓮應了一聲,扶著雲淺月向床上走去。來到床前,將她扶著坐在床上,蹲下身子,給她褪去鞋子,又扶著她躺好,給她蓋上被子。
雲淺月閉上眼睛,疲憊地道:「你去吧!」
「要不奴婢在這裡陪您,讓伊雪自己去榮王府?」凌蓮見雲淺月的模樣不放心。站在床前不動。擔憂地看著她。從來到小姐身邊這麼長時間,她還沒見到她這個模樣,看了讓人心疼。
「不用!我沒事兒。躺一會兒就好了!」雲淺月擺擺手。
凌蓮見雲淺月堅持,也不忤逆她,點點頭,給她掖了掖被角轉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又想起窗子沒關,回來關上窗子,落下簾幕,這才走了出去。隨著她走出,房門被從外面關上。隔絕了外面飄進來的風絲。
屋中靜靜,雲淺月腦中卻不平靜。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心很平靜,可是大腦卻不平靜。她想著人的大腦是和心可以分開的嗎?腦中所想不是心中所想?或者是心中所想不是腦中所想?那些本來早已經遺忘的記憶一波一波傳來。那些歡聲笑語,那些打打鬧鬧,那些並肩作戰,那些九死一生……像電影一般回放。
十五年的時間,那些曾經過往依然彷彿昨日,如此清晰。甚至清晰到她還能記得住小七的眉眼,他慣有的神情語氣,以及清俊秀挺的身影。如何忘?
不知何時,大腦已經陷入一團混亂。她似乎迷迷糊糊睡去,又似乎沒睡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似乎聽到身邊有人說話,有人焦急地對她輕喊,有人推她,她身子乏得厲害,費了很大力氣才睜開眼睛。只見凌蓮和伊雪站著床前,皆是一臉慌亂焦急地看著她。
「小姐,您醒了?您在發熱,奴婢給您找太醫吧?」凌蓮見雲淺月醒來,焦急地道。
「是啊,奴婢去找太醫,您的確是在發熱。奴婢二人的醫術涉獵不深,不敢亂開方子。」伊雪也連忙道。
雲淺月睜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眼皮便酸得厲害,她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
凌蓮似乎讓伊雪照看雲淺月,自己則匆匆跑了出去。
雲淺月想著她多久沒發熱了?怎麼就突然發熱了呢?可是她只感覺太乏,想睡,卻又睡不太著,只感覺腦袋發沉,卻沒感覺身上有多熱,或者是有多冷。
不知過了多久,屋中又有人說話,有人過來給她把脈,她感覺一雙微微帶著涼意的手放在了她手腕處,這手的感覺有些熟悉。她感覺自己被那涼意激得似乎哆嗦了一下,不多時那手拿開,她又沉沉睡去。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似乎有人將她扶起,伸手輕輕拍她,動作有些溫柔,身上的氣息純凈如雪,讓她混沌的大腦有些微的清醒,她再次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人五官有些模糊,她輕聲詢問,「容楓?」
「嗯!」容楓應了一聲,語氣輕緩,「你鬱積於胸,又不小心染了涼氣,發了急熱!有些重,我開了方子,你喝了葯會好受些。」
「嗯!」雲淺月迷迷糊糊應了一聲,費力地睜著眼睛,想要看清容楓的摸樣,可是眼前如蒙了一層昏暗的膜,於是她放棄去看。
容楓從凌蓮的手裡接過葯碗,放在雲淺月唇邊,輕聲道:「張嘴!」
雲淺月配合地張開嘴。
容楓控制力道,將藥水輕輕地灌入雲淺月口中。雲淺月喝得極慢,他也很有耐心,直到一碗葯喝完,他將空碗遞給凌蓮,拿出娟帕給她擦拭嘴角。見她閉上嘴,又將水杯遞到她唇瓣,語氣柔緩,「來,再喝些水。」
「不喝了。」雲淺月搖頭,說話都沒力氣。感覺自己像是一圈棉絮,軟綿綿的。
「嘴裡會苦。」容楓道。
「若是真覺得苦就好了!我明明知道這葯一定很苦,可是卻感覺不出苦呢!」雲淺月再次搖搖頭,似乎想扯開嘴角笑一下,卻笑不出來。
容楓一怔,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不再說話,似乎又無意識一般要睡去。
「既然這樣那就不喝吧!」容楓將水杯遞給凌蓮。
凌蓮伸手接過水杯,心疼地看著雲淺月,想著景世子和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今日在回淺月閣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嗎?
容楓將雲淺月重新放下,讓她躺在床上,看了她片刻,站起身。
「容楓世子,您在這裡多待片刻吧?我怕小姐嚴重。那些太醫院的太醫到底不讓我相信。」凌蓮見容楓要走,連忙出聲,自家小姐和容楓的關係她身為紅閣的人自然是知道的。否則也就不會沒有去找太醫,反而在見到了容楓之後將他帶來了。
「我不是要走,我再給她開個方子,再煎一副葯。她大概多年不曾發過熱,這回發熱來得太急。我怕一副葯不頂用。」容楓道。
凌蓮點點頭。
容楓走到桌前,拿起筆,剛寫了一個字,忽然又頓住,對凌蓮道:「你去榮王府一趟吧!大概景世子還不知道她發熱的事情。他若是來了,比我的醫術好,能讓她好得快些。」
「這……」凌蓮向床上看了一眼,有些猶豫。
「怎麼了?」容楓詢問。
「景世子肯定知道了!他若是想來的話,早在您來的時候就會來了。如今沒來,定然是不管小姐了。奴婢怕我去了榮王府也是白去,還是您給開方子吧!」凌蓮輕聲道。她在雲淺月身邊這一段日子,敏感地發現這淺月閣暗中有一個高手,那高手氣息極為隱秘,她也不知到他的隱身之處。但他覺得那個人肯定是景世子的人。若是這樣的話,景世子肯定早就能得到小姐發熱的消息了。如今還沒來,大約是不會來了。再加上上次小姐要去摩天崖時,三公子被半途劫走易容,這淺月閣的事情應該是瞞不住景世子的。
容楓點點頭,沒說話,但顯然是默認了凌蓮的說話,開始提筆寫藥方。
凌蓮站在一旁等著,不多時容楓寫完藥方,她拿了藥方連忙走了下去。
容楓放下筆,回身看向床前,她似乎睡得極不安穩。眉頭緊皺著,臉色晦暗。從面色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心中定然積壓了無數的東西。一直被壓制,可是大約有了某種突破口,如今蓬勃而出,而後果就是讓她身體和精神都承受不住,發了熱。他眸光染上一抹心疼,緩步走向床前。見雲淺月放在被子外的手用力的蜷縮著,指甲已經潛入皮肉。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對她道:「睡吧!什麼也別想。我陪著你,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