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緣深緣淺
在這個過程中,史淩波是有責任,但王四海也絕不無辜。因為這本身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如果史淩波能及時調整心態,一如既往地信任支持丈夫,那她就不會無端猜忌,甚至無理取鬧,導致與丈夫的嫌隙日漸加深;如果王四海能合理安排工作和生活的時間,平時能多陪陪妻子,多溝通交流,那兩人的感情就不會發展到現在這種程度,而史淩波,也可能不會得這種病。
“那好,我考慮一下。”
放下電話,王四海思緒萬千,想了很多,一時有些走神,直到陳香拿著一條藍色領帶和一套西服推門進來:“王總,待會兒您去見歐陽市長的時候,把這條領帶換上吧。”
王四海低頭看了看脖子下麵的灰色領帶,有些疑惑:“我這條領帶也不錯啊?還有,這藍色領帶和我這身西服好像不搭……”
“所以,您還得換一下西服。”陳香嫵媚一笑,邊說邊取出了袋子裏的西服。
王四海沒作聲,而是微笑著看著陳香。這個女人,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而她,也肯定會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果然,陳香看了王四海一眼,微笑道:“王總,歐陽市長今天紮的是藍色領帶。”
王四海去見歐陽市長,是為了爭取市裏的一項優惠政策。如果他能爭取到,那等於變相為集團一年省一個億。這還隻是以現在的產能來估算。如果將來發展得好,銷路進一步打開,產能隨之上去,那一年省下的可就不隻一個億了。
所以王四海十分重視這件事,誌在必得。這也是他沒在美國陪妻子,提前回來的原因。
這項優惠政策,以前隻是傳聞,王四海調動所有關係,也沒打聽到市裏具體的落實時間。沒想到一周前,這個傳聞變成了現實。雖然時間有些緊迫,但好在王四海自從聽說有這項優惠政策後,就讓集團相關部門做好了準備,所以也不至於措手不及。但想爭取這項優惠政策的,不隻盛世一家,還有另外兩家省裏的知名企業。而這個歐陽市長,是一個月前從某部委空降到春城來的,王四海還沒來得及和他拉上關係。這讓他的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但他相信,那兩家和他競爭的企業也一樣。
再有,大家的實力都差不多,因而結果就更加充滿了變數。因此,從美國回來後,王四海專門召開了集團中層以上會議,希望大家獻計獻策,爭取把這項優惠政策拿到手。但可惜的是,直到昨天接到市長的約談通知,他也沒收到十分滿意的建議。
今天,市長同時約談他們三家企業,成敗在此一舉。而他心裏並沒有底。
“哦。那會不會撞衫?”王四海並沒有問陳香的消息來源,他隻知道,這消息絕對可靠。
“不會的。”陳香指了指西裝,“這套西裝,正好配這條領帶,又不和歐陽市長的西裝顏色一樣,隻是……隻是不是名牌,而且有些廉價。因為歐陽市長今天穿的西裝也隻是普通的牌子,所以……所以我就自作主張買了這套……當然了,這隻供您參考,如果您不想穿,櫃子裏的那套阿媽妮也和這條領帶很配……”
“陳香,我是越來越舍不得讓你走了。”王四海由衷道。
“我也舍不得離開您。”陳香恰到好處地接過話茬,仿佛這話已在心裏放了很久,隨即意識到有些不妥,麵色緋紅道,“我畢竟是女人家,能想到的就這麽多了,但願能幫上點忙……”
一絲曖昧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動。
如果妻子也如陳香一樣多好,他太需要一個賢內助了。可是……
陳香不是那種乍一看上去十分驚豔的女子,她甚至算不上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但她卻很耐看,是那種越看越讓人感覺舒服,越看越讓人感覺有內涵的那種。至少現在在王四海眼裏是這樣。
此刻,陳香正在給王四海係領帶。西服王四海可以自己換,但打領帶一直是他的弱項,以前史淩波沒生病時,雖然和他時有吵鬧,但還是盡心盡力地做好一個妻子的角色,把他伺候得十分周到。後來兩人誰也不願意理誰,史淩波幹脆把王四海常用的領帶都打好,王四海用的時候,隻要往脖子上一套就可以了。
可領帶和衣服一樣,不但需要經常換,更需要經常清洗熨燙。史淩波發病後,吳嫂試著幫王四海弄過兩回,無奈手藝有限,和王四海自己弄的差不多,於是作罷。後來,細心的陳香發現了王四海的窘境,便不動聲色地在辦公室準備了一批領帶,之後,又幫王四海購置了一批西服。這樣,陳香的秘書工作內容逐漸增多,由工作秘書逐漸向生活秘書領域邁進。而與此同時,王四海也漸漸習慣了陳香的角色轉換。因為陳香在西裝襯衣領帶及鞋子乃至手包的搭配上,的確很有見地,又能跟上形式。而王四海經陳香一番精心伺弄後,自我感覺十分良好,仿佛換了一個人。
陳香比王四海差不多矮半
頭,此刻正神情專注地幫王四海係領帶,從王四海的角度俯視,正好可以看見陳香光潔的額頭,眼光再往下探,依稀可見陳香胸口雪白的肌膚和若隱若現的溝壑。伴隨著陳香身上那種淡淡的香水和體香混合的味道,王四海禁不住有些心蕩神馳。他努力收回目光,強迫自己不胡思亂想,但還是由於緊張感覺喉頭發緊發癢,讓他不自覺地輕輕咳嗽兩聲。
陳香感覺到了王四海的變化,內心一陣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事情正朝著她希望的方向發展。她越來越相信,如果沒有意外,那王四海一定會按照她設計的情節,和她一起一步步走下去,並最終像一部感人的愛情小說那樣,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美國人類學教授霍爾博士將人際交往中的距離領域劃分為四種類型:親密距離,個人距離,社交距離和公共距離。
親密距離是一個人與最親近的人相處的距離,在0到45厘米之間。陌生人進入這個領域時,會使人在心理上產生強烈的排斥反應。一項對比實驗表明,經常接受母親撫摸的嬰兒神經係統發育更快,比其他嬰兒更活躍,體重增加的速度也比不受撫摸的嬰兒快47%。因此,專家認為,親密距離是人際交往中最重要也是最敏感的距離,每個人都必須謹慎地把握這個距離。
而現在陳香和王四海的距離,無疑小於45厘米,正是不折不扣的親密距離。本來一開始陳香給王四海係領帶時,王四海還感覺有些不習慣,但現在他已經習慣了。
如果一個人已經習慣了和另一個人在親密距離內接觸,那隻能說明一件事,他已經把那個人當成了他生命中親密的人。
的確,王四海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已經越來越離不開陳香了。這讓他感覺既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名的喜悅,以及冒險般的刺激。
“好啦!”陳香終於弄完,邊向後退邊看效果,像一個即將送丈夫遠行的妻子,眼神裏充滿了驕傲崇拜和期待。
那一瞬間,王四海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車子穿過繁華的市中心,徑直向市政府駛去。王四海坐在車子裏,又仔細看了一遍材料,預想了種種可能出現的問題,並一一想好了對策,終於放下心來。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件事,真正努力去做了,成功固然很好,失敗也沒什麽遺憾。這一直是王四海的信條。
放鬆下來後,王四海的思緒不自覺地又回到剛才和兒子談的話題上。其實,就算沒有去見市長的安排,王四海也不準備繼續和兒子談下去。因為他無法回答。而對有些咄咄逼人的兒子,他心裏的不滿不知不覺間又增加了許多。
對去美國給妻子治病,王四海原本並不同意,但見兒子一再堅持,他也就沒說什麽。王四海當然也希望把妻子治好,但相比西醫,他更相信中醫。
尤其後來王墨一頓折騰,史淩波的病情又回到原點,王四海便打算讓妻子回國治療。不可否認,國外的某些醫療技術是比國內先進,但大多是針對腫瘤癌症什麽的,對抑鬱症或是精神分裂症這種神經精神類疾病,並不見得比國內強多少。王四海是這樣想的,先讓妻子回國住院治療,待病情穩定後,再在中醫方麵想想辦法。
因為對抑鬱症或是精神分裂症這種神經精神類疾病,在臨床上可以達到治愈,但後期還要長時間服藥,否則極易複發。而西藥的副作用比較大,長期服藥,對身體肯定有影響,在這種情況下,中藥就算不是最佳選擇,但相比西藥,肯定要好一些。
而且,如果妻子回國內治療,他也可以在不影響工作的情況下,多陪陪妻子,這也有助於妻子治療,同時也避免了讓他為難的選擇。
但兒子的理由也很充分。王四海上網查了查那個“農場療法”,覺得也不錯,所以他最終同意了兒子的想法。至於他能否放下集團的一切,全力陪妻子,到時候看情況再說。
因為王墨還有半年時間陪母親,在這期間,王四海可以不用去,至於半年之後,情況是否發生變化,誰也說不準。
生活就是在你計劃好的事情之外所發生的一切。有些問題,當下無解,過一段時間,不僅解決的方法會很多,而且也有可能自行消失。
還是暫時把這一切交給時間吧。
在電話裏,王墨能感受到父親的不滿和忍耐,但他還是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並爭取父親同意。在他看來,母親的病大於一切,至少目前是這樣。同時,他也堅信,國外的醫療技術肯定比國內要強,這也是他堅持要母親在國外治療的原因。
史淩波住院期間,王墨抽空回了一趟在美國的家,發現韓楚楚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搬離,連同她的用品。想到他來美國後,兩人隻匆忙見了一麵,韓楚楚就再也沒來過,王墨也就釋然。
有些感情本就經不起長期分離,尤其像他和韓楚楚這種處
於學習戀愛階段。那天,對著空蕩蕩的屋子,王墨本想給韓楚楚打個電話,想了想終究沒打,隻是在微信上留言:祝你幸福。
稍後,韓楚楚回複:你也要幸福。
放下電話,王墨忽然感覺說不出的輕鬆,好像放下了一塊一直壓在心裏的大石頭,之後,吳悠的影像在他的腦海裏分外清晰起來。正當他想給蘇媚生打個電話,拐彎抹角地問問吳悠的情況時,蘇媚生的電話卻適時地進來了:
“王總,村小定在下周拆,那兩個學生這兩天就要到鎮裏上學,你答應的費用咱們現在撥付了吧?”
“哦,還沒給人家呢?我以為這事早就處理完了呢!那好,馬上把錢給人家,就按當初說的。“王墨答,接著話鋒一轉道,“我說師姐,你別一口一個王總的,我真有些不習慣,以後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絕對不行!談工作的時候,我必須這麽稱呼你。同時,我也請你注意,這時候你應該叫我蘇部長,而不是什麽師姐師妹的。”蘇媚生一本正經道。
王墨無奈笑道:“好了好了,我真是服了你了……對了,村小不存在了,那吳悠去哪裏了?”
“我就知道你心裏牽掛著她,”蘇媚生的語氣中真真假假地帶著一絲醋意,“來,悠悠,急不可耐了吧,那就別裝了,趕緊和王帥哥互訴衷腸吧……”
電話那邊,傳來兩人打鬧嘻笑的聲音。片刻後,吳悠的聲音傳過來,一如既往地爽快:“那個王墨,我下周就回市裏小學了,說心裏話,我還真沒在這兒呆夠。”
“那你以後可以經常來呀,我和媚生隨時歡迎!”
“真的呀!到時候你可別嫌煩。”
“哪能呢,我是求之不得呀!”
…………
兩人閑聊一陣,吳悠忽然沉默片刻,語氣嚴肅道:“王墨,說正經的,你……還好吧?”
“我挺好啊,”王墨脫口而出,隨即感受到了吳悠的擔心,正色道,“就是我媽的病有點難纏……”
“算了算了,我無意打探你的隱私,知道你沒事就好……”吳悠急忙道。
“這也算不上什麽隱私,而且……而且我也一直想和你聊聊天,這段時間在國外,真把我悶死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機會,王墨可不想這麽早就結束談話。
“那好啊,咱們就先聊十塊錢的!”
“不行,怎麽也得十一塊錢的!”
…………
見兩人聊得熱火朝天,蘇媚生悄悄朝吳悠打個手勢,知趣地退出了房間,卻在走廊裏遇到了拿著一疊材料行色匆匆的杜逆。
“咦,這麽巧?”杜逆率先打招呼。
“吳美人正和心上人煲電話粥,我可不想在旁邊當電燈泡。”蘇媚生笑著答,“對了,你拿的這是什麽呀?”
“……是我哥的病曆。”杜逆猶豫片刻,坦然答。
“哦……你哥他……現在怎麽樣啊?”蘇媚生心裏一動,禁不住問道。
杜逆看蘇媚生一眼,指指手裏的病曆,歎口氣道:“唉,不樂觀哪!”
蘇媚生探過頭,隻見病情描述欄裏赫然寫著“腎炎晚期“四個字。腎炎晚期,就是通常說的尿毒症了。到這個時候,患者隻能靠透析來維持生命,而要徹底根治,就隻有換腎。
“是這樣啊……”蘇媚生一臉同情道。同時心裏驀地一沉,看來,不管杜逆和哥哥有多大矛盾,畢竟還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哪,他不可能坐視不管。
但怎麽管?杜順並不缺錢,缺的是合適的腎。而作為親弟弟,杜逆的腎極有可能和哥哥配型成功。也就是說,在通過醫院或其他渠道找不到合適的捐獻者捐腎的情況下,似乎就隻有杜逆給哥哥捐腎這一條路了。更重要的是,據說隻要配型成功,那親人的器官是首選,相比陌生人而言,親人間的器官捐贈成功率要高一些。
杜逆接下來的話馬上就驗證了蘇媚生的猜想。
“我偷偷做了配型,醫生說我適合給他捐腎。”沉默片刻,杜逆轉過臉,看著牆壁道。從蘇媚生這個角度,隻能看見杜逆略顯堅毅的臉龐側影,無法看到他臉上的真實表情。
“那你打算給你哥捐腎了?”蘇媚生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雖然覺得有些不合適,但還是禁不住問道。
“說實話我還沒想好,不過怎麽說呢?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而又找不到合適的腎,也許……也許我會把我的一隻腎給他吧……”杜逆轉過臉,麵色平靜道。
蘇媚生張了張嘴唇,欲言又止。一時間兩人陷入沉默。
“咦?你們這是怎麽了?表情好像很沉重噢,是不是蘇阿姨那邊又……”吳悠剛和王墨聊完,心情正爽,一臉興奮地出來找蘇媚生,沒想到卻看到這樣一幅尷尬場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