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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寨主傲慢拒聯兵 信使險喪司竹園

  夏日清早,辰時剛過,天色明亮,太陽在山後欲出未出,薄霧在林間草地上漸漸散去,鳥兒振翅待飛,在樹林中歡歌雀躍。


  李家莊園的打穀場上傳來陣陣口令,“嘿”、“哈”、“殺”的喊聲整齊劃一,鏗鏘有力,李三娘和向善誌站在打穀場的木台子上,命令身邊的旗手變換手勢,指揮著台下的數百人操演陣形。刺,挑,砍,輪番進擊;攻,防,行,不斷變陣,身著縞素緊袖短衫的女弩手穿插其間,引弓待發,整個打穀場儼然軍營中的校場,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李三娘正指著台下的隊伍和向善誌說著什麽,一個家仆氣喘籲籲地跑來稟報,“主子,馬三寶回來了。”


  “是他一個人,還是帶有隊伍?”李三娘問道。


  “回主子,就他一個人回來的。”


  李三娘略一思索,把隊伍交給向善誌繼續操演,自己則帶著鳳鳶、巧珠等幾個婢女踅回住處。


  剛一進屋,馬三寶便跪下問安,李三娘把他扶起來,說道:“三寶受累了,此去聯絡李仲文,情形如何?”


  馬三寶坐下,擦了擦頭上的汗珠,回答道:“主子,我在南夢溪以北八十裏處,找到了李仲文的營寨,通稟之後,李仲文在帳中接見了我。”


  “嗯。”李三娘點了點頭,讓巧珠給馬三寶上了一碗涼茶。


  “那李仲文知道我的來意後,大笑不止,說‘你家主子大概不知道我是誰吧?我乃趙國公李弼之孫,真鄉郡公李衍之子,因楊玄感起事受到牽連,暫且落草在這終南山中。你們要我到南夢溪去?你睜開眼睛看看,我這大寨之中已有六千人馬,待我的侄兒李密率領瓦崗軍攻下東都後,我們叔侄二人東西夾擊,取那長安城易如反掌。”


  “好大的口氣,”李三娘聽罷,嘴角一揚,笑出聲來。


  “這還沒完哩,”馬三寶啜了一口茶,接著說道,“李仲文對我說,‘你既然來了,就帶話給李氏,不要說是她,就是她的父親李淵回來了,也得入我這山頭,攻下長安城後,沒準我還能在侄兒李密那裏保舉李淵,留住他的唐公封號。’主子,你說這李仲文氣不氣人?”馬三寶講完後,火氣上衝,本來略鼓的眼睛更鼓得厲害。


  李三娘點點頭,笑道:“‘人各有誌,不可強求’,李仲文既然不肯來,咱們也不抱期望。三寶,你這一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向善誌的隊伍已經進莊子了,回頭咱們一起合計合計莊裏的事兒。”


  ……


  掌燈時分,李三娘讓鳳鳶換了燈燭,整個屋裏明亮通透,人影綽綽。李三娘將向善誌引薦給馬三寶,二人相互答禮後入坐,錢大柱也陪坐一旁,李三娘開口道:“三位,按日程算來,我大哥他們應當趕到晉陽了,父親起事必在近日。既然李仲文不願到南夢溪來,張貴福聯絡其他營寨也尚未返回,那麽,這李家莊園的防衛就得咱們自己打主意了。諸位有何高見呢?”


  “前幾日我派人到鄠縣城去打探,城中有縣募府兵五百來人,帶兵的都尉名叫辛又柯,此人是長安虎牙郎將宋老生的帳前親兵,因戰功擢升此地,頗有些本事,”錢大柱首先回答道。


  “辛又柯有勇無謀,我們交過手的,”向善誌下頜一抬,接過話來,“隻論單打獨鬥,的確沒幾個人能勝過他,但是,若論排兵布陣,姓辛的就不行了。”


  馬三寶點點頭,“我從李仲文處回程時,留意到此去十餘裏有一處名為紅嶺溝的山穀,是從鄠縣到南夢溪的必經之路,狹長幽深,壁高百仞,溪水流淌,實為用兵之地。如能設法將辛又柯的人馬攔截於此,咱們就有很大勝算了!”


  李三娘正要開口說話,隻見巧珠急匆匆地跑進屋來,神色慌張地說:“主子,張貴福回來了,伏在馬上,渾身是血!”


  “咱們今天就先議到這兒,大夥兒出去看看出了什麽事兒,”李三娘把手一揮,起身和屋裏的三人快步走出門去。


  寨門旁的哨屋裏,張貴福躺在竹席上一動不動,眼睛微閉,滿身是血,幾個家丁正忙著給他喂水,包紮肩胛的傷口,一支帶血的箭頭丟在腳邊。李三娘走到張貴福身邊,輕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其他人呢?”


  張貴福掙紮著想坐起來,李三娘扶住他的肩膀,示意他躺下。


  張貴福吃力地說道:“我們幾個準備去南邊尋找丘師利的人馬,剛到司竹園,就…就衝出一群黑衣人,頭目像是個西…西域來的胡子,動手搶我們的馬匹和褡褳,”張貴福重重地吐了一口粗氣,接著說道:“我那兩個兄弟剛想拔刀防備,就被他們刺…刺於馬下”,張貴福抽泣起來,“我勒馬往回逃,背上中了他們一箭,唔…唔…,主子,我對不住您,把差事辦砸了,兩個兄弟也沒了…”


  李三娘對張貴福說:“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話,好生休息,”扭頭對家丁吩咐道,“趕快去請莊裏的謝郎中過來!”李三娘站起來,走到門邊,若有所思。


  馬三寶跟在李三娘身後,附耳輕語道:“主子,張貴福講的黑衣人和西域來的胡子,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幫人為首者應該名叫何潘仁,數月前和我有一麵之緣,正是他們半路攔截我,之後又放一馬,我才回河東的。”


  李三娘十分詫異,一雙丹鳳眼睜得又大又圓,扭過頭來盯著馬三寶問道:“他們為何如此凶殘?不問青紅皂白就取人性命?”


  “嗯,這也是我想知道的,”馬三寶回答道,“主子,我想到司竹園走一趟,同這何潘仁再會一麵,也許…”馬三寶手托腮幫,雙眸閃亮,“也許何潘仁能夠為我所用呢!”


  “這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主子,這何潘仁在邊塞做馬匹生意多年,對咱老太爺主政隴岐欽佩有加,他既然能在河東放我一條生路,又怎麽會在這終南山中取了我的性命呢?”馬三寶笑了笑,“況且,他對官軍的苛刻盤剝恨之入骨,說不定能和我們一起抗敵呢!”


  李三娘濃眉緊蹙,思量片刻,嘴角一抿,緩緩說道:“既如此,你多加小心,速去速回。”


  馬三寶用勁一點頭,“請主子放心!”


  晚風拂來,鬆濤陣陣。李三娘倚門北望,目光沉沉,心中牽掛著晉陽,默默地盤算著時日,焦慮與期望交匯,忐忑與振奮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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