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兄弟鬩牆
石遵雖然拒絕了石鑒等人的諫言,但私下卻也猜忌起來。石閔跋扈他自然知道,他不肯殺石閔並不是真的有寬容之心,其原因也隻有一個,那就是有所依靠。眼下內外紛爭,烽煙四起,他還真少不了這個衝鋒陷陣之人。
不過,那三位言之鑿鑿卻也不能等閑視之,石閔居功自傲可以寬容,但……。於是,他招來了白冠。
白冠接得皇命便急急入宮覲見。
此時的白冠身為宮中武士統領,且隻聽命於皇上,可謂夙願得償誌得意滿,隻不過這卻非其所願,換句話說,他的誌向並不止於此。
之前石遵讓他監視李農,他倒也頗費了一番心思,隻是並沒有什麽發現,他埋在李農身邊的釘子也剛剛進入角色,還無法知曉更多的內幕。白冠在想,石遵召見,大概還是這件事吧。
……
從宮廷出來,白冠便匆匆來見石鑒,如此這般的稟報了石遵的指令,原來皇上對石閔起疑了。
而石鑒的話竟令他目瞪口呆。
“不要管李農了,從現在起盯住石遵,宮廷守衛統一號令,有異心者即刻摒除!”石鑒的眼神有些駭人。
要出大事了!白冠雖早有所料,卻沒想到會來得如此之快,他似乎已經嗅到了濃濃的血腥。
臨近傍晚,石鑒的貼身太監楊環詭秘的離開了王府,說他詭秘,是因為這太監直直的奔向了石閔的府宅。
這是什麽勾當?答案是石鑒起歪心了。
石鑒是石虎的第三個兒子,石虎在世時並不看重這個毫不起眼的老三,是以他在官場上一直處於低位,直到石遵登基,石鑒這才進入了朝廷的權力中心,不得不說,石氏真的沒有什麽人了。
在他看來,石閔與石鑒隔心已無懸念,從這點看,他比他那個皇上兄弟還多少強些。回到府邸他就想,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石閔知道了,翻過手來,自己也是勸諫之人,到那時還不得一起完蛋。
思來想去他不由眼前一亮,石遵若是死了誰當皇帝呢?
石鑒掰開手指開始算,石邃和石宣被老爹殺了,石韜被石宣殺了,石斌被劉氏殺了,石衝和石世被石鑒殺了,而石挺老早便沒了性命,如今除石遵外,石家的兄弟隻有他和石苞、石祗、石琨四人,石苞犯有謀逆之罪,而石祗和石琨身為小弟根本不值一提,至於石閔卻是先帝的幹孫子,本是漢人,根本就沒資格染指皇位。
是了,這皇位豈不是非我莫屬,石鑒幽幽的笑了。
……
田允和馮正星等人是今天被李農招到府中的,一色的兵將打扮。
見到李農,田允頗感意外,李農麵色有異,顯得心事重重。
“兄長可是有什麽心事?”
李農麵色凝重,緊促著眉頭道:“怕是有大事要來了!”
“會是什麽事,我等能做些什麽?”
李農蘸著茶水在書案上疾書了兩個字“石閔”。
田允不覺瞠目:“莫非……”
李農重重的點了點頭,而後道:“你們兄弟便留在此處,不過,有任何事都不能自作主張,須聽為兄號令,切記,我說的是‘任何事’!”
……
是夜,鄴城顯得尤為黑暗,像濃稠的墨硯,凝重而又深沉,潑水難化,讓人直盼著天明。凡事物極必反,正如苦盡甘來一般,似乎這正是個盡頭。
定更時分,司農府邸響起了叫門聲。
田允等早有警覺,聞訊便紛紛聚到堂前,此時已有巡夜的家人尊李農之命打開了宅門。
數隻燈籠輝映中,一眾兵將湧入,瞬間便圍了中堂。
田允等橫身擋住來人,雙方頓時劍拔弩張。
“讓他們進來!”這是李農的喝聲。
李農有言在先,田允等自然不敢自作主張,無奈,數人闖入廳堂。
隻盞茶功夫,李農便被幾人簇擁著出了廳堂。
見田允等怒目而視,李農若無其事道:“無妨,你們跟在後麵,不得擅動!”
出得府宅,李農被裹挾著上了馬便望長街而去,田允等人則緊隨其後徐徐跟進。
隻兩炷香的時候,一眾人到了一座大宅前,抬頭看去,竟是大將軍府,田允心下已明白了幾分。
大門開處,一彪形大漢當先而出,虎步生風的直奔李農。
田允看那人時不禁心下暗讚,好一條漢子,堂堂八尺之軀,粗獷豪邁,一雙炯炯虎目不怒自威,真稱得上器宇軒昂,威風凜凜,應該就是那主了。
李農早已篤定,微微拱手道:“大將軍深夜帶我至此可是要敘舊?”
石閔朗聲大笑:“諸事煩心不得安眠,便與司空敘敘!”
石閔因何來這一手?當然是石鑒送來的消息。
聽得石遵等人圖謀,這血性之人勃然大怒,立刻便欲領兵進宮。不過,這石閔可不是莽夫,往細了一想還是不妥,因為尚有二人須得壓住。這其中之一便是李農,說起來李農還是冉閔的老上司,關係莫逆,他知道,李農文韜武略足智多謀,如果他從中作梗便吉凶難料。
入得堂中,卻見右衛將軍王基也在裏間,不用問,也是被石閔用兵將“請”來的。
避開王基,李農急問:“大將軍何事情急,竟至如此?”
石閔握拳頓足,揚眉怒道:“石遵要殺我,我不想等死,此時便要先行下手,司空便與我一路,如何?”
李農一路上便早已想得清楚,此時聞言竟笑了起來:“石遵無道,弑弟篡位,而今又欲誅殺功臣,那還等什麽?”
石閔大喜,也不廢話,立刻喚來手下將領蘇亥和周成,下令進宮擒拿石遵。那二將隻奉石閔號令,至於拿什麽人全不在話下,即便他是天王老子。
宅門前,李農尚有疑慮:“可曾謀劃周全,那宮廷之中固有善戰之人,如何能一舉成擒?”
冉閔則成竹在胸:“司空勿憂,隻三十甲士便可成事!”
李農略一沉吟便已恍然,隨即衝田允等揮揮手,田允會意,返身跟上了甲士隊列。
……
此時的石遵仍在如意觀中與眾婦人玩耍,全不知大難將至,以至於周成等人在寢宮竟撲了個空。
好在宮中武士早已與石鑒默契,眾兵將正疑惑間,一個巡值統領恰好趕到,那人手指如意觀,小聲叮囑一番便悄然而退。
這武士統領剛一現身,馮正星便大吃一驚,那形貌早已銘刻在心,便是忘了誰也忘不了他。他湊近田允:“是白冠。”
看著那鬼魅般的身影,馮正星暗暗地捏緊了拳頭。
石遵玩得正自愜意,忽聞太監來報,如意觀被圍,似有人圖謀不軌。
石遵大驚,外麵並無打鬥喧嘩之聲,看來身邊的人都靠不住了。
眼見闖進來的武將,石遵反倒鎮定了,喝問:“是誰要謀反?”
周成回到:“義陽王石鑒!”
石遵聞言狂笑:“我尚且如此,看他能坐到幾時?”
琨華殿內,石遵僅僅在位一百八十三日便匆匆步了石世後塵,或許致死他才明白,不是石閔成心作亂,實在是他這條命耽誤了石鑒的前程。
這事石閔幹得聰明,他隻出兵卻不出頭,縱有萬般是非均為石鑒所圖。
在這裏多說幾句,算是筆者的臆測。雖說石閔居功自傲,籠絡軍心,但他畢竟沒有犯上作亂,最起碼在這之前他還沒有任何實際的行動或謀劃。但石鑒卻不同,沒有他在中間勾芡,惡意中傷,天知道石閔是什麽心思,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
僅數日,石遵、石衍(太子)、孟準、王鸞、太後鄭櫻桃被先後處死,可憐那位鄭老太太,隻一念之慈便跟著送了性命。
掃清一幹障礙,石鑒如願稱帝。
按老一套的做派,石鑒大赦天下,任命冉閔為大將軍、封武德王,封李農為大司馬並錄尚書事,其他官員論功行賞,這一輪窩裏鬥石鑒榮耀勝出。
之前大和尚佛圖澄曾躊躇過:“有三年嗎?”搖一搖頭:“不行不行。”又說:“兩年、一年嗎?”又自答:“不行。”轉身對弟子法祚說:“戊申年禍亂始萌,己酉年石氏就該滅盡了。”
後趙石氏本有數十年的國祚,可連番作惡竟導致天象驟變,君可見,石氏諸子你剛歌罷我登場,好一個緊鑼密鼓,幾個皇帝輪流過過癮,幾十年的國運也就糟蹋沒了。
……
“這就算完了嗎?”李恒顯然心中不甘。
“完了?”田允挑挑眉毛:“石鑒這是借刀殺人,我想他還會再做此事,隻不過接下來的目標會讓我們大吃一驚。”
“難道會是石閔和司空大人?”李恒的腦筋也在轉彎,隻是仍顯得匪夷所思。
是的,此時石鑒真的就在謀劃這件事。
……
石鑒登基自然是歡喜了一段時日,可接下來他的心情就不那麽美妙了,其緣由也再簡單不過,他越來越感覺自己似乎就是個傀儡皇帝。
這也不能怪石鑒卸磨殺驢,畢竟石閔和李農的權勢太大了,尤其是石閔,不但手握兵權,宮中侍衛感其恩德,就連朝中臣屬也多以他馬首是瞻,此為臣重君輕,這讓嗜權如命的石鑒怎麽受得了。他在想,說不定哪日這家夥一翻臉自己就沒咒念了,退一萬步講,就算是能太平度日,可這窩囊氣該如何忍受。
石鑒忌憚的是石閔手中的兵權,又兼宮中侍衛均與之親近,確實不好下手。不過他也不是沒有底牌,畢竟自己是皇帝,誓死追隨者還是大有人在,眼下,他等待的就是機會。而恰在此時,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