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寂寞
韓一鳴雖是有些厭惡他,但聽他說的於情於理都十分通順,顯然並非是為了一己之私,不禁悄悄點了點頭。但想起秦無方幾日前曾對他說的“未動魔念,便不能視之為魔星”來,又不禁搖了搖頭。他這幾日都在秦無方處,也知大師伯早已不單憑一念界定魔道,但看來別的道友卻不還是一脈相承地認為,魔即是魔,道即是道。可是這個時節,大師伯的想法,似乎不容易讓別人認同。
屋內秦無方默了片刻,才道:“修道自然是為的兼濟眾生,隻是如若這異象顯現為的隻是一個異樣精彩、出類拔萃之人麵世,卻又如何?自來大聖大賢現世之時,也都有異象出現。從前佛祖釋迦牟尼佛祖麵世之前,不是也有天地異象嗎?因而在下認為,異象不能統歸為魔星現世。”他一說完,屋內便是一陣寂靜。
過得一陣,江魚子道:“秦道兄,請問這天地之間有幾位佛祖,又有幾位大賢大聖?”秦無方道:“江道兄,佛祖固然隻有一位,大賢大聖也並不多見。但似乎也不能將所有的異象都歸在魔星身上。”江魚子道:“古來聖賢多寂寞,皆因後無來者而寂寞。聖賢不同於凡人,哪裏是說有便有的?便說幾百年來,出了連出了四位魔星,卻沒有一位聖賢麵世。因而便是有了異象咱們也隻能先想作是壞事。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如若真是魔星麵世,咱們視而不見,便是將手下這些弟子及世人的性命都視為草芥了。”
他停了一停,道:“這幾日異象連連,小小魔星哪裏有這樣的靈力?若是出了魔尊,可就真是應了今日早些時候的乾坤倒懸了。”他言之鑿鑿,屋內眾人都不言語,過得一陣,秦無方歎了口氣道:“江道兄說的確是道理,但倘若真是有聖賢麵世,咱們便這麽去了,還將聖賢也當做魔星誅殺,不但不是好事,反而是最大的壞事了。是不是過些時日,看看再說?”江魚子道:“過些時日,再過些時日,魔星魔力強大,魔性大漲,便是天下蒼生的大禍了。何況若是聖賢臨世,都有祥瑞扶持,咱們真去找尋見到了,也早些得心安。難道,咱們還會誅殺聖賢不成?”他話音一落,屋內眾人議論又起,韓一鳴側耳傾聽,卻是聽不分明。
屋內亂了片刻,黃鬆濤的聲音道:“秦道兄,說了這許久,你是不願讓門人隨咱們同去了?如此便罷了,咱們自去,你靈山派便在此清修罷。咱們再不相擾。”這個道人,也是韓一鳴過耳不忘的,看來今日來的人不少。正不知大師伯要如何應付,隻聽秦無方的聲音道:“黃道友,你這說的是哪裏話?雖說靈山一派小之又小,不能與諸派相提並論,但絕不會苟安一隅。隻不知諸位可知咱們該向哪方而去?”
江魚子的聲音道:“秦道兄,咱們這裏的這些道友,都是要尋找魔尊下落的。這三百年來的幾次誅魔,你靈山派也都參與過。咱們現下便是不知這位魔星或是聖賢會在那方現身,才大舉出動的。先四方尋訪,待尋到之時,隻怕都是魔性大顯了。咱們也希望是位聖賢,雖說或許是一場無謂的勞碌,但總強過那將來沒休沒止的道魔鬥法。”秦無方道:“是。”
胡鬆濤道:“秦道兄,既然同道中人都是已定了要去,咱們便分開來走。還是照從前的方式,兩個門派組成一組,各自向一方尋訪如何?”江魚子道:“好,便是這樣。我梵山派還是與仙靈派的一起向東尋訪。”黃鬆濤道:“那我還是帶領弟子與古道兄一同向西罷。”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道:“也好,咱們也不是初次一同向西了。路途也熟些。”又一個聲音道:“我北固山門下,這回還是與西塞山的諸位道兄一同向北。”平波道人的聲音道:“秦道兄,這回咱們兩派又是一同出門了。我派中還是那些不成材的弟子,到時候要多仰占道兄你了。”他特意將後半句話說得極重,韓一鳴聽了這半句惡狠狠的話,心中早已反感起來。
秦無方的聲音一如平常,不溫不火,淡淡然道:“平波道兄,多承你看得起。隻是我還是不能隨道兄前去,得以學習道兄高超的法術,甚是遺憾。”他說了這句話,頓了一頓,平波道人已冷冷地道:“哦,每次誅魔,道兄你皆不出馬,是何道理?”秦無方道:“慚愧慚愧,平波道兄法術高強,誅魔自是當仁不讓。我卻沒有這樣高強的法術,我素來於法術上就是資質平平,真是辱沒了師父的苦心教導。我派中,黃靜玄師弟與趙浩洋師弟都遠勝於我,與他們相比,我不過是早入門了些日子。這番下山,便讓兩位師弟同道兄同去如何?”
隻聽屋內黃靜玄與趙浩洋都道:“要請平波道兄多多關照了。”平波道人半晌不出聲,顯然有些不情願,過了一陣,才幹笑了兩聲:“哈哈,哈哈,這個,這個,叫我如何承受得起?”秦無方的聲音又道:“我這兩位師弟,法術、道行皆不在我之下,單是一人,也遠勝於我了。我不能前去,平波道兄便要多操些心了,我這兩位師弟一同隨平波道兄而去,還望道兄多多指點。”平波道人“哼”了一聲,道:“哪裏,哪裏。隻不知貴派的誅魔弟子是否也不能同去?”
秦無方問道:“各位道兄,你們門下的誅魔弟子這次會否也下山尋找魔星?”隻聽屋內有幾個聲音道:“同去。”“那是自然要去的,誅魔弟子在這個時候更應當仁不讓,首當其衝。”秦無方道:“既然道兄們都說義不容辭,我門下的誅魔弟子雖還沒什麽本事,但也該隨同諸位道友前去見識見識,便讓他跟隨我的兩位師弟同去。到時候要請平波道兄多多指教了。”平波道人道:“那好,就這麽定了。咱們明日卯時見罷。”隻聽屋內眾人都紛紛告辭,片刻之後,翠薇堂大門重新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