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恐懼
金穗心獨自往裏來,她聽說過俞故笙這書房小院,聽起來很肅穆神秘的模樣,進來了看,和尋常小院也沒有什麽不同。正中間一棵楝樹已樹冠如華蓋,合人抱的樹幹,瞧著有些年頭。
有種槐樹、香樟、杏樹,卻少見在院門前種楝樹的。
這樹別名不好,叫啞巴樹,又說苦楝,凡誰家院前院後種了這個,就要苦子孫,眼下人都圖個好聽吉利巴運勢,鮮少種這個。
其實金穗心還挺喜歡楝樹的,樸實、高大,也開花,卻不顯山不露水的,和俞故笙這人,看起來是不大搭的。
她看到楝樹下站著一個青布衫子的男人,眉眼很溫和,笑微微朝著她看過來。
金穗心跟俞故笙結婚也好幾個月,可他身邊的人是幾乎未見過的。這個季修年聽聞是俞故笙的左膀右臂,麵上總是笑眯眯,手段卻十分狠辣。要說俞故笙是平日見著似溫顏好說話,該動手如獵豹虎狼,這位季先生卻是笑麵狐狸,即便給你下刀子時,都還是笑眯眯的。
金穗心對他微點了下頭:“季先生。”
季修年笑著道:“不敢,太太跟先生一樣喊我修年吧。”
金穗心抿著唇帶出一點兒笑容來,沒有應他。
季修年雖臉上帶著笑,眸底下一層光卻已經將金穗心打量了一個透徹。他未與她在院子裏多待,引著往朝南一側並排三開間的最左一間去。
“先生平時多在中間房中辦公,左邊這間……並不常用。”
他有意停頓了一下,金穗心從中咂摸出一些別的意味,輕輕“嗯”了一聲。
到了門口,季修年見著她便要進去,上前伸手攔了一攔。金穗心有些詫異的扭頭看他。
季修年仍是那副笑模樣,聲音低道:“我未跟先生匯報,就讓太太進來了,這是一大罪過,事後自當有我受罰的時候。隻是,我得提醒太太一句,一會兒進去見著什麽,可千萬要鎮定。否則先生大怒之下,隻怕即便我跟了他那樣久,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金穗心覺得這人實在有點兒奇怪,說話留三分倒也罷了,他像是在故意引起她的恐懼,想要讓她往某個可怕的方向去想。
稍稍一考慮,想他剛才特意說左邊那間房是不大用的,再聯想到俞故笙的身份,估摸大多犯了事的人會被叫人帶到這裏受訊……既然是受訊,那必然是要拿出些手段來。金穗心曾跟著父親在外頭那麽多年,多少聽聞過一些譬如警署辦案時會用的非常手段,心裏倒也不很怕。
她麵上帶了微笑,隻當季修年是好意,點頭道:“謝謝季先生提醒。”
季修年見她仍舊喚自己“季先生”,嘴角噙著的笑意更深了。往後退了兩步,他眸光含笑的望著金穗心。
那模樣,像是等著獵物進入虎籠,等待著被猛虎一口活吞了的樣子。
金穗心不可避免心頭跳了一下。
她回轉身來,手按在梨花木門上,等了等,待做好準備,才一氣將門推開。
然而房內並不像她剛才所想的,周管家被酷刑對待,反而.……空無一人.……
她正在怔忪詫異中,回頭朝著站在門外的季修年不自禁看過去,就在這時,那木門“砰”的一聲,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風猛的帶上,駭得金穗心整個人都微微一跳。
她待在原地愣了兩秒,環顧房內的布置。
室內幾乎空無一物,隻梁上有兩條白色的綾帶,沾著一點點的紅,落梅散入血般。門窗緊閉,室內森冷黑暗。金穗心視線所及,隻見地麵斑駁,那暗沉的黑點像是經年的髒汙,起不掉。
似乎也並沒有什麽可怖的。可手臂上不由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暗暗的吸了口氣,金穗心緩步往裏走,她嗓子裏堵著一把篩糠似的,想要發出聲來喊俞故笙,卻很奇怪,她竟連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定了定心神,她想她大約是因為季修年的那幾句話而有了先入為主的恐懼感,金穗心閉了下眼睛,再度要往前走。忽然見著一道影子躥過來,她嚇了一跳,那黑乎乎的一坨滾到了自己腳邊,濃重血腥味直往金穗心鼻子裏鑽,胃裏立即起了反應,幾乎是瞬間就要彎腰吐出來。
然而當金穗心看到自己腳邊的是什麽,她才真正的驚駭。
她低頭看著那滾落在她腳邊的一團黑色,竟,竟是一個被砍斷了手腳的人?!
而她方才未瞧清楚的黑,實則是那人被血汙染遍了的衣裳。
“你……”
“把他吊起來做成幹屍叫底下的人都來瞧,這就是叛徒的下場!”
一把熟悉卻又陌生的嗓音傳來,鋒利冷寒,帶著上位者的睥睨與不屑,每一個字都像是尖銳的匕首,能瞬息致人死地。
金穗心眼見著那人從內側隔扇轉出來,陰影裏籠著他高大身影,從屍骨中爬出來的惡鬼一般,滿身戾氣,渾身血腥。
她站著不敢動,渾身都在發抖,滿目驚恐。腳邊的粘膩跟跗骨之毒往她的肌骨裏攀爬助長.……她想要走,想逃,想跑,可雙腳卻跟長在了地板上一樣,無論如何也動彈不了。
俞故笙身後跟著出來了兩個人,手上持著滴血的刀,刀麵鋒光灼眼,血滴折射出詭異的紅光。
“笙哥.……”
俞故笙已然看到了站在屋子正中,渾身緊繃發顫,嘴唇、麵色皆白的金穗心。他抬手製止將要衝上去的兩人,大步朝著金穗心走過去。
“誰讓你進來的?”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目光銳利,壓著騰升的怒火質問。
金穗心嘴唇闔動,她想說的,可她說不出話來。
她腳邊的那人還在往她小腿上靠,臉已看不分明,叫血模糊成一團,那沒了四肢的身子蹣跚蠕動。
她身子在抖,手腳冰冷得幾乎沒了知覺,她說不出話來,看著俞故笙的視線跟被定住了一般,沒有焦點。
“金穗心!”
他驀的拔高嗓音,顯然動了怒。
金穗心空白白的腦海中忽的似驚了一道雷,她被困住的思緒在這一瞬間潮水般湧了進來。她看清楚他的臉,喉間好不容易發出一聲單音,身體猛的一震,下一秒雙膝發軟,整個人就往旁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