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眾裏尋他千百度
京城,酒樓裏。
心月端著一碗剛熬好的粥輕輕敲了門,這才推門進去。宮恒傲正躺在床上,床側散落的放著一些賬目。
“你先起來吧,我給你熬了點粥。”
心月抿嘴叫了幾聲,順便幫他把那些散落的賬目收拾了一下,宮恒傲這才掙紮了起了身。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盛了一碗,用勺子攪拌了幾下,放在嘴邊輕輕的吹了吹。
嫋嫋的煙氣中,宮恒傲看著她那張淡然的臉,嘴角微微一勾。
“娘子,你真的是我的及時雨啊,我肚子正好餓了。”宮恒傲桃花眼一挑,帶著委屈聲調說到。
“諾,給你吹涼了。”心月白了他一眼,便把手裏的瓷碗遞了過去,讓他自己舀著吃。無奈宮恒傲隻是癡癡的看著她,並不去接她手中的那瓷碗。“娘子,你不知道啊,昨天刺進胸口的那傷口很深。大夫叫我盡量少用雙手。”他眼波一轉,又是極為無辜的說到,“還是你喂我吧。”
“那大夫怎麽沒叫你少說話啊。”心月白了他一眼,想到宮恒傲畢竟是為了救自己,便舀了一勺,又放在唇邊輕輕的吹了起來,然後才小心翼翼的送到宮恒傲的嘴裏。
客棧的房間裏很安靜,米粥的淡淡香味縈繞在倆人的鼻間,緩緩的流溢一股溫情。
“啊……”心月又舀了一勺,像哄小孩子一般,把粥送到他的嘴邊。
宮恒傲沒有說話,靜靜的喝粥,靜靜的看著她,偶爾眼波一轉,流出的也是一股溫柔的情愫。
他這一生,真正這樣喂他吃粥的女人,心月還是第一個。
小時候,他的娘因為生下他,體製也是虛弱不堪。
他爹對她娘又是偏愛,對他這個兒子也算是寵愛了,隻是還是不及對他娘那般的深愛。
所以吃藥什麽,一般都是丫鬟老嬤們伺候的,他娘和他姑姑倒是從來沒有這般喂過他飯吃。
所以這頓飯,宮恒傲吃得很慢,是一種故意的拖延。其實現在跟自己心愛的女人在一起,他倒是真得沒有在意這飯好不好吃。他隻是享受他們倆人之間的這種感覺。
“大少爺啊,快點吃好不好。心月一挑眉,直接不滿的說到,因為這手裏的粥都快涼了,宮恒傲居然還沒有吃到一半,這讓她以為這個妖孽男在故意整她。
“娘子,你這般心急,會讓為夫難堪的。”宮恒傲一挑眉,故意享受般的嚼著口裏的粥。心月抿抿嘴,對著這個妖孽男,她隻能忍了。她低頭又是默默舀了一勺米粥,直接塞到他的口裏,堵上他的嘴巴。
所以當這酒樓的掌故抬腳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則是,他家的少爺躺在床上眯著眼,嘴裏被塞得鼓鼓的,而少夫人則是低眉順眼的坐在床側,拚命的往少爺嘴巴上塞東西的怪異場麵。
“少爺,少夫人,請問晚上的廟會,要不要我派幾個人跟在你們的身後?”掌櫃的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開口問到。
宮恒傲輕瞥了眼坐在床側的心月,看到她輕搖了頭,他這才開口說到:“不用了,我們自己去吧。”
“是。”掌櫃的拱了拱手,抬腳便要離開,不過好像又想起了什麽,他頓住腳步,又恭敬的說到:“少爺,最近京城裏不怎麽太平,聽說出了好幾起割喉事件,你和少夫人還是早去早回啊。”
“嗯。”宮恒傲眼皮一抬,答應了下去。
京城的夜色,被各式各樣的花燈映照的恍如白晝,甚至遮去了月華的光芒。
街上不僅掛滿了各式各樣花燈,有走馬燈、絹燈、滾地燈,連樹上的也綴滿了燈籠,手持羽扇的小姐和風流倜儻的公子三三兩兩來去,眼角眉梢無不流情。
心月和宮恒傲走在街上,立刻引來了不少的注視。尤其一些少女,看到宮恒傲的那張臉,眼光都要在他身上繞啊纏啊。一不小心又瞥到心月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時,那傳情的眼光立刻變得哀怨起來。恨不得直接把心月一腳給踹飛。
宮恒傲一路上倒是很老實,基本上做到了,目不斜視。
心月抿抿嘴,莞爾的取笑到:“你也別裝了,想看就看吧。不知道是誰說,這京城的女子很好看的,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了。快看吧。”
宮恒傲烏黑的眸子灼灼的看著麵前取笑他的人,紅唇輕啟,“我覺得這滿大街上,最好看的人,還是娘子你。”
知道他沒有個正經,心月抿抿嘴,瞪了他一眼,便抬頭看向街邊掛的那些燈籠。
“娘子,有什麽喜歡的樣式,隻管跟我說,為夫給你買。“宮恒傲走到她跟前,亦是仰頭看著那些高高掛起來的街燈,豪氣的說到。
“那個!”心月抿抿嘴,纖手輕指。宮恒傲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是一盞娃娃騎魚燈。樣式確實很可愛,他回頭對她說到,“你在這裏等我下,我去買了那盞燈。”
“嗯。”她輕輕點了頭,便看著宮恒傲向那家店鋪走去。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她站在那裏,四處的張望著。突然,有一抹很熟悉的身影竄入她的眼簾,她搖了搖頭,努力的睜大雙眸。遠處,那抹身影背對著她。但是她感覺到自己的腦袋仿佛被人敲開了一條裂縫。
記憶中,關於那個溫潤如玉男子的形象,再一次排山倒海的湧上心頭。
她抬腳,向那抹身影追了過去。
而那人仿佛也感覺到有人在後麵追她,他也是加快了腳步。
於是,他快,她便也快。
他慢,她便也慢。
繞過一個街角後,那人進了一間廢棄的宅院裏。心月雙眉緊蹙,看著他的身形,便也抬腳跟了上去。一陣清風吹過,心月感覺自己仿佛走進了一個密境。
煙霧繚繞,亂花漸欲迷人眼,她感覺自己好像迷路了,到後來隻能靠自己慢慢的摸索了。清幽的竹林中,響起一陣沙沙的聲音。她雙眼一眯,便抬腳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踏步而去。
清幽的竹林中,月光的清輝柔柔地灑在白衣男子身上,他雙手負立,站在竹林之間。仰頭看著圓潤的孤月,周身散發著濃濃的憂鬱,仿佛是與世隔絕的謫仙。
心月心裏蹦蹦亂跳,撲麵而來的熟悉感,讓她感覺有些頭暈目眩。
那人低下頭,轉過身來……
心月心驟然縮緊,她有些膽顫的望過去,對麵的人,雖然有個很熟悉的背影,但是那張臉,卻跟那個人根本的不像。那顆提起來的心,瞬間又被狠狠的摔了下去。
很疼,卻很真實。
“既然來了,就不必躲了。”幹啞帶著顫音的聲音在這幽靜的夜裏響起,心月抿抿嘴,終於還是抬腳向他走去。
“這位……夫人……有事嗎?”他壓住自己嗓音中的顫抖,克製的問到。一雙黑眸卻是不敢看向麵前的人。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心月抿抿嘴,失望的說到。她向那人行了個禮,便怔怔的轉身,抬腳準備離開。
空氣好像瞬間凝固了,她隻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明明不像的倆人,為什麽給她的感覺確是那麽的強烈。看著她轉身離開,司徒錦白淨的手輕撫著自己這張臉,眼眸中有著掩飾不住的悲傷。“夫人……”他叫住她,是帶著那種濃濃思念的嗓音。
“……你叫我?”心月驚訝的回頭,卻沒有看到他雙眸中一瞬而逝的傷感。她怔怔的站在一邊,看著對麵的那個陌生的男子,清幽的月光,柔柔地灑在他的身上,他就那樣站在人群中。身形孤寂,周身散發著濃濃的憂鬱,讓她心中湧上一股濃濃的不舍之感。
他黑眸烏亮,咬著自己的嘴唇說到:“……夫人,恕我冒犯。既然來了,不妨陪我小酌一杯。”一陣低沉但稍微舒緩的聲音響起。
“我……”她單手絞著一塊手帕,站在原地,“我不是怎麽能喝酒,不過既然你這樣說,我陪你坐坐吧。”毫無疑問,這個男人周身散發的氣息,讓她惶恐,卻又讓她很舒服。
司徒錦做了個請的手勢,邀請了心月坐於石桌前。他斟了一杯酒輕放到她的身邊,然後再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纖細素白的手端起那杯盞,一飲而盡。
心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便端起自己麵前的杯盞,小抿了一口。為什麽這個人端杯盞的姿勢會和司徒錦那麽的相似。她腦中困惑著這個問題,心中的那個答案也呼之欲出。
司徒錦沒有去看她的疑惑的眼神,他手執杯盞,仰頭又看這天上的圓月。許久,他才回過神來,向她伸出素白纖長的手,用著有些蠱惑人心的磁性嗓音說到,“月兒,你可還記得我。”
心月驀然睜大眼睛,心中的那個人名,便要呼出來。
不料下一刻,她的表情卻是一臉恍惚,神情朦朧起來。
“月兒,我帶你去個地方。”司徒錦溫柔的說到。心月怔怔的伸出自己的纖手,放到他的手中。
司徒錦握住她的手,嘴角飄起一抹苦澀的微笑。
清冷的秋風在耳畔肆意的吹過,心月怔怔的看著麵前如山如海的紅色花朵。那花朵的顏色猶如血般的豔紅,形狀似是一隻隻小手托著什麽東西,一支支獨立的搖曳著。沒有葉子的襯托使其妖豔邪魅的氣息更加的明顯突出。
彼岸花開花開彼岸時,隻一團火紅;花開無葉,葉生無花;相念相惜卻不得相見,獨自彼岸路。
她怔怔的看著那些花,整個人仿佛是一尊受人操控的木偶。
司徒錦蹲下身,摘了一朵彼岸花,從身後輕輕的遞到她的麵前,另外一隻手輕輕的抱著她。感受著她身上傳來的陣陣溫暖。
心月慢慢的伸手接過那花,無意識放在鼻端輕輕的嗅著,神情木訥無比。
“月兒,本來我是不想讓你再見到我的。可是……”他伏在她的肩膀上,神情悲戚,“可是當我看見你,我的心就抑製不住的跳著。它一直在跟我說,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最後我還是忍不住的再次把你引了過來。”
他拿起心月手中的那朵曼珠沙華,繼續說到,“這些日子裏,發生了許多事情。那日我被人從城牆裏救起的時候,我的雙腿已經廢了,而這張臉也已經毀得差不多了。”
他繼續說到:“幸好我遇到一個神醫,他治好了我的雙腿,又幫我重新換了一張容顏。我那時很高興,便急急的去暘州找你。可是當時我聽說你在宮府,我本來是要去找你的,可是……我聽到了一個消息。”
他嘴唇貼在她的耳畔,鬼魅般的聲音飄出,“可是後來,讓我知道了,害我變成現在這樣的人是我的親生哥哥司徒昊。那時,我便忍著不去找你。”
司徒錦一揮衣袖,把手中的那朵曼珠沙華重重的劈碎,“那時我便在想如果我一直沒有改變的話,那麽你隻能讓你跟著我過四處逃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