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都變了

  250.都變了    「阿衡!」 

  正在御書房如困獸般走來走去的皇帝見到碩王走進來時,臉上揚起喜悅的笑容。 

  「臣參見皇上。」顧衡有禮地向皇帝行禮。 

  「朕不是說過,在御書房你便不必這樣多禮了!」皇帝走上前欲親手扶起顧衡。 

  顧衡略退一步避開了皇帝的手,然後直起身子,「皇上,無論何時何地,君臣之禮不可廢。」 

  皇帝伸出去的手滯在空中,臉上帶著尷尬之色。 

  「啊……朕只是……罷了,你願怎樣便怎樣吧。」皇帝收回手,神色又變得凝重起來。「阿衡,朕上次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顧衡垂下眼帘淡聲地問:「皇上日理萬機、臣每日為君分憂,皇上跟為臣說的事太多,不知您指的是哪一件?」 

  皇帝看著顧衡淡然的樣子,心裡就覺得不舒服! 

  難道在東宮時他們兄弟同心協力、互相扶持的過往無法再現了嗎?那時候的阿衡總是會為他這個兄長出很多精妙的主意,也會主動替他排憂解難!可自從大婚之後,阿衡便比過去小心謹慎了許多,對他這個兄長的付出似乎也有了保留…… 

  如今,看著顧衡對自己的冷淡,皇帝不禁也有些不快。 

  「阿衡,你是不是在怪朕?」皇帝沉聲地問道,「可你也知道,朕能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顧衡的眉毛微挑,抬起眼望著龍袍加身的兄長。 

  「皇兄是真的完全信任臣弟嗎?」顧衡換了稱呼輕聲地道,「那為何您不將所有的事告訴臣弟呢?之前明蘭縣主有孕落胎之事,您未將真相告知臣弟,如今先帝的孝期未過您急匆匆將明蘭縣主母子接回來的原因也未告知臣弟,只是命臣弟答應收養皇子!抱一個孩子回王府的確不是什麼大事,即便說是臣弟在外面荒唐、不小心留下的孩子,旁人也是不敢置嘴質問!只是……堂堂皇子淪為王府的外室生子,進了王府也只能是庶子,這會不會委屈了皇子?」 

  皇帝握了握背在身後的那隻手,臉上緊繃的線條柔和了一些,「阿衡你放心,只要你收養了那個孩子,並且好好的教養,將來朕會給他封個郡王或公侯的爵位。這樣也不算虧待他了。至於你所說朕對你的不信任,完全是個誤會!明蘭有孕,朕捨不得那個孩子,所以才會……唉!至於接她們母子回來,本來是想將明蘭偷偷接入宮中,先給她一個小份位,待父皇的喪期過去再冊封為妃。不成想被皇后給張揚開,造成了現在令朕尷尬與為難的局面!」 

  身為一國之君,用這種商量與解釋的口吻與大臣說話實屬罕見!顧衡明白,這是因為顧鼎剛剛登基不久、還沒有找到真正帝王感覺的原因!如果皇帝當久了,恐怕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也許妻子說得對!人都是會變的!自己過去了無牽挂,一心要將皇兄推上皇位!即便是犧牲自己的身體健康和前程,他也不曾後悔過!可現在他有妻有子,卻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完全的付出……說來倒是他最先有了改變啊。而皇帝可能從來沒有變過,只是自己過去與現在的心境不同了,才發現不同而已! 

  再次垂下眼帘,顧衡躬身道:「請皇上恕罪,恐怕這件事……臣還是上次一樣的答覆,恕臣無法從命。」 

  皇帝的臉色一變,惱羞之色從眼底一閃而過!他身為帝王,屈尊紆貴到這個地步、用商量的口氣請碩王夫婦收養明蘭縣主與自己的孩子,碩王竟然都不留情面的拒絕!實在是…… 

  「顧衡,你這是想抗旨不尊?」皇帝沉下臉冷哼一聲,甩袖回到御案后怒斥道,「朕已經跟你如此低聲下氣,你卻還是如此不給情面,是不是以為朕拿你沒辦法?」 

  顧衡的心漸漸冷了下來,唇邊也勾起了嘲弄的笑痕。 

  「皇上,臣何來抗旨不尊?莫非皇上想下一道命臣收養皇子的聖旨,強迫臣將小皇子接到碩王府撫養嗎?」顧衡抬起頭冷冷地直視著皇帝,俊逸的臉上掛著逼人的寒氣!「如果皇上只是擔心小皇子的撫養問題,何不考慮盛博侯世子與侯府幾位公子?想必他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小皇子!」 

  皇帝氣得直咬牙,卻無法反駁碩王的「建議」!沒錯,比起交給碩王夫婦撫養,盛博侯府作為明蘭縣主的娘家,能更好的照顧小皇子,可是…… 

  「皇上,臣曾請旨就藩,為其他幾位親王作個表率!望皇上能恩准!」顧衡躬身道。 

  「朕自有思量,碩王爺莫要再催促!退下吧!」皇帝冷聲地道。 

  顧衡抿了抿唇,行禮退出了御書房。 

  看著御書房的門關上,皇帝操起桌上的一本奏摺,狠狠的扔了出去!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兄弟會變成今天這樣! 

  阿衡,你為什麼不再像以前那樣什麼都肯為皇兄做了呢?為什麼呢? 

  皇帝赤紅著眼睛、雙手撐在御書案上、粗喘地瞪著書房的地面,腦海中閃過顧衡年幼時、少年時、青年時的種種!他以為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會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後、無條件的支持自己! 

  ** 

  顧衡從宮中出來,面沉如水! 

  想不到皇帝對明蘭縣主的事這麼執著!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回到王府,下人稟報說王妃去了應國公府,因今日是鄭太夫人的壽辰。 

  雖然應國公府不會辦宴,但作為晚輩的段玉苒還是要過去道個賀。 

  顧衡進了書房后命人將自己的幾名幕僚請過來。 

  不到半個時辰,以陳原為首的幾名幕僚齊聚碩王的書房。 

  顧衡將皇帝與明蘭縣主有私情、並育有一子,和自己懷疑背後有人威脅皇帝、或是皇帝忌憚什麼人的事告訴了幕僚們!幕僚們聽完后都是目瞪口呆的震驚狀! 

  知道了這些秘聞,若是有半點兒透露出去,他們就是死路一條啊! 

  「王爺,皇上連您也不肯告訴真相嗎?」陳原皺眉地道,「看來,皇上對王爺您已經起了戒備之心啊。」 

  「皇上對本王有無戒備之心並不重要。」顧衡擺手沉聲道,「重要的是查出誰在背後意圖控制皇上的行事與決定!」 

  「會不會是盧氏與楚王一黨的人在背後作怪?」有幕僚猜測地道,「自從皇上登基后,盧氏一派與楚王的人安靜得有些不正常!」 

  顧衡道:「只要是有嫌疑和值得懷疑的人或方向都去查!」 

  幕僚們拱手躬身稱「是」! 

  「王爺,屬下說句大不敬的話,望您恕罪。」謀士陳原上前拱手道,「過去王爺對皇上是有求必應,可現在卻多次有駁聖顏,皇上心中對您恐怕已是十分不滿!不如您告病不上朝,暫避聖怒的好。」 

  「陳先生這話說得不妥!」站在陳原對面的耿謀士不贊同地上前道,「王爺對皇上是忠心一片,又無過錯,何需退避?新帝登基、佞臣當道,正是需要王爺在朝堂上穩定眾臣之心、匡正朝綱的時候!」 

  陳原皺眉看著耿謀士,語氣不佳地道:「耿先生,你是王爺的謀士,想事做事應當以王爺的安危、進退為優先考慮!國事固然重要,又豈是王爺一個人能夠掌控的?現在皇上對王爺已經有了戒備與不滿之心,若是再在朝堂上被先帝在位時那些老臣擁戴支持,豈不是有了功高蓋主之嫌?反倒令皇上更加忌憚王爺!」 

  「我等輔佐王爺,不就是為了大榮……」耿謀士不服,伸著脖子還在再辯! 

  「行了!」顧衡不耐煩地喝了一聲,「本王叫你們過來不是爭辯這個的!」 

  陳原和耿謀士都嚇了一跳,碩王待他們這些謀士一向是態度溫和、禮賢下士,這還是頭一次向他們發脾氣! 

  「本王今天叫你們來只有兩件事要商討!其一便是查出左右皇上意志的人!其二是皇后胡亂猜測,以為明蘭縣主與本王有染,小皇子是本王的孩子!以皇后的為人和作派,她想利用王妃擺平明蘭縣主的念頭失敗,便會使些不入流、又噁心人的手段來抹黑本王與王妃!」顧衡黑著臉、冷笑地道,「本王和王妃已經想到了怎麼化解皇后將要使出的招數,但卻防不住明蘭縣主那邊的變數!」 

  謀士們對視幾眼,心中都暗嘆「女子禍國」! 

  「王爺的意思是……」陳原抬起眼帘望著顧衡許久未出現過的陰冷、狠戾神情,不禁渾身發寒的趕緊又垂下眼帘! 

  顧衡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摩娑著玉扳指淡聲地道:「陳原,派人去盯著大理寺陳寺正的府邸,最好是安排個人到明蘭縣主身邊去服侍!」 

  「是,屬下回去便安排此事。」陳原垂首應道。 

  「耿自星、劉世圖,你們三天內將各世家、公侯府、宗室府上十五至二十歲未嫁女子的詳細狀況查清楚,形成文書後送到本王的案頭上來!」 

  「王……王爺!」被點名的兩名謀士額頭冒汗地上前拱手,「這內宅女子的狀況,我等……」 

  顧衡斜了一眼耿自星和劉世圖,聲音降了溫度地道:「自己想辦法!」 

  「……是,屬下遵命。」耿、劉二人不敢再多說難處,只得領命退下。 

  「本王在北漠烏突利國時,曾答應與烏突利王兩國聯姻之事。」顧衡見耿、劉兩位謀士有些沮喪的神情,知道他們不太情願接這份差事,便解釋道,「返京后因先帝病逝、皇上登基等事忙碌,便將此事遺忘了。如今朝堂上整日因些無用的小事爭吵不休,倒不如將安撫邊境小國、促成和平之事提到朝議上來。」 

  聽碩王這麼一解釋,耿自星和劉世圖的精神一下子就上來了!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啊!邊境平安,百姓便能安居樂業啊! 

  「屬下定將此事辦好!請王爺放心!」耿、劉二人信心十足、朗聲地道。 

  顧衡微笑的點點頭,留下陳原細說明蘭縣主的事,其他謀士則可告退了。 

  待其他幕僚們離開,陳原才放鬆地搖頭輕笑道:「王爺真是知人善用啊。」 

  耿自星和劉世圖都是屢考屢落第的舉子,后懷揣著一顆火熱的報國之心投靠在碩王門下! 

  當時還是少年的顧衡的確需要一些真正為國為民想事做事的人當謀士,這樣的人在出謀劃策時私心較少,說的話也比較中肯!用顧衡當初的話說:本王需要這樣的人才來時刻提醒自己擺正身心! 

  但這樣的謀士也有弊端,就是有時過於迂腐、不變通!像方才陳原建議碩王告病不上朝、避開皇帝的怒氣,耿自星便不高興的上前指責陳原自私! 

  顧衡對手底下這幾位幕僚的脾性都很了解,平日議事也盡量是根據不同的事召見不同的謀士,像今天這樣全部召過來議事也是因為之後要做的事有交集,現在通好氣免得碰撞上后不知應對! 

  「耿先生的性格便如其姓般耿直不知變通,陳先生不必與其計較。」顧衡淡笑地安撫陳原道。 

  「屬下豈會不知耿兄的性子,又哪裡會與他計較什麼。」陳原無奈地道。 

  顧衡點點頭,他在這些幕僚中,最信任和重用的便是陳原,所以一些特別機密的事也會與陳原商議。 

  「明蘭縣主的事就勞陳先生多費心安排了。」顧衡正色地道,「本王不希望她有機會在外面胡言亂語損及王妃的聲譽!現在無論是皇上欲將小皇子送到碩王府來撫養、還是皇後娘娘將醜聞安在本王的身上,對明蘭縣主來說都是她極為樂意見到和配合的事!所以本王想命你安排人在明蘭縣主的身邊,必要時……」 

  後面的話,顧衡沒有明說,只是從筆架上拿起一隻細管毛筆,拇指在筆頭下方用力一壓!咔嚓一聲,那毛筆便從頭下竹管處斷開了! 

  陳原深吸一口氣,恭敬地道:「屬下明白。」 

  ** 

  段玉苒沒想到來給鄭老夫人賀壽時,會看到鄭文麒! 

  當年鄭文麒中了進士后並未馬上入仕,而是幫忙打理應國公府的產業與生意。后因諸多變故與刺激,他又決定走上仕途…… 

  段玉苒聽說鄭文麒還真的去平、安州當了知府!因為平州與安州臨近、地域也不是很大,所以朝廷只設了一個知府在安州主事。與其說是知府,倒和知縣屬一級別的官兒! 

  鄭文麒在平、安兩州當父母官,政績還不錯!三老爺和段玉杭都有向段玉苒提起過他,只是當初鄭文麒對段玉苒的誤會和幾次陷害令三老爺父子心生反感,所以他們即使知道鄭文麒在安州德城,也從未拜訪和來往過! 

  按理說,官員外放就任,任期三年未滿之前是不應該回京或進京的!所以段玉苒看到鄭文麒到堂前給鄭老夫人行禮時,覺得很驚訝。 

  鄭文麒依舊是俊美無儔、謫仙之姿!那些來應國公府走動的表妹們看到他都不免要心動臉紅! 

  看到那些無知少女被鄭文麒的麵皮欺騙,段玉苒不禁暗嘆:從古至今、乃至未來,果然都是看臉的世界啊! 

  鄭老夫人對鄭文麒的歸來似乎並不意外,慈和的詢問了幾句孫子在外任一切可還好之後,便放人離開了。鄭文麒直起身子離開前,眸光有意無意從段玉苒坐著的方向飄過,然後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退了出去。 

  「表嫂,我聽說文麒表哥不是去年才到外地就任的嗎?怎麼才一年多便回京了?」一個年輕的小姐低聲問坐在段玉苒那側後面的一位婦人。 

  「這個啊,只聽說是奉旨回京,是皇上召三爺回來的。具體是為了什麼,只有老太太、二伯父和二伯母曉得。」那年輕婦人小聲地道。 

  段玉苒心中一動!是皇帝召鄭文麒回京的? 

  齊遠侯得了重用、鄭文麒被召回……莫非皇帝是想重用這些世家、勛貴出身、又已經有些成績的年輕一代?培養自己的朝臣? 

  「表嫂,文麒表哥……還未繼弦吧?」那名年輕的小姐將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幾分羞澀地問道。 

  「你問這個作什麼?」年輕女人輕笑出聲,語氣戲弄地道,「莫不是動了什麼心思?」 

  「表嫂說什麼呢?我也只是問問而已!」少女羞澀不依地道。 

  「好妹妹,若你真的沒什麼心思才好。」年輕女人收起調笑地語氣,鄭重地低聲道,「二伯母已經相中了汪閣老的孫女!聽說那位小姐……」 

  因鄭老夫人招呼段玉苒,後面那年輕婦人再說什麼,段玉苒便也沒聽到了。 

  鄭文麒如果能放下過去的一切、與別的女子成就一段姻緣,也是個不錯的結局了。段玉苒如是想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