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山海 第一百五十一章 漁村
山巔上圍著一圈深秋的霧氣，看起來像是少女麵上的輕紗。
潮南醒過來，走出門，臉色有些難看，走到溪邊，沾了水才好了些，他走到上遊飲了幾口水，收拾了一下自己因為睡覺有些折痕的衣衫。
老柴屋中，應缺哀叫咧咧的被昭明踹了出來，應缺苦著一張臉，摸著被昭明踹疼的屁股，“別踹了別踹了.……”
昭明看著他那副樣子，哈哈笑了兩聲，懷裏小玉也叫了兩聲，一人一貓親親熱熱的笑應缺，潮南和莫蓮也忍不住笑出了聲，顏青好奇的偏過頭望了一眼，嘴角也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應缺走到溪邊，洗了臉，看到溪水上映著自己雞窩一樣的頭發，他沾著溪水梳自己睡的亂七八糟的頭發，寒意驅走了應缺早起的一點鬱氣，重新恢複了精神。
他們不會在這裏停留，把東西都收拾到馬車上，顏青套上馬車，莫蓮翻出從楊舒遊記上抄錄下來的路線幾率，大概再翻過眼前的這座山，最靠近南方海岸的丹玉城就要到了。
老柴卻叫住了莫蓮，他把放在門口的箱子遞給莫蓮，箱子上還沾著未幹的水跡。
“這是？”
“是我父親的骸骨，你們要去南方，能否看在我收留過你們的份上，幫我父親完成遺願。”老柴戰戰巍巍的跪下，莫蓮連忙扶起他。
他們要去南方，老柴的年紀已經很大了，錯過了這次，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老柴對這個姑娘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如果是交給她的話，也許真的能把父親的骸骨送到故土。
莫蓮接過箱子，點了點頭，老柴戀戀不舍的摸著箱子，眼中含著眼淚，輕聲道：“父親，讓他們送你回家吧，這樣你才能無牽無掛的安息。”
老柴抬頭手背摸了摸眼淚，“走吧，走吧，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耽誤你們了。”他擺了擺手，讓莫蓮他們離開。
莫蓮微微頷首，提著稍顯笨重的箱子，上了馬車。
噠噠的馬蹄聲響起，莫蓮坐在車轅上往後望，老柴站在屋子前的一塊大石上，遙遙的看著離開的馬車，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老柴的身影慢慢被身後的密林遮蔽，莫蓮回過頭，坐在車轅上，昭明手上牽著韁繩，在狹小的密林中慢慢駕著車。
應缺在車廂裏好奇的摸了摸箱子，箱子的開口被老柴用木板釘得死死的，應缺輕輕提了一下，竟然提不起來，這怎麽這麽重啊，莫蓮提著這東西像是一點都不用力一樣。
他撩開車簾，問道：“蓮姐，這箱子好重的。”
莫蓮道：“你不是聽過那個故事了嗎？”
什麽故事啊？應缺摸了摸腦袋。
“澤林南國被深埋在海水之中，在水下不知幾千裏的地方，若是不釘的嚴實些，掉落到海底，摔了碰了，被海底的魚蝦糟蹋了，豈不是對先人的不敬嗎？”
應缺才明白過來。
莫蓮更知道的是，那個箱子不僅僅隻有外麵一層的木板，木頭在水下
最容易被腐蝕，想必那盛著骸骨的罐子肯定都用很厚的牛皮或者某種皮子裹了很厚一層，這種笨拙的手法雖然會讓重量增加，但卻是唯一能夠盡量保住骸骨的方法了。
丹玉城，靠近南海之岸最近的一座城，城池不大，人也不多，城中多是首飾鋪，首飾上常紋遊魚，樣式精巧，城中隻有一家客棧，便是百明客棧，百明客棧遍開所有的城池。
馬車停在百明客棧，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才翻過那座山，五人都有些疲憊了，把馬車和馬匹交托給客棧的夥計，顏青出示了遊令，他們要在這裏歇上一晚上。
躺在舒服的床上，應缺難得的伸了一把懶腰，蹭著枕頭，趕路太急，都沒有好好休息，這次終於有機會吃上熱湯熱麵了。
經過丹玉城，再往南，就沒有城池了，隻有零星的村子，再往前，就是南海，應缺從來沒有見過大海，大海是什麽樣子的呢，他嘴巴蠕動了幾下，困頓的閉上眼睛。
潮南和應缺分在一個房間裏，潮南打開窗戶坐在窗邊，他在聽聲音，水的聲音，無數滴水聚集在一起的聲音，輕輕翻湧的海浪像是海的聲音在低語，曾陪伴他渡過無數的年月。
離開丹玉城之後的路狹小而彎曲，沒辦法再騎馬，幾人隻能背著包袱步行，老柴托付的箱子便由顏青，莫蓮和潮南三人輪流背著，昭明說自己體弱負擔不了這東西，其他人也隻好作罷。
穿過森林，便見到一個簡陋的小村子，五人走進村子裏，隻有四五戶人家，矮矮的一排，門口兩三個孩子在扔石頭玩，看到陌生人，睜著黑亮的眼睛奇怪的看著他們，在一邊曬著魚的婦人也看見他們了，有些警惕的望著他們，把幾個小孩攏在身後，問道：“幾位有事嗎？”
莫蓮笑道：“大嬸，我隻是來問路的。”
婦人見莫蓮笑得一臉和善，眼神裏的警惕也慢慢消去，問道：“問什麽路？”
“我們要去南海埋葬先人，能請大嬸指路嗎？”
婦人聞言，眼中閃爍著不明的神色，莫蓮轉身便想要告辭了，婦人叫住他們，“等等.……”
莫蓮幾人停下往外的腳步。
婦人手上指著方向，道：“從這個地方走，不出一日就能看到海岸，岸邊有個漁村，你們可去找漁村的村長借一條船。”
“謝謝大嬸了。”
五人隨著婦人指的方向一直往前，終於看到了，遠遠望去像是一條白線的海岸，看來他們要找的地方很近了。
臨近傍晚的時候，他們終於到了。
一股帶著海潮腥氣的風鋪麵吹來，嘩啦啦的海浪聲響在耳畔，逐漸落下的太陽，幾抹日光灑在海麵上，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應缺深吸了一口氣，這就是大海了嗎？
漁村四下錯落了十幾戶人家，門口都曬著漁網，光著腳的孩子踩著淺淺的海浪嬉戲，母親的叫喊聲叫醒他們回家，沙灘上印著一串串腳印，被海潮一衝，就消失了。
莫蓮猜想房屋最大的便是村長的家
，前去拜訪。
打開門是個皮膚黑黝的少年，看見陌生人嚇了一跳，“你……你們是誰啊？”
屋中人聽見少年的動靜，喊道：“福郎，怎麽了？”
腳步聲響起，一個比少年還黑的男人出現，他看向顏青身上背著的大箱子，問道：“你們是？”
莫蓮微微低頭，道：“我們來葬人的。”
男人聽罷，把五人放進了屋子，福郎拉著男人的衣角問道：“爹，他們是？”男人大手摸了摸福郎的腦袋，道：“沒事，隻是來借住的旅人，辦完事很快就要回去的。”
福郎知道爹的意思，幾乎每隔幾年都會有背著很大箱子或是罐子的旅人來到村子裏，他們會停留幾天，借一艘船選擇一個風平浪靜的日子出海，然後再回來，他們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來自內陸，每當他們千裏迢迢來到這裏然後又離開的時候，爹的心情就會低落一段時間，爹說，那是人是他們的同族，箱子或是罐子裏裝得是族親的屍骨，這叫回家。
福郎的爺爺離開人世的時候，爹把爺爺的屍身燒了，用從商隊換來的最好的皮革包住，塞到罐子裏，然後帶著福郎出海，把罐子扔進了海裏。
爹說，他們不是這裏的人，他們來自遙遠的南國，就沉睡在海裏，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忘記自己的故鄉。
新的旅人又來了，他們背著箱子，敲開了福郎家的門。
收留莫蓮他們的這家主人，名字叫大龍，是這漁村的村長，也是村子裏水性最好的漁家，有一個兒子叫福郎，妻子兩年前在一場意外中去世了。
大龍看到他們的時候，本來很驚訝的，目光落到顏青背著的大箱子的時候，又恢複了平靜。
堂屋裏，大龍招待幾人坐下，道：“你們這些天就住在我家吧，這幾天風向不好，出海容易出事，等什麽時候天氣好了，再去吧。”
莫蓮看到堂屋裏供奉的木雕像，也明白了，大龍把他們認成南國人，不過也幸好，這樣的話許多事情也方便了。
福郎好奇的看著昭明頭頂的黃色小貓，心中有些蠢蠢欲動，漁村是沒人養貓，這種東西喜歡吃魚，有時候會糟蹋漁民的收獲，而且管不住嘴。
但是這種毛茸茸的生物小時候確實有些可愛，小玉趴在昭明的頭上，一動也不動，隻有長尾巴一甩一甩的，那條黃色毛茸茸的尾巴吸引著福郎的眼球，他好想摸一把啊。
小玉也似乎感受到了福郎的目光，它撐起腿，望向福郎，小聲的喵了一聲，福郎有些害羞的低下頭，黑黝黝的臉上看不出害羞的顏色。
昭明也似乎感覺了，轉頭望向福郎，福郎向他爹大龍身後躲了躲，看不到福郎的身影了，昭明也就沒再動作，隻是安撫的摸了摸頭上的小玉。
夜晚，大家都安歇了，黑暗中亮起兩個光點，被掀開一絲的門縫吹來一點微風，帶著海的鹹澀味道，小玉悄無聲息的走在暗夜裏，跳到窗口，出了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