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怒話老兵
「蔥幹了也可食?」趙禎低頭看看大蔥問:「不少蔥的葉子斷了?不好了吧?」
「啥叫斷了?那是葉子我見不好給打下去了。」賣蔥的從未聽過如此說蔥不好的,自己把蔥給收拾乾淨利索了,竟然有人嫌棄。
趙禎站在想了想,說道:「觀稼殿中未種蔥,以後應添種。」
觀稼殿是他用來種糧食的地方,一個是別人有了好的種子,他想親眼看看,自己種一種,要是產量差太多,吹噓種子的人就得挨收拾。
另一個則是以自己種田表現親民,叫百姓知道皇上重視農桑。
徐寶在旁邊繼續說:「大蔥的蔥葉最難保存,一捆大蔥邊吃邊扔,吃到最後就沒有蔥葉了,而我說之法,卻是把蔥葉炒干,再吃時用水一泡,便會與未乾之時相差不多,前方的將士在沒有菜吃的時候,吃了對身子好。」
「是說本會扔掉的東西可對將士有用?」趙禎感興趣了,扔的東西不值錢,誰家不吃蔥呀,尤其是宮裡,不知每日要扔掉多少蔥葉。
他絲毫不懷疑徐寶騙他,除非徐寶活膩味了。
徐寶應聲:「正是,諸位請隨我來。」
說著他蹲下身,從賣蔥的人這裡找了根小的細的蔥,提溜著向前走。
「小寶你怎不給錢?」范仲淹露出不高興的神色。
「他不要」「我不要」徐寶和賣蔥的人同時出聲。
「我給他他不要,我再強塞,他強~推,我因為一根蔥在這裡跟他撕扯起來?」徐寶補充一句。
這下范仲淹不出聲了,覺得也對。
徐寶帶他們來到賣蘿蔔和胡蘿蔔的地方,他先找個小的胡蘿蔔拿起來跟蔥放一起,說道:「胡蘿蔔也能像蔥那樣,胡蘿蔔乾了變輕,好運輸,而蘿蔔相信咱大宋是給軍隊腌了鹹菜送的。」
「沒錯。」韓琦承認徐寶說的蘿蔔做鹹菜給將士做軍糧。
「天更冷了,該拿帘子遮擋就用帘子遮擋,沒人買時不要把泥都擦洗下去。」徐寶對賣蘿蔔的說一聲,繼續前行。
「知道的寶郎,我這是有人訂了一百斤,我全給收拾出來。寶郎,你找人給編帘子吧,我買,我家自己沒空編帘子。」賣蘿蔔的喊。
「成,我與大哥說。」徐寶答應。
「買帘子不是貴么?」韓琦問。
「有編帘子的工夫能賺更多買帘子的錢了。」徐寶答。
韓琦點頭:「原來如此。」
一行人又溜達到賣黃瓜的地方,徐寶同樣挑了一個根小黃瓜,說道:「黃瓜有晒乾的、陰乾的,但通常是秋時各家才做,一個是夏日保存不易,返潮發霉。
另一個是夏日黃瓜太多,不值錢,許多人還要為生計奔波,這東西給將士吃也好,不能把所有的菜皆做成鹹菜或醬菜。」
做成醬黃瓜或咸黃瓜,感覺上給將士吃可以補充一些維生素,但是補充得太少,因為干黃瓜可以拿出來半斤讓一個人在一頓飯時吃,但不能讓一個人一頓飯吃半斤醬黃瓜吧。
「還能賣幾天黃瓜?」徐寶問賣黃瓜的人。
對方搖頭:「沒了,寶郎你瞧黃瓜的樣子,這還是水路從南邊運來的,蔫成這樣,賣掉我就賣藕,再過幾日,這擺攤的人就沒有東西可賣,大家賣一樣的又要不上價。」
「別急,我再想想辦法,總歸要讓大家冬天有活做。」徐寶寬慰著對方,心中不舒服,他總覺得自己來晚了,再早上兩個月就好了。
可惜抱怨不解決問題,只能努力想轍。
賣黃瓜的使勁點下頭:「寶郎別急,我們信你。」
徐寶心說你還不如不說這話,我壓力更大了。
眾人又溜達,到了另一個賣蘿蔔的地方,徐寶挑個小蘿蔔拿著,到賣雞蛋的地方拿個雞蛋,到賣香菜的地方,猶豫了一下沒拿,他怕劉乾家的篙兒香菜過敏。
趙禎四人邊走邊看,看著收拾利索的菜,看著有西市接待領著人過來賣東西裝進竹盒子里,然後雙方交換牌子。
也看著更多被領來的人到小吃區去吃小吃,以及從東市過來的人幫著把架子搭好,然後叫人回去運貨。
整個西市是很忙的,但地上卻非常乾淨,要說最忙的是掃街的人,他們得收拾茅房。
尤其是被領過來的人,一到西市看到有『公共廁所』,排著隊去,然後花錢買毛邊紙。
呂夷簡看著本不願意提及的,但見到那幾張毛邊紙竟然要賣兩文錢,實在忍不住,就與徐寶說:「為何價那麼高?民間皆用紙來……那個……清潔?」
徐寶也不想說這事,但人家問了,他得解釋。
「回大學士的話,民間難以這般奢侈,然,被西市接待領來之人卻可如此,那兩文除了紙,還有洗手用的胰子和擦手的手巾,胰子可是很貴的,旁人都是用柴火灰。」徐寶給出理由。
主要是來的人可以不買呀,誰也沒逼著買。
「即便如此,所得錢財也甚多。」呂夷簡又找出個問題。
徐寶臉一沉:「大學士可看到那賣紙的人否?那是三十九年前宋遼瀛州之戰斷了一條腿的老兵,當年他十六歲,今年五十五歲,賣一份紙他得一文錢,三天來一次,與另外兩個戰友替換。
他們每人每日可得四百餘文,分成三天計,一人一天一百多文錢,賺得多嗎?
若覺得他們多,為何不想想他們是怎麼回來的?三十九年前他們為我大宋征戰,三十五年前澶淵之盟后他們歸鄉為農。他們賺得再多,能比得上我大宋每年給遼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多嗎?」
「啊~~~?」呂夷簡面對徐寶的話,被驚得倒退一步,哆嗦著說道:「我……我我我……唉~~~!」
他終究只是發出一聲嘆息。
徐寶本來還想說『他們昔日可為大宋守邊疆,今日也可為大宋守茅房,他們提刀能拼殺,拿紙能賣錢』。
但看呂夷簡的樣子,徐寶還是忍住了,他擔心現在就把呂夷簡給弄癲癇發作了。
韓琦、范仲淹臉色難看,趙禎咬著牙,拳頭攥得緊緊的。
徐寶見眾人的模樣,語氣緩和下來,說道:「他們都受傷了,我先給他們找個活,讓他們活下去,最好是活到能看見幽雲之地回來的時候,和平?和平是打出來的。」
「是余錯怪小寶了,唉~~~」呂夷簡朝徐寶道歉。
「大學士且莫如此說,怪我方才不曾先提及。大學士放心,往後我還有更多的法子拿出來給老兵賺錢。」徐寶連忙『懂事』地說道。
「侯矩該殺。」趙禎突然說出四個字。
韓琦三人抿著嘴點頭,因為侯矩找徐寶麻煩,而徐寶在幫著朝廷照顧老傷兵,西夏那邊正戰著呢,此時若以此為借口收拾侯矩,就可以告訴前方的將士朝廷沒有忘記為國征戰的人。
本來深究起來是徐寶有罪,可三個傷殘的老兵一出,侯矩就有罪,看上去很不講道理,但這種時候沒有道理可講。
這可不像徐寶那邊,那邊別說給三個老兵找工作,哪怕是安置三百個,犯了事也收拾你,情是情,法是法。
「別,官家,不能降罪於侯推官,否則豈不成我了我挾老兵而逼朝臣?我自己願意,我沒指望用這事兒做別的。」徐寶連忙勸。
轉而又說道:「到節前,我就有法子讓更多的老兵有事做了,還不是很累,並讓西市攤位區的擺攤之人所賺的錢再翻一番。」
「小寶!」呂夷簡伸手摸了摸徐寶的腦袋,看向徐寶的眼中充滿了慈愛之意。
「嘿嘿!」徐寶靦腆地笑著。
其他三人看徐寶的眼神也不同了。
他們發現,這個徐寶年歲不大,卻才華不小,別人如此年歲,似乎應該寒窗苦讀,而他感覺已經讀差不多了,哪怕是現在就考進士也沒問題。
更主要的是他年歲小,人卻懂事,還能賺錢,不是他自己一個人賺,他能帶著很多人一同賺。
同時為政方面更是不查,如那換錢用的牌子,便是他想到的,他管著西市攤位區,竟然能與東市抗衡,甚至是東市在爭不過他的時候,要直接抓人。
而抓人是種最低劣的手段,說明東市的人承認比不過他,不抓他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最有意思的是,要抓他的人本職的事情都沒做好,而他的心思卻放在了西夏邊境上,他在為那裡的將士們著急想辦法,並且籌錢時,東市的人還琢磨那點賣架子錢和把凍菜做成飯菜賣的小事情上。
兩者比較,根本不是一個境界的。
偏偏他還不是官,當官的想跟他學都學不過來,他這邊又開始惦記上冬天讓人多賺錢了。
感覺侯矩和其他人簡直可笑,究竟是誰官、誰是草民啊?
趙禎看向遠處,說道:「若天下官吏皆有小寶一半本事,何愁我大宋不興啊。」
「官家興教化,定能有更多之人強過我。」徐寶連忙說道。
「小寶方才說還有將士吃肉的事情,不若一一道來。」范仲淹出聲。
「正該如此,請隨我來。」徐寶的目的達到了,趙禎有借口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