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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海商

  六月剩下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錢惟昱一開始想直接找大海商蔣袞直接談正事兒,但是六月份正是跑明州和日本之間海上貿易航路的時節,所以顧承訓派人去找的時候才發現蔣袞居然不在國內,府上的人也只知道他是親自督船去日本做生意,如今差不多是歸途的時候,至於具體啥時候能到,以這個時代的通信技術,大海茫茫誰也說不準了。 

  說不得,錢惟昱也只好一邊自己每天讀書習字,鍛煉身體,順便熟悉一下明州的風土文物人情地理。後世的錢惟昱是杭州人,寧波也是經常要跑的。只是寧波的發展歷史上比杭州要晚一些,直到明朝的時候才算是比較發達,所以如今那些後世寧波的文物古迹大多還尋不見,讓錢惟昱有一些微微的惆悵。 

  卻說錢惟昱自己讀書健身,還讓顧長風教了自己一些強身健體打基礎的粗淺武學,把募兵練兵的前期活兒都丟給了別人,就這樣過了大半個月。到了七月上旬將盡的時候,一天顧承訓終於派人前來稟報,說是那蔣袞的船隊已經從日本回來了,剛剛在市舶司辦手續。 

  接到消息,錢惟昱便命人準備接見。 

  七月初九,接到請柬的蔣袞帶著自己手下幾個最得力的造船師傅和錢惟昱特彆強調要找的黑衣大食商人,來到錢惟昱那座剛剛收拾出來沒多久的鎮海軍節度副使府邸拜見。 

  蔣袞是個胖胖的商人,年紀也是四五十歲;不過因為常年跑海,飽經滄桑,看上去褶皺刻鑿,竟是比實際年齡老相不少。然而衣飾倒也華貴、看上去與這個時代的富貴人家頗有不同——別人一般富貴了都是或細皮嫩肉白面書生,或滿臉威嚴赳赳武夫,此人卻是看著卻像是吃苦不少的命蹇之人。 

  雖說他曾經在武肅王、文穆王兩代時都作為中原使節的身份出使過新羅和日本,但是那些畢竟都是臨時性的官職,所以如今沒有外交需求的時候只能是掛一兩個名義上協理督辦市舶司的虛職,沒有行政上的實權。武肅王錢鏐末年的時候,蔣袞手下已經有了十幾條數百料的海船和兩三艘一千料以上的特大海船,算得上是浙東海商中的第一豪客,如今又是十幾年生意順風順水地做下來,家業就愈發龐大了。 

  不過作為一個本來就只是有志於做一個大商人無意仕途的人來說,這樣只有虛職也是不錯的,那樣至少能讓自己的生意受到更多關照,不容易被官府的人吃拿卡要,所以一聽說小王爺要召見自己,蔣袞就很沒有架子地趕來了。 

  隨和,不自矜,但是又懂得拿捏分寸,這是錢惟昱看到蔣袞時候對其氣質的第一印象。 

  眾人見禮畢后,蔣袞先掏出一張禮單遞給侍立在錢惟昱身邊護衛的顧長風,說道:「素聞小王爺仁孝賢明遠播,小人也不敢以俗物見禮。些許微薄,都是這次小人出海帶來的海外特產,不值甚麼價錢,但博小王爺一個新奇就好。另有一份,乃是這位黑衣大食海商亞伯拉罕先生的敬獻。亞伯拉罕先生是微臣知根知底的大食海商,因為微臣自己不常跑南洋航路,所以也沒有更多大食人可以接洽,還望小王爺海涵。」 

  蔣袞在介紹的時候,錢惟昱也一邊掃視了一下和蔣袞一起來覲見的人。那些造船的高手匠人自然是沒有資格進入鎮海軍節度副使府邸的內院的,只是在外面等候,蔣袞身邊有一個白膚棕眼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留著些阿拉伯人標誌性的髭髯,就知道這人是蔣袞所說的大食商人了。至於其他的幾個人,應該也都是有頭面的海商或者蔣袞的助手了。 

  「尊敬的吳越國親王殿下,很高興有機會拜見您,我是Z主的虔誠僕人亞伯拉罕伍丁,一個為了把教義宣揚到遠方而周遊列國經商的海商。我的故鄉就在您所說的黑衣大食國首都。」 

  那名阿拉伯商人居然會說些漢語,沒用蔣袞翻譯就主動開口問好,只不過話語裡帶著濃濃的粵語和閩南語交雜的口音。不過錢惟昱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緣由,這年頭的阿拉伯商人都是和南海省份的漢人做生意的多,很少跑到東海來,說話帶點廣東福建那裡的口音也就很正常了。 

  「您說您是來自巴格達么?」 

  「喔!萬能的Z主!尊敬的親王殿下您是我見過的最了解我們的東方人,您居然知道巴格達……我的祖上確實住在巴格達,至今我家在巴格達城內還有非常大的宅院,不過為了海上行商方便,我如今回國也常常只是在巴士拉港居住,不知道巴士拉能否有幸讓您知曉呢。」 

  「當然,巴士拉嘛,美索不達米亞兩河的入海口,波斯灣第一良港——對於你們的商人可以跑出那麼萬里之遙的海路來我們這兒經商,我真是非常敬佩閣下了。」 

  如果說一開始那個亞伯拉罕伍丁對於錢惟昱只是一種商人對權貴例行公事的尊敬的話,那麼在錢惟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表情就只能用震驚來形容了。連一旁的蔣袞雖然不知道巴士拉在哪裡、也不知道小王爺剛才那番話有沒有說對,但是幾十年跑海經商的精明讓他一看亞伯拉罕伍丁的表情就知道小王爺肯定說得八九不離十。於是他也從一開始的例行巴結變得肅然起敬。 

  眾人震驚過後,錢惟昱讓顧長風把禮單遞給自己親自觀看,這倒不是說如今的他還和上輩子一樣財迷,畢竟養移體居移氣,做了個把月小王爺的他如今也算是見過世面了。現在這麼做也只是因為他對於這個時代的海外貿易主要會進口些什麼貨物比較好奇,才想藉機自己看一下。 

  「上品東珠十顆、人蔘十株;蘇木、沉水十斤,三胴倭刀一柄,兩胴倭刀三柄。」這是蔣袞初次拜見的見面禮。 

  至於另一張單子上寫的「龍涎香十斤;豆蔻、胡椒、乳香各百斤,上等烏茲刀兩柄」則是大食商人亞伯拉罕伍丁的進獻。 

  看來自己這個小王爺的招牌還是有點價值的啊,穿越到這個時代還是第一次有人送這種程度的重禮,那些東珠都有桂圓大小,一顆就要上百兩銀子,那柄質地最好的日本刀,只怕一千兩銀子都不一定拿的下來。這些東西全部算在一起,只怕總價值已經逼近五千兩了。 

  果然自古海商多豪客,覺得結識你對他的生意有價值、將來可以扯虎皮做大旗,馬上就不惜前期投入了,一出手送禮就比官場上的禮尚往來重得多。 

  「看來蔣公這次可不僅去了日本,還順道去了高麗啊,不然何來的人蔘東珠,蔣公真是太客氣了。不過今天的禮物,小王還是最喜歡這幾柄寶刀,多謝二位厚賜了。」 

  天下三大名刀,日本刀,大馬士革刀和馬來克力士蛇形劍,上輩子那是一種也沒財力收藏的,想不到來到這個時代后總算是一下子得到了其中兩類,只是還不知道質量怎麼樣,有空一定要揣摩一下。 

  「小王爺真是生而知之,雖未出海,對於海外諸國物產竟也如此清楚,蔣某在國內時,如果不是遇到同道中人,許多連新羅、高麗的興替都不知道呢。」剛剛見錢惟昱居然了解黑衣大食國細節的震驚還沒褪去,蔣袞立刻就被對方的見識淵博再次震驚了。 

  錢惟昱心中微微一汗,才想起歷史上的新羅這陣子應該已經被滅國了,徹底為高麗所取代,自己只是一直覺得稱呼古代朝鮮為高麗比較順口通俗,所以隨口這麼一說,沒想到居然是歪打正著。畢竟無論在後世的歷史課上還是地理課上,朝鮮的存在感可是比中東地區的國家要低得多。 

  「慚愧,要是新羅還沒亡國,我嘴裡冒出一個高麗來豈不是要被人懷疑。不過這個時代的人消息還真是閉塞啊,一個番邦鄰國亡國好幾年了,中土的百姓官吏居然還大多不知道,看來海外還真是一片凈土啊,解決了閩地的問題后,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好生運作一番。說不定在那異域稱王稱帝,中原朝廷都不會來管你,甚至毫不知情。」 

  胡思亂想完畢后,錢惟昱命令府上下人排開筵席,親自做東宴請了蔣袞和亞伯拉罕伍丁。席上還問起了蔣袞手頭的造船高手匠人資源,以及問伍丁商量買些阿拉伯縱帆船。 

  蔣袞把自己手頭的資源基本上是一五一十的說明白了,畢竟他也不怕小王爺會改行經商搶他生意,同時他的產業不僅有組船隊去高麗日本經商,也有在明州港外建船塢,造船賣船給其他海商,所以造船的活兒只管顯擺就當是給自家船廠拉生意了。因此見小王爺問起,當下就應承了建造一批新的福船的單子,而且前期只收定金就好。 

  亞伯拉罕伍丁在買船的問題上相對有些忸怩,他同樣也不怕錢惟昱親自經商,但是如果阿拉伯人的造船技術流入遠東的話,蔣袞這些海商說不定就會想辦法學習仿造,那樣自己的祖國獨霸遠洋貿易的優勢不就沒有了么。 

  「伍丁先生,我想您大可不必有如此多顧慮,我深知貴國造船技術的先進性所在,但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難道我們漢人的造船術就毫無可取之處么?我們對硬帆和水密艙技術的應用,相信也遠勝於你們吧。如果我們可以互相印證、裒多益寡,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聽到這番話,無利不起早的伍丁才算是眼中一亮,閃過了一絲狡黠的意味,隨後又歸於沉寂。 

  「可是……可是我們大食人的船也是可以做到內部隔艙之間水密的……」 

  「伍丁先生!我喜歡和有誠意的人合作,你們那些連榫接技術都不知道為何物的船,還好意思和我談什麼內部水密性么!」 

  「成交!」想起對面這個年輕的親王對自己的國度似乎非常了解,幾乎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瞞得住對方之後,出於內心的恐懼和對底線被看穿的膽怯,亞伯拉罕伍丁一口答應了錢惟昱的交易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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