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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端倪

  大致安排了造船練兵、訓練航海的任務之後,錢惟昱就做起了甩手掌柜,每天自己讀書鍛煉、休養閑逛,把具體操辦的煩心事兒都丟給了水丘昭券、顧承訓、蔣袞等人去辦。 

  畢竟他的年紀擺在那裡,十歲的小孩,如果管得多了,一方面容易穿幫,另一方面後世的經驗也只是讓錢惟昱多了一些靈光一閃的創意而已,讓他掌握各種古代行軍打仗人事管理的細節,並不是他所長,還需要數年的觀察歷練。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就在造船練兵、熟悉環境的過程中,光陰荏苒,三個多月倏忽逝去,很快就到了十月深秋的時節。水丘昭券和顧承訓募兵、練兵略有起色,蔣袞承建的幾艘新式福船樣船也已經下水,於是便邀請錢惟昱出海驗船。水丘昭券和顧承訓一開始還想勸諫,但是錢惟昱保證不出遠海,幾人也就沒有再阻撓。 

  …… 

  十月十八,明州港。 

  深秋的涼風,從東海徐徐吹入陸地,帶來清爽而濕潤的空氣。 

  港內一如既往地繁華:一排排海船桅檣林立、帆蓬緊束,一字排開靜靜泊靠在棧橋邊;一批批聚集此地的日本、琉球和高麗商人們駐留在明州城內。這些外藩商旅或借著等待季風的日子苦學漢學,認記漢字,謀一個日後經商的便利;或尋訪名山古剎拜會僧徒、附庸風雅,個中那些日本學問僧偶爾還能向中原人賣弄一下外藩之人佛學精湛的優勢,賺取一點難得地優越感——幾十年前的時候,日本學問僧偶有來唐土也都是本著虛心求學的態度,後來隨著「三武滅佛」中那場唐武宗年間的「會昌法難」,中土的經文著述、碑塔經幢多遭毀棄,以至於數十年後,日本人倒也可以在中原人面前賣弄一下佛學方面的文化傳統了。 

  至於那些最沒有追求的水手和浪人藩士們,也就只能在碼頭的酒樓賭坊內揮霍一下他們的隨身錢財打發一下時光了。 

  漢人中的海商,這時節做的事情大抵也是相若彷彿的,和出門在外的倭人所不同之處,無非也就是這些漢人海商可以和家人一起享受天倫之樂罷了。 

  總之一句話——這個季節,沒有人出遠海。傳統中式硬質竹篾編製出來的硬帆雖然有一定的逆風角航行的能耐,不過配合這個時代落後的帆桁索具槽船設備,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要想駕著海船在九月份前往高麗或者日本確實殊為不易——正如吳越大海商蔣袞的經驗,往返日本的最好時節是冬夏兩季,往返閩廣近海的良機才是春秋,時序不當的話,只會事倍功半。 

  除了日本和高麗之外,吳越之地的海外貿易夥伴又不多,閩廣等地因為戰爭和如今和吳越的貿易往來減少,所以這個時令自然沒什麼人無利起早費那個事兒了。 

  當然,既然說了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麼就說明意外還是客觀存在的。 

  一艘外觀披練簡潔的帆船在碎浪輕風的海面上輕盈地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形,如同游魚一樣靈活地走著鈍角Z型航線。兩根桅杆的桅頂和前後飛椼上寥寥幾個支點,撐起了三四張約摸幾十平米的上緣斜椼縱帆。在水手的操作下,斜椼輕易地左右調動,最大程度地配合著船隻搶側風的姿態。 

  帆,依然是中式的硬帆,但是形狀卻有些不倫不類,至於上面的操帆桁索,如果有南漢國之地跑船走海的行家看見的話,說不定會一眼看穿——那不是黑衣大食國人的船上常用的操帆桁索么?連那船體,雖然大體上看還是福船,但是又有了些黑衣大食海船的特徵,比如這些船的船頭,就是如同大食船那樣呈尖頭劈水的形狀,而不是傳統福船慣有的梯形船頭。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雖然只是一個減小航行阻力、強化轉向性能的的小小改動,但是要做到這一點,至少說明造船的船家在船板木材的彎制能力上又有了明顯的提高。 

  那艘怪船的船尾,站著一個躊躇滿志的束髮少年,手持羅盤看著腳下快船拖出的浪跡,心中思緒萬千。雖然年紀還小,但因氣度略顯雍容,身材也因為營養好,相較於同時代的窮苦人家孩子來看要大一些。不明就裡的人遠遠看去,便是覺得他有十二三歲年紀也是不甚突兀的。 

  這少年,自然便是我們的主角、吳越王世子錢惟昱了。來到這個世界后,有意識地科學鍛煉和營養搭配,讓他的健康狀況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體格生長也快了不少。 

  此刻他腳下那艘中西合璧的船舶,其航行原理或許有些靠攏後世清朝開關之時的遠東近海「老閘船」,但是船體外觀又有些阿拉伯縱帆船的影子,明顯是一種倉促之間中西合璧的產物。它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但是,錢惟昱實在是迫切需要這種東西!因為根據四伯父錢仁俊和父王那裡送來的消息,福州的降將李仁達已經越來越蠢蠢欲動了,留給他應對的時間不多。 

  …… 

  明州港漸行漸近,坐船帆蓬逐漸收起,隨後靠著划槳和撐篙、舵輪的配合逐漸減速、靠岸。錢惟昱收起羅盤遞給侍立的心腹顧長風收起來,一邊踱到船頭欣賞著千帆萬木盡皆靠岸的壯闊景象。這時節,還真的只有自己的大船可以出海,看來自己的新船真的是很成功。 

  沒有依靠任何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先進科技,僅僅是靠著和本土的造船高手匠人切磋指點、開拓他們的思路,順帶了引進阿拉伯人的造船術優越之處相互印證洋為中用,就能在幾個月里弄出合用的海船來,錢惟昱心中一股豪情莫名頓生。一時興起,他抽出腰間那把蔣袞數月前送給自己的倭刀,對著面前的獵獵海風把玩起來。 

  「昆夷道遠不復通,世傳切玉誰能窮。寶刀近出日本國,越賈得之滄海東。」 

  「好詩,好詩!好一個『寶刀近出日本國,越賈得之滄海東』。自古少有讀書人為浮於滄海的商賈之人著賦作詩,小王爺不拘一格,文思敏捷,依我看,不出十數年,文才便可追跡先王。」 

  正在船尾艙口歇息的觀察海況的蔣袞等錢惟昱吟完立刻大聲叫好,文學素養蔣袞還是稍微有一點的,畢竟這個年代的日本高麗等國的貴人也好這一口,為了做好生意蔣袞有時候也會習學惡補一些詩文知識,也能勉強湊幾句「薛蟠體」的打油詩,所以一首詩好壞還是略微聽得出來一點的。 

  「蔣公過譽了,不過一時興起,偶然得之,而且倉促數聯,徒然湊個對仗工整罷了,後面實在是不知如何接續。而且若不是此行之前蔣公贈我寶刀,我又怎會有興緻偶然吟哦這幾句粗淺之言呢。」 

  「殿下真乃奇才,想不到竟然真的可以試製出這種不賴信風來去自如的快船。老臣在海上跑了近三十載,於此之前,那也當真是聞所未聞!」蔣袞感慨了一番,既然是把話題轉到了航海的路子上,蔣袞這個老水鬼自然是閑不住算計:「當初我順風時節去日本,走平戶一千三百里路、走博多津一千六百里。最順的時候八天八夜可到。這次試船為了穩妥雖然沒有那麼遠,但是僅憑去耽羅島的九百里路程,12天往返打個來回,就已經和當初順風行船的速度相差不到兩成了……」 

  見蔣袞一算計起海船的效率,錢惟昱就有些頭大:其實蔣袞這些碎煩的溢美之詞,錢惟昱這幾天已經聽蔣袞說了好幾遍了。所以一聽到這兒,他馬上打住了對方的話頭。 

  「我素知蔣公乃是信人,這次的新船如果交由蔣公修造經營,有多大潛力相信你也是看得出來的。不過我們之前的約定,還是希望蔣公遵守:半年之內,我不希望新船的存在消息大規模鋪開,也不希望你把這些船立刻投入海運。在此期間,我另有大用。」 

  「這個老夫自是省得,那,伍丁先生那邊如何處置?這次我們拿到的大食船樣本,可都是從他那裡購得,還重金禮聘了他的一些修船工匠,如果行事不密……」 

  「這個,便要勞煩蔣公再好吃好喝招待他幾個月了,閩海而來的大食商人到我吳越本就不多,他們應該也捨不得在此經商的遠期利益。市舶司的人,都是你相熟的,自行安排便是,不用說是我的意思。總歸要讓他知道,跟著我們辦事,長遠好處遠遠不止於此。」 

  錢惟昱與蔣袞略略商榷一番,把上岸后要處置地事情再交代了一下,船也就差不多靠穩了。蔣袞謙遜一番讓錢惟昱先下船,錢惟昱也知道到了岸上,自己還是低調點好,不要做出太過驚世駭俗的謙遜舉動,當下也不辭讓,對蔣袞拱手告辭,便轉身就帶著一旁的顧長風一起踩著剛剛架好的踏板下了船。 

  剛剛走上碼頭,卻看到這個季節本該管理比較鬆散的水師碼頭上,或明或暗地安排了不少崗哨護衛,錢惟昱轉念一想,以為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安全的,也就沒有多想,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不是這麼回事了。 

  一些水手看到錢惟昱上岸后,立刻飛馬向城內飛奔而去報信,錢惟昱坐上馬車往回城趕的陸上,就見接報的水丘昭券老將軍親自趕來迎接了。 

  「小王爺,福州安撫使鮑修讓又給大王上了密奏,說是李仁達兩日前——嗯,現在應該是三日前了——有派出心腹信使偽作客商、從福州出發,沿著閩江搭一條偽作商船的信船,往西北而去。鮑廉使如果不是早就暗中密切注意李仁達,怕就很難發現其中蛛絲馬跡了……」 

  「從福州出發?沿閩江而上?那便是去唐國的建州了?」 

  「不會有別的可能性了——鮑廉使的密奏是用加急傳遞的,兩天時間就傳到了大王那裡,大王又用加急一日之內發給我們這裡和台州的四將軍那裡,讓我們籌備完畢就準備走海路偷偷起兵南下,以備不測。我們是昨天收到的,如果小王爺您再不回來,只怕就要耽誤大事了。」 

  「那具體的事情就有勞老將軍安排了,小王倒是以為,我們應該還有時間——李仁達反覆無常不是一次兩次了,而是整整6次。他想找査文徽投誠約為內應,只怕以査文徽的性子也是要和他扯扯皮索一個投名狀啥的,何況唐軍的實力也不是每天整個待旦等在那裡的,我們出兵要時間,唐國也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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