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85章 煙幕彈
周娥皇耐著性子把周嘉敏買回來的詩集又仔細看了一遍。把自己此前心中所想的心得也都和盤托出點評了一番,這才算是把她提前托心腹丫鬟從「明州蔣氏商行」的人那裡弄來「限量珍藏版」的事情給輕輕掩過了。
周嘉敏畢竟是八九歲的年紀,雖然也天資冰雪聰明,讀完了四書和詩經、還讀了幾十本古人詩文在肚子里,終究鑒賞能力比姐姐還差得一大截。當下聽著姐姐解說那些新詞和散文中的微言大義之處,揣摩著錢惟昱心中那股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彷徨,一時間竟也聽得痴了,一股悠然神往的心態油然而生。
「當初見吳王爺待文人禮賢下士,又作澄心堂紙,以為世間權貴厚待文人也就於此為甚了。聽說師弟如今獻了『活字印刷』之法,北朝的馮道馮老相爺對此法讚不絕口,用此法把經二十載未曾完工的《五經文字》和《九經字樣》都印出來了,北朝朝廷也因此功勞進封師弟為彭城郡王。
上次聽採買的小荷回來說,此前市面上的《五經》、《九經》等書,一冊好歹也好四五百文,而且還不容易買得全,有些少數冷僻的冊籍,七八百文都不一定尋得到。近日來,我金陵城市面上也出現了三四百文一冊的《五經》,而且內容齊全。聽爹爹說,在北朝和吳越,這些書便是兩百多文也是有得賣的,金陵城內的,還是因為我大唐讀書人眾多、書商抬價所致。」
周娥皇把妹妹摟在懷裡,輕輕撫摸著妹妹頭上水滑絲潤的雙環小髻,一邊在自己解說詩詞的當口中夾帶私活,把自己對錢惟昱的種種細微末節處的了解穿插在詩詞鑒賞中間訴說給妹妹聽。那副儀態,竟猶如一個姿容絕世的少女,在愛撫懷中傲嬌溫婉的波斯貓一般。
姐妹二人正說體己話兒說得入港,又有丫鬟急匆匆地闖進來通報,壞了這裡的氛圍。
「大小姐!吳王爺來府上拜會了,聽說大小姐卧病在床起不得身,正要來探視,老爺已經引著吳王爺來了,讓小婢先知會一聲,小姐也好預作準備。」
周嘉敏在娥皇懷裡撒嬌,一邊也嘟起嘴來,懨懨地說:「那吳王爺也是,早先也是溫和知禮的人兒,最近確實討嫌起來了。姐姐,可要妹子想辦法支開他?」
「人小鬼大!你果是有法子么?」
「人小有人小的辦法——可以不用和人講道理——不過,既然要妹子幫忙,可要賞妹子一件體己物件兒喔!」周嘉敏狡黠地一笑,隨後把她剛才身子枕在枕頭上時、感覺枕頭底下有些硬硬的地方一掏,便趁著姐姐反應過來之前,把那本「限量珍藏版」的《滄海集》給掏了出去,對著姐姐扮個鬼臉,隨後趁著姐姐反應過來之前一溜煙兒地跑掉了。
……
廣順二年開春之後,錢惟昱的文名才氣,也算是在華夏大地上慢慢彌散開來了。雖然如今錢惟昱公布的詩作詞作還不超過20首,但是無論其中哪一首至少也是准一流的精品。加上這個時代的傳媒還很落後,九成九的文人是刻不起稿子印不起詩集的,所以那些詩人的詩詞都是要靠讀書人之間口口相傳,或是青樓名妓填曲吟唱方能走紅。
錢惟昱手頭,有蔣潔茹這朵解語花為他貼心定做他需要的宣傳攻勢方案、出書印稿都是自家生意、再簡單不過。一時之間,江東的吳越、南唐兩國地界上,論起第一流的詩詞達人,肯定得算錢惟昱一個,北方的後周境內因為長年戰亂、讀書人少而且普遍貧窮,所以錢惟昱這方面的名聲只是在汴京、洛陽為中心的河南一帶和淮北地區流傳;河北、山東、河東、關中等地則還沒有傳開。
至於十國當中的其他諸侯,南漢中宗劉晟荒淫無道,乃是一個殺盡自己兄弟侄兒、把自己的姐妹和侄女兒都充入後宮的禽獸,所以如今的南漢國自然談不上什麼文治;
四川的后蜀後主孟昶雖然重文治,但是他一向也以「當代詞帝」自居,一貫以為也就南唐李璟可以勉強和自己相提並論,覺得別的詩人都是玩票兒的票友性質。時間久了之後,朝中文臣摸清了孟昶的心性,一般也就只把水平比孟昶低的詩人的詞作散播流傳,如果水平高於孟昶,則想辦法在蜀地封殺、好拍孟昶的馬屁。
總的來說,錢惟昱第一階段的造勢很成功,從他的王叔錢弘俶,到中原雄主郭威、太子柴榮,都覺得錢惟昱是個心性不定、寄情文字、喜歡放浪形骸自由自在,甚至有「乘桴浮於海」志向的人。而作為一個副作用,大江南北秦樓楚館之中的風塵女子們,也開始傳唱起這位江東少年才俊的郡王爺的詩詞來。一時令他風頭無兩,慕艾其名的懷春少女不知凡幾。
……
錢惟昱雖然自問也是一個對女人頗有興趣的正常男人,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所謀者大,十五歲就淘虛了身體可不是開玩笑的——尤其是五代這種朝代,一個君主沒個在位幾十年的積澱,哪能建立的起穩定人心的威望呢?有多少雄才大略的君主都是因為自己活得不夠長,死後馬上被人篡了自己兒子的位?
所以,對於養身之道錢惟昱還是很注重的,身體是霸業的本錢,尤其是霸業持久的本錢,一兩年之內,他還不打算考慮真和女人如何如何的問題。
話分兩頭,給錢惟昱打響文名、減輕政治和軍事上的潛在敵人對他的戒備之心、順帶造勢勾搭美少女的計劃,是蔣潔茹一手為錢惟昱操持的。作為一個蕙質蘭心的靈巧女子,又知道女兒家心思的弱點,同時對印書的生意上手比較快,因此這番作為在蔣潔茹手上自然是手到擒來。
而錢惟昱本人在開春之後、占城稻全部播種下去的這兩個月,卻是在忙著謀划另一件事情。
2月初的時候,在那次檢閱麾下水陸兵馬的行動之後,錢惟昱發現了他的部隊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騎兵和戰馬少得可憐。三萬陸路大軍,全部滿打滿算起來,只有一千人的成建制騎兵、其中水丘昭券從杭州帶出的親從上都裡面,有一個指揮、五百騎的騎兵部隊;而錢惟昱自己身邊那支五百人規模的、由顧長風統帥的內牙侍衛親兵,也有五百匹戰馬。
除了這兩個指揮規模、一千人的部隊可以算作是騎兵,其他人馬都是靠著兩條腿行軍的,要麼就是只有都頭級別以上的中高級軍官才有戰馬——其實說這一千人是騎兵也有點寒磣,因為這裡面的士卒只能算是武藝精良、騎術也不錯,但是要想騎在馬上、配合作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許多人只會騎馬,然後交戰的時候要下馬步戰;有些人雖然可以騎戰,但是人一多就陣型散亂、馬一跑起來就容易撞到自己人……
錢惟昱知道,當初他在閩地的勝利,以及後來蘇州攻防戰那次防守反擊的成功,基本上都是靠的水戰的犀利,確切的說,是利用把不習海上水文環境的南唐內河水師拖到吳越水師擅長作戰的東海主場上作戰帶來的優勢。
但是他也知道,如今南唐靠近大海的領土除了淮南與後周接壤的泰州、通州等地之外,其他都已經被吳越扒拉乾淨佔領了。以後對南唐的作戰,是需要一支精銳的騎兵沿著大江兩岸機動作戰的,是需要一支精銳的山地戰步兵在宣州和贛南等地穿插進攻的。靠著海船水師的優勢一招鮮吃遍天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以後海船水師只有在南唐人主動進攻蘇州地區、也就是吳越扮演防禦角色的時候才能發揮其全部優勢,如果是吳越主攻的話,在想複製幾年前的勝利是不可能的。
想到了這個問題,錢惟昱找來了軍中的水丘昭券,想要諮詢一下騎兵和戰馬的事情,但是水丘昭券數年來專心營練水軍,加上年老了想要學習新事物比較遲鈍,所以錢惟昱找他討論了半天也沒什麼結論,只好讓水丘昭券幫忙想想麾下有什麼得用之人擅長這一方面。
水丘昭券老成持重,想了半天,只有此前掛丞相銜、鎮守蘇州數年的使相元德昭統領馬步軍多年,也許有些心得。另外還推薦了崑山鎮遏使司馬球、中吳鎮遏使孫顯忠二將頗知馬步軍事——這兩個人,都是水丘昭券在蘇州、崑山帶兵這幾年,與水丘昭券配合的馬步軍將領,負責幫水丘昭券鎮守營寨、操練陸軍、接應作戰,所以得到了水丘昭券的推薦。
錢惟昱心中回想了一下,這些人的名字除了元德昭聽說過以外,其他的聽都沒聽過,而且元德昭是謀划果斷、獨擋一面的人才,真的討論營建馬軍的事情不一定起得到作用。
「唉……看來吳越這地方,果然水軍將才一抓一大把,馬步軍將領,要想挑出幾個歷史上聽說過名字的都這麼難,難道只有靠林仁肇了么?」錢惟昱鬱悶地暗自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