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96章 繼續東進
九幽鬼域一樣的耽羅王城被吳越軍封鎖了四門,遠遠地就戒嚴起來。幾百個錢惟昱身邊的內牙親兵在顧長風的帶領下,在散發著原木炭烤人肉香氣的廢墟街道之間搜索。道路兩旁的建築餘燼,還有散發出裊裊余煙,似乎在訴說著一縷縷魂魄的羈絆。
「還有活著的鄉親沒,快出來吧~海盜已經被打跑啦,咱是皇軍哦不是吳越軍,吳越軍不殺人,不搶糧食,是來幫你們重建家園噠~」
顧長風騎在高頭大馬上,扯開嗓子吼了一句他少數幾句會說的高麗話——這句話是昨天出發前通譯教的。然後繼續虎視眈眈地看著街道兩旁的廢墟,耽羅王城很小,原本也就四五個坊市,堵住了道口分片搜索不用半天就能搜完。
突然,噗噗簌簌地響動在一片亂木和碎瓦片圍起的廢墟裡面傳開,似乎那裡原本是個高門大院的院子天井,所以大火來的時候無物可燒,竟是留下了一片藏身之地。吳越救援官兵們用鐵鏟奮力挖開堵門的亂木碎瓦,然後把裡面的老弱婦孺救出來,送到王宮廢墟門口的空地上集中,還舍給他們稀粥喝,穩定他們的情緒。
日頭過午,漸漸西沉,城裡的廢墟也打掃得差不多了。此前的一番混戰,居然還有兩百多條沒有在第一波屠城中被殺,而是亂中僥倖逃脫了。這些人見吳越人果然是來救人的,而且對災民待遇不錯,也就紛紛指認自己住家周邊可能有疑似倖存者的點,當帶路黨領著吳越官兵去吧自己的左鄰右舍都救出來——當然,也有可能找到的只是屍堆。
幾百個被集中起來的難民中午喝了薄粥,到了晚間如何頂得住飢餓感?見那些異國的軍爺也都搜救得差不多了,也有人奓著膽子探尋什麼點兒可以再舍一頓殘羹剩飯地頂一下肚子。
吳越官兵只會說「鄉親們,吳越軍不殺人,不搶糧食~」這幾句通譯臨時教的話,平時的日常會話如何能懂?所以那些求食的人自然是問道於盲了。好不容易有通譯過來,才算是找到了組織,BULIBULI地瘋狂訴求。
「嗯,差不多了,殿下說如果確認都找齊了,沒有別的活口,那就銷賬了吧。」通譯官和那些耽羅人白話了幾句,又轉向顧長風說了最後一句話,當然,最後一句話是標準的吳語。
顧長風也不廢話,大手一揮,把百來個親兵招呼著圍城一圈。
天空中,夏日的陣雨淅淅瀝瀝地下來了,把城中餘燼的一縷裊裊黑煙盡數撲滅。顧長風帶著的內牙親兵隊射出的箭矢也如雨而下,與雨水澆熄城中火焰餘燼一樣迅捷的速度把扎堆的耽羅人餘孽射翻在地,澆熄了火焰之後的雨水倒也識趣,廢物利用一般把廣場上的血窪子沖刷到道旁的溝渠之中。
天黑了,但是顧長風覺得天亮了。
……
「殿下,末將幸不辱命,耽羅王城之中,絕對沒有活口。」
「那也就是說,孤對城外的愚氓之人解釋說耽羅王族是被洗城劫掠的海盜屠戮殆盡的,也不會有人出來質疑了?」
「末將願意以項上人頭作保。」
「那就好,今日參加行動的,盡數賞賜綢緞三十匹,白銀百兩——當然,銀子可以現在給,回國之後再給綢緞——也看好你下面的兄弟們,誰要是舌頭長,那就小心沒命花銷這比銀錢了。」
「末將定然嚴加管束,如有誰不長眼色,不用殿下號令,末將定然親手摘了那廝的腦袋。」
和聰明人以及配合多年的人說話的好處就是不用太多虛詞廢話。錢惟昱相信顧長風知道該怎麼善後,也就沒有繼續多交代,而是讓他下去了。
錢惟昱和顧長風聊正事兒的時候,蔣潔茹一直坐在錢惟昱一側的軟墊榻子上,雙手微顫地給錢惟昱繼續烹茶——當然,已經換了一種發酵度更輕一些的棕紅色茶葉。錢惟昱沒有避著她談這些冷血、齷齪、男人之間的事情,她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信任還是一種不幸。
「小茹,如果不是你告訴孤,耽羅人,乃至所有高麗人,都沒有自己的文字,只有極少數貴族才懂得學習漢文的話,孤也下不了這個決心。」
錢惟昱似乎陷入了一種朦朧的陶醉,驀然反思著這一切進展的軌跡。初來耽羅島的時候,他不是沒有考慮過換一種方式來統治這裡的人,用一種徐徐圖之的方法。但是到了之後,他才發現一開始確實高看了這個時代的棒子。
當錢惟昱得知,這個朝代的高麗人還沒有文字之後,他就知道這個時代的高麗人還是一盤散沙,也沒有民族意識,完全可以武力和恩惠解決所有問題——事實上,朝鮮注音文字要到五百年後,朝鮮李朝世宗時候,才有「訓民正音」的施政舉措,統一了朝鮮半島上的語言標準讀音,並且推出了日後成為韓語的注音文字。
以耽羅島為例,在錢惟昱決定使用雷霆手段之前,他讓人觀察、調查了好幾日。全島五千戶,連王族都算上,只有不到百戶的人家識漢字。其他人既然不識漢字,那就是純粹的文盲了而且耽羅人和高麗人之間說話的口音也不同,那些王城之外的鄉民,如果遇到了從高麗渡過海峽而來的人,就會遇到雞同鴨講,無法溝通的問題。
在這麼一個幾乎全民文盲,離開家鄉百里就連說話都聽不懂的地方,你和他們玩懷柔,玩計策,不是太浪費了么?這樣的人民,在殺盡了他們之中識字的統治階級之後,只要新的統治者告訴他們一個結論,他們就會乖乖接受的吧。
於是,才有了耽羅王的杯具。
大火熄滅后三天,錢惟昱把城中死人都處理了,隨後就雇傭耽羅鄉民們把舊王城的廢墟清理掉,重新平整街道。又在城北靠近島子北岸的地方重新規劃了一片地方起城——當然,錢惟昱不打算把北面新城區用耗資靡費的城牆圍起來。大海就是這座島嶼的城牆,如果錢惟昱的敵人將來可以登上島嶼了,那麼城牆這種東西還有什麼用呢。
陳誨偶爾帶著部分水師偽裝成海盜在島子北面的海峽里逡巡截擊,顧長風則派兵分散到岸邊各個小漁村監視。凡有遇到有從濟州出航往北去的船,就全部想辦法幹掉。不過這番布置倒也有些多餘,高麗人派來監視耽羅王這個傀儡的眼線顯然都在那次屠城中被殺戮殆盡,城外的鄉民里怎麼可能有高麗探子?
這番做作持續了半個月都沒什麼收穫,當地人則慢慢都接受了錢惟昱的說法,接受了吳越人的統治,完全沒覺得自己換了一個主子有什麼問題。更不會有這個時代的棒子平民腦中會有「朝奸」這個概念。
見事變之後半個多月,高麗人都沒有發現耽羅島上發生的變故,錢惟昱心中暗暗慶幸。看來,這個年代對於海外領地的消息,傳遞都是很慢的。此前聽通譯打探回來的說法,高麗人如今對耽羅人的要求本來就是一年一貢,而且進貢季節都是在年節前後。
如今是夏季,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高麗海商南下的話,高麗人最慢要半年才能知道這裡的變故。半年之後,這個島子上的一萬多鄉民早就被錢惟昱洗腦成了吳越子民了。到時候,海盜的說法一來無從查證,二來如果高麗人不想和吳越撕破臉皮正式兵戎相見,也就只能接受這個既定事實。
不過,大量雇傭耽羅平民進行基礎設施建設,難免會讓耽羅島本地田園荒蕪、勞力短缺。耽羅島上本來就以女人拋頭露面多著稱,打漁牧馬許多都是女人操持,可見勞動力本就匱乏,現在男人被大批雇傭做工,種地提供糧菜的就更少了。
錢惟昱的船隊,漸漸把糧食補給類的物資耗竭了,所以五月底的時候,他和蔣正明合計了一下,一來這半個多月來雇傭了耽羅幾乎全島的壯勞力做工,也著實散出去了三四船貨物,加上各船本來糧秣快用完了,就讓蔣正明把船隊整理一番,派出十幾條海船去海峽對面的高麗釜山貿易一番,售賣一些吳越的海貨,多購買糧食菜蔬和其他大修基建所需的粗重什物。
既然打定了將來要把高麗連根拔起、扶植如今反高麗的新羅遺族的旗號,錢惟昱也想明白了,在外交上和高麗人主動虛與委蛇沒什麼必要。最好的措施就是外交上裝聾作啞,生意上繼續照做。一邊在市場經濟的渠道上吸高麗人的血,另一方面不談任何聯盟和領土問題。
濟州到釜山不到兩百里的海路,基本上是一日就可以到的,吳越人開過去六七條滿載了吳越海貨的商船,加上幾條已經賣完了貨準備裝糧的海船,在釜山和高麗人貿易了數日,就籌得了兩萬石的稻米麥面,分了幾趟運回耽羅,作為耽羅島上今年荒廢農事大興徭役的糧草補充。
釜山城小,那些昂貴的貨物容易市場飽和,運了兩三趟糧食之後,蔣正明就發現那裡的高麗人基本上暫時沒有購買力了,回耽羅和錢惟昱合計了一番之後,又帶了幾船貨跑了一趟開京,除了賣貨購糧之外,少不得吃進大量的人蔘貂皮、東珠鹿茸,不可贅述。
時間進入了6月,錢惟昱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決定留下所有精通高麗語的通譯和商人,再遣使團中一名副使擔任耽羅的主官管理當地。
一併500名水手和500名飛魚都的水鬼戰兵,外加商船隊的15艘大福船。繼續在耽羅島附近管制當地土人,初步建設城池馬場、引種黃苜蓿。同時這些商船也留下了大量的銀錢和部分貨物,可以在這年剩下的時間裡緩緩和高麗人貿易,一邊囤積糧草,一邊監視高麗人的動向。
至於錢惟昱自己,他則帶著三十艘水師的船隻和蔣正明的五艘兩千料,把剩下的大部分財貨收羅了一番,在6月中旬的一天啟航東進,向日本國的九州五島地區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