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119章 破砦
顧長風端坐在一塊山腰的大青石上,抬起手臂讓身邊的親兵幫著拔下明光甲上的箭矢。石頭被砦門燒毀時倒下來的幾段粗木砸中過,所以還滿是焚燒后的黑灰,卻沒有人顧得上拂拭一下臟污后再坐上去。
剛才,顧長風帶著人馬一鼓作氣殺過了三四道砦門,一直攻到了半山腰中上部分一處相對開闊的緩坡平地。這裡原本有一處小砦,倒也可以供攻山大軍歇腳。此處距離山頂還有不到200米的海拔落差,再有三道砦門就可以攻上山頂大寨了。
之所以可以勢如破竹地一下子殺上來這麼遠,主要還是靠的顧長風此前的拉鋸疲敵戰術充分地調動了日本人,把日本人放在外圍的有生力量調動起來,大量使用運動戰中的箭矢覆蓋進行殺傷。
然後趁著日本人在山腰小砦中的指揮官猶豫動搖、識破吳越軍消耗戰目的的時候,果斷一鼓作氣殺上去,結果日本人增派援軍不及時,被吳越人趁著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空檔巧妙突破了數道砦門,一舉殺進山腰小砦。
看著顧長風身上拔下來的幾十根箭矢,身邊親兵不由得暗暗心驚。雖然這些日本山賊射出的箭矢當中,只有三分之一有鐵箭頭,其餘三分之二都是削尖后火烤硬化的苦竹,但是在外人看來,這種視覺衝擊的效果還是很驚人的——
顧長風恰纔起碼遭到了兩三百根箭矢的集中攢射,被他仗著個人武藝的招架,以及盾牌的格擋遮去了九成多的襲擊,剩下的箭矢則全部嵌在了明光甲上。細數一番,射破鐵甲片入肉致傷的,也有六七處,幸好都是皮肉傷。
「都帥,都已經拔下來了,也上過了葯,您看活動還算靈便么?可有不適?」
顧長風聞言動活動了一下筋骨,雖然創口還有作痛,但是已經不妨礙活動。至於個人武藝,顧長風估摸了一下,這些傷勢肯定會對自己的發揮產生制約,估計還能發揮出個七八成的戰技吧。
吳越軍正在山腰休整,山頂主砦中,「酒吞童子」又開始命人揚聲大喝,似乎是頗為不耐煩:「錢惟昱,你要是是個男人就親自攻山,和俺們頭兒一決死戰,那俺們便不傷了這幾個女子。若是沒卵子便乖乖等著給她們收屍吧!」
一邊說著,只見酒吞童子麾下幾人用竹槍把那幾個懸崖邊吊著的滑輪木框晃得嘎吱作響,裡面傳來陣陣女子的凄厲驚叫。
很顯然,酒吞童子開始感覺到騎虎難下了。一開始他仗著自己有一兩千人馬,而且有險要可守,對方來了500人,只要引誘對方攻山,就能克盡全功。可是現在看來,對方雖然人少卻精銳非常,關鍵是兵器犀利不是自己人可以擋的。日本人當中那些拿倭刀的雖然也進攻犀利,但是卻不如長柄長刃的陌刀和大槍能夠及遠。
再加上陌刀厚重、蓄力揮砍之下幾乎是可以做到「人馬俱碎」的,在對方結成小陣虛虛衝刺的時候,那些近戰格鬥的日本人根本占不到便宜了——這些小規模的結陣戰術對付日本武士的突進單挑,也正是這幾日錢惟昱總結和日本人此前的近戰經驗之後總結出來的,初步有了一兩分後世戚少保鴛鴦陣的兩三分雛形,只是還欠缺了不少必要武器和訓練,不過乍一拿出來打日本人一個措手不及還是可以做到的。
最後還有一點讓酒吞童子鬱悶的,就是這些吳越兵雖然沒有攜帶重型的攻城武器,連撞城錘都不多,但是卻有帶一種烏黑黏稠的火油。這而日式的防禦工事不像中式那樣有石造的部分,那幾乎是百分百純木料製作的。木頭工事在猛火油麵前,自然是如滾湯沃雪一樣不堪一擊。這一切,都是日本人的交戰常識之中對於放火技術的鑽研不夠深入導致的惡果。
如今,吳越人已經攻上了三分之二的山腰處,殺傷了酒吞童子麾下山賊近半,但是吳越人的傷亡總數才堪堪過百。如果按照這個殺傷率交換比打下去的話,很顯然最後酒吞童子的人馬會被盡數殺光還沒法耗盡錢惟昱的護衛。這就逼得酒吞童子不得不進一步逼迫錢惟昱出來單挑,而不是仗著兵強馬壯和他群毆。
……
「殿下,您怎麼上來了,不要中了酒吞童子的激將之法啊。那賊廝鳥明顯是覺得硬戰不是末將的對手,這才以選子內親王要挾,誘你以身犯險的啊!」
顧長風正在山腰上休整、給麾下傷員治傷,並且整頓計點剩餘的箭矢數量。這時卻突然發現錢惟昱已經帶著旗陣剩餘的數十人盡數登上了山腰,不由得讓顧長風大吃一驚。
「放心,孤不會魯莽的——就算這麼做能夠贏得選子傾心,那也要有命去受用——說說吧,還剩下多少箭矢。」
「回稟殿下,此次我軍總計攜帶了三萬支箭矢,如今已經用掉了三分之二了,不過因為箭矢可以回收,所以剛才從山沿土坡及日寇屍首上也拔下回收了數千支箭矢。只可惜此處是山地,拋射的弓箭大多射入了山谷深溝之中,卻是尋不得了。」
「山頂大砦當中,必然是酒吞童子一黨的精銳,這些箭矢在按照此前戰法,只怕不夠用。故而孤才率領全軍上山,想要強攻之後,逼迫敵軍退讓。」
「退讓?此山只有一條道路上下,我軍強攻而上,敵人自然只有死守死戰,又哪有撤退之路。」
「當然有——你沒看到吊著選子的那一排木架、筐子和滑輪么。那些器械,明顯是絞動繩索升降上下的器具,下面二三十丈就有落腳之處,顯然平時是山砦中賊寇留下的退路。這條退路孤估摸著一炷香的時間也就只能上下不足百人。
如果孤全軍壓上、攻正虛側,到時候定然可以逼得酒吞童子一黨的核心人物棄砦逃跑,屆時也好給源賴光和渡邊綱動趁機下手的機會。」
「既是殿下定計已決,末將這邊照此施為了。
「孤也要上去,只不過跟隨在陣中壓陣便是,如果孤再留在後面,怕是那些窮凶極惡之徒會不顧一切殺害人質。他們倒不一定敢直接對選子下手。但是池田中納言的女兒、安倍素子和其他一些官府女眷只怕就易遭毒手了。」
爬山的時候還是輕袍緩帶、內穿貼身犀皮軟甲的錢惟昱,讓一旁侍從給自己披掛甲胄。星兜月鎧一穿上身,再拿過一柄如冷月寒光一般的安綱寶刀;一根柄長七尺、刃長四尺、以老硬的白蠟木製桿、犀牛筋纏繞油浸、雪花鑌鐵為刃的細刃陌刀;
這一身裝備一上身,立刻便是一股英武不凡的氣場瀰漫開來,遠遠隔著三四百米直線距離觀察的酒吞童子,也立刻從對方陣中認出了錢惟昱,一時間,那些在此前平戶五島和壹歧之戰中有袍澤死在錢惟昱大軍手中的亡命之徒都嗷嗷嘶吼起來。
「魔物!本王便在這裡,有種的就不要找女人下手!兒郎們給本王殺上去!不要吝惜箭矢火油,全部給本王沖!」
打仗,有時候就是要靠氣場壓住對手。錢惟昱親自壓陣衝鋒,也著實讓吳越軍氣勢如虹。眾人衝過一箭之地、不過盤旋而上了數十米高度,就來到了第一道砦門之前,幾十個猛火油罐子猛力投擲過去,樓櫓木門立刻開始著火,隨後箭如雨下無差別射擊。守門的日本人連滾木礌石的試用機會都沒有,就不得不從著火的工事內逃出來短兵相接、或者直接被吳越兵射殺。
付出了五十多人的傷亡,最後兩道砦門在一炷香之內被攻破。日本人不由得開始動搖了。那個打著酒吞童子名號的披髮之人似乎是見錢惟昱的兵馬都壓到了山頭,一下子逃到山側懸崖那裡,跳進裝著選子的木筐,喝令下屬搖動絞車把他放下懸崖,除了那「酒吞童子」之外,另外一些賊黨之中身份略高、武藝高強的核心人物也借著那些吊籃試圖逃跑。
正在攻打主砦砦門的顧長風瞥眼看到,不由得急了,請求錢惟昱立刻趁著這些賊人之中的核心人物逃跑的時候「半渡而擊」,派遣一股人馬繞道截擊。
「來不及的,而且也沒法斷定源賴光他們是否也已經跟下去了,就算截住了酒吞童子,他也會拿刀架在選子脖子上逼我們就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把其黨徒主力殲滅,剩下百十人脫離了老巢逃命,又有什麼難處處斷?方圓數十里都是大山,他們要逃,自然也要往北從宮津町出海,往西面逃竄。陳都帥的人馬如今日夜在山陰西海逡巡,截住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顧長風只好做罷,專心攻打山砦正門。而山砦內的眾人,也因為指揮官的潰逃,被「圍三缺一」的打法擠壓得士氣幾乎崩潰——所有人都知道砦門被攻破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誰能夠搶到那些絞車吊籃逃下去,就能有一條活路。
那些被要求斷後的頭目雖然心中堅毅,依然抵抗,士兵卻變得難以約束起來,很快,那些酒吞童子的嫡繫心腹侍衛就開始揮刀砍殺那些試圖擠向絞車的潰兵,免得他們往吊籃里跳導致超載、大家一塊兒摔死。這一幕,就和泰坦尼克號上搶奪救生艇上的位子差不多。
「轟」的一聲,山砦的大門被烈火和撞木共同作用轟然倒下了,顧長風當先殺入砦門,隨後幾十個吳越精兵蜂擁而入,錢惟昱則揮著安綱好整以暇地徐徐而入。
在他面前,他居然看到了一個皮膚白皙粗糙、滿頭紅髮拉茬、身高兩米的白人巨漢。正在那裡揮舞著一把長刀和一把斧子砍殺那些不肯力戰的潰兵。
「莫非,這便是所謂的『酒吞童子變身』之後的真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