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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第141章 一個女人引發的血案

  聽到山文甲的甲葉那標誌性地鏗鏗聲,李弘冀就知道是柴克宏每日例行前來稟報軍情近況了。 

  「末將參見節帥!」 

  「不必多禮,直接說正事兒吧。金陵那邊如何了,蘇州那邊,又如何了?」 

  「金陵城內,欽天監的姚大人是我們的人,一直以最近不是占卜吉日拖著呢。不過,蘇州那邊,倒是有些好消息呢。」 

  柴克宏嘴裡說著有好消息,表情卻沒什麼波動,進來的時候腳步聲也不急促,所以在他開口之前,李弘冀完全看不出什麼異狀。這不由得讓李弘冀對柴克宏此人沉得住氣的程度又多了一分認識。 

  「說說看吧。」 

  柴克宏站起身,顧盼左右,李弘冀每次召見他的時候,準備工作都很充分,連侍衛親兵都沒有留在節堂之內。唯一保障李弘冀安全的措施,是每次柴克宏進入節堂之前,由守門的衛兵收走他的兵刃。 

  不過,饒是這節堂內再無旁人,如此私密;柴克宏依然趕緊一步,靠到李弘冀身前數尺之處,一手半掩其口,輕聲說道: 

  「據義興團練使朱匡業軍前斥候來報,自前日起,無錫城西門所有軍馬出入,細作日夜潛伏,計點兩日之內,入城兵馬足有萬數,蘇州、無錫之間馳道車馬滾滾,不可勝數。又另有江北泰州水師馳報,自崑山至江陰江面,每每有舟船自東而來,夤夜入江陰港汊,只見其入,不見其出,定然是越賊大軍調集之徵兆。」 

  「咯吱——」李弘冀感覺到了自己的指節一陣關節脆響,好生壓抑了一下心情,然後惡狠狠地說道:「直娘賊!這仗著父蔭的賊廝鳥,果真是沉不住氣了么。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本不過是有棗沒棗砸一棒槌的小計,居然都能有這般收穫!如今回想起來,當年錢弘佐在世,用這賊廝鳥掌兵,還真是虧了他當初年幼、不會幹涉宿將用兵決策,否則的話,當年在福建,越賊就該被査文徽收拾了。不過如今也不算晚,自以為翅膀長硬了,便忍不住胡作非為,正好便宜了孤。」 

  李弘冀這人,本事是有些的,就是剛愎自用這點葯不能停。柴克宏剛剛說了一句,。他就已經把錢惟昱腦補成了一個衝動的、沒有城府的傢伙,當年錢惟昱挂帥的那些戰績,定然是因為水丘昭券用兵老辣持重,這才讓吳越人取勝的。 

  如今來了個衝動不知兵、專門賣隊友的主帥。關鍵是這個主帥不再像當年那樣,因為小孩子的身份只能靠邊站,而是可以實打實地影響大軍決策了!如此一來,吳越人的戰略決策能不出錯么? 

  「為了一個女人,都敢擅改兵略,真是不知死的黃口小兒啊。這樣的人,怎麼不和六弟那般,安心於天天佞佛作詞,而非要來戰陣之上找死呢?」李弘冀暗暗哂笑了一聲,卻沒注意到他下意識里把他那個只會作詞的六弟也一併鄙視了一番。 

  柴克宏不知李弘冀正心中暗爽,於是便少不得在李弘冀意淫到興頭上的時候,繼續插口說道:「如果僅僅是敵軍兵馬調動的話,倒也沒什麼。畢竟即使吳越軍打算三月小春之時再動手,也可以先把大軍調度到前沿,保持壓力。吳越不比北朝;北朝苦寒,戰亂連年,軍無積蓄,郭威大軍提前數月南下、頓兵不前,便會坐吃山空、轉運不及;而吳越五十年不曾有大戰,財盈府庫、糧溢太倉,想來無錫一縣錢糧,便可供數萬大軍支用數年不愁。」 

  李弘冀耐著性子聽柴克宏說到這一步,正覺得不得要領,柴克宏卻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過,吳越人如今的問題,顯然不止於此。聽說昨日錢惟昱又在太湖燕子塢水寨大犒士卒,又強自收攏『撩淺軍』,增發兵器,勉勵諸將備戰。其間,鎮海左軍都指揮使水丘昭券力陳撩淺軍不過是修築水利之軍,久不經練,不可猝然用之,被錢惟昱喝罵斥退,責以避敵怯戰之罪。 

  水丘昭券麾下司馬球、孫顯忠亦諫,也遭其折辱。後來蘇州城中細作打探得,孫顯忠已經被錢惟昱打發回去蹲在軍器監內,不得與聞戰備之事;司馬球則真是名副其實,被錢惟昱打發去司職馬政了。最後,錢惟昱只是任用了一個去歲時由我朝棄明投暗的敗類下將、名喚林仁肇的偏裨下將提拔起來,自領一支新練出來的新軍作為先鋒,命水丘昭券剋期進兵。」 

  「水丘昭券避敵怯戰?哈哈哈哈,水丘昭券要是避敵怯戰,越賊還有幾個有膽色的!」李弘冀聞言之後,先是短暫地震驚沉默了幾秒鐘,旋即縱聲大笑起來,連他一貫注意去裝的沉穩持重都懶得裝了,那笑聲幾乎要把節堂的屋瓦給震下來! 

  笑了半晌之後,喘了口氣,李弘冀才氣喘吁吁又略帶解恨地續道:「真是天亡越賊啊。唉,錢惟昱啊錢惟昱,你這小廝要是一輩子長不大,掌不了權,水丘昭券這老狐狸還能護你周全。你既是覺得翅膀長硬了,要自己做主,那孤便不客氣了!」 

  那語氣,那神態,渾似千年之後一個擼啊擼小學生、看到對面有越塔送人頭的菜逼時那番表現! 

  柴克宏彙報完事情,馬上就退下了,李弘冀的侍從、書記自然也都回到了節堂里。李弘冀大手一揮,給書記下達了一道命令:「傳令,讓宣州轄下寧國、郎溪等處,及溧陽駐紮兵馬,分出一半,至常州城內集結。另行修奏表一份,上達父皇,便說越賊有隆冬入寇之嫌,請調淮南皇甫暉將軍一部援軍南下、並調集贛地兵馬一部北上,趁此時機將敵各個擊破。」 

  李弘冀的命令,很快被轉達了下去,李弘冀所統轄的寧****節鎮直屬的兵馬,次日就開始調動,而淮南、贛北的兵馬因為需要通過皇帝李璟評估吳越一方的切實威脅程度,才能下旨調動,所以自然要慢一些。 

  理所當然的,金陵城內,已經被任命為來年平叛湖南武平軍叛亂行動主帥的皇太弟李景遂,基於他一貫需要和李弘冀在誰主導南唐兵權的問題上作對,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阻擊。或許,在皇太弟李景遂眼中,所謂的吳越威脅論,完全就是李弘冀為了多握兵權誇大的! 

  除了李景遂之外,五鬼文臣中僅剩的三鬼馮延魯、馮延巳、魏岑一黨,與韓熙載、孫晟一黨之間的黨爭;都已經退居二線的周宗、宋齊丘之間的政斗……一切的一切,好像南唐戰爭機器上的銹斑,把它運行的速度一步步地拖慢。 

  不過,不管怎麼說,作為皇帝,李璟總歸是有自己的判斷的,也有他自己的耳目。吳越鎮海軍留後錢惟昱,在蘇州、無錫的種種異動,終究還是會讓李璟產生警覺,然後調集人馬前壓。 

  在李弘冀的奏章上去之後四五日,與常州僅有兩百里之遙的金陵城內終於回復了旨意,淮南贛北各鎮的協同作戰部隊,也徹底調動了起來。 

  在李弘冀本人手中,由於他到鎮數年的苦心經營,一貫就有常州、宣州兵五萬之眾、水師三萬餘人,總計八萬大軍。隨著李璟的旨意,淮南皇甫暉和贛北謝彥實亦各自派遣兩萬援軍,即日趕往常州、宣州。李弘冀麾下兵馬,一度擴張到了十二萬人的規模。 

  …… 

  距離李弘冀動手撩撥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十來天,距離錢惟昱遭到挑釁的日子,也有了六七日。 

  廣順二年臘月15這天,原本在這距離年關只有半月的時候,正該是各國大軍偃旗息鼓、準備休兵過年的時節。但是,今年的臘月卻著實不平靜。這一天,數百吳越軍游騎在一名名叫顧長風的指揮使率領下,突然越過無錫-江陰之間的人工運河東圩河,向著河西的南唐寧****節度使地盤,進行了不宣而戰的突襲! 

  當然,時值隆冬,糧草自然是早已收納入庫,野無遺谷。數百吳越游騎力不足以攻城拔縣,只能是燒殺了一些南唐治下常州府的村落。沿著東圩河往西,常州、無錫邊境上三四個村落很快就被劫掠一空。抵抗者被殺死,投降者被驅趕到野地里,隨後吳越人就放火燒了村落。 

  南唐寧****節度使、皇長子李弘冀身為一方牧守,自然不能容忍這種令人髮指的破壞邦交罪行!數千唐軍前部接到線報之後,立刻從常州城整兵出擊,直撲無錫方向!不過吳越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南唐大軍到時,吳越游騎已經跑得影子都沒有了。所有吳越軍退回東圩河以東,在工事、長塹背後靜靜地等待。 

  不過,不管怎麼說,經過這一番撩撥,已經虛偽地保持了四年半的南唐-吳越之間和平,終於是再次被打破了。戰爭的大幕,重新拉開了。後世有一派喜歡胡亂揣測的歷史學家,把這場按照道理來分析本不該發生在這個時間節點上的戰爭,根據其後來的長遠影響、倒果為因地稱為「一個女人引發的戰爭」,並且猛烈地抨擊錢惟昱,認為他是一個如同為了海倫而發動特洛伊戰爭的希臘蠻子一般意氣用事的傢伙,換取一些嘩眾取寵的「磚家叫獸」名頭。 

  不過真相如何,就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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