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其他小說>越滄海> 159.第159章 以身犯險

159.第159章 以身犯險

  秦昆秦院判如今差不多四五十歲的樣子,算是已經過了人之大欲的年紀。不過誰都有少年輕狂的歲月,所以對於某些衝動的事情,多多少少還是可以想象。 

  但是,秦昆仍然無法想象,向來揮斥方遒、指揮若定的殿下,今天為什麼會做出如此不著調的舉動——他居然讓顧長風帶了僅僅十來個護衛,又帶上了蔣潔茹和一小隊蔣家的商隊做掩護,要從宣州出發,潛入金陵城! 

  雖然說,如今宣州已經在吳越國手中,常州的屬縣溧陽也已經易手,吳越的地盤距離金陵已經不算太遠——只要渡過宣州和潤州、升州交界處的石臼湖之後,就可以沿江經采石磯,或者沿著西面的雲台山經過淥口直奔金陵城。但是現在好歹也是兩國交戰期間,兩國盤查嚴密,如此涉險,又豈是統帥一方大軍的方面鎮帥所該做的事情? 

  但是,這段話既然連秦昆一個只知道看病的人都想到了,錢惟昱身邊的蔣潔茹和顧長風自然更加想到了,所以他們早就用更加有說服力的語言勸說過了。一向冷靜持重的錢惟昱給出了N種解決方案:比如,趁著如今溧陽剛剛陷落不到兩日,大批潤州南部和常州交界處的流民難民會往升州涌去。在吳越大軍沒有進一步進逼的情況下,他們完全可以借著流民潮渾水摸魚云云…… 

  當然,這樣的矇混肯定不能攜帶兵器,至少不能攜帶顯眼的兵器,不然進金陵城的時候肯定會被查獲,至於進城之後就安全多了。因為戰時南唐軍在金陵的守城士卒只會重點盯防進城的人有沒有敵軍細作、是否攜帶違禁品;而出城則基本只認人看看有沒有被通緝的人員,至於身上帶了什麼東西不會盤查,而蔣家安排在金陵的商號是有暗藏兵器的,所以進城之後如果有自衛的需要,可以去那裡補給。 

  錢惟昱好歹也曾經作為人質在金陵城裡住過三年,這些都是他靠著這幾年的經驗摸索出來的。當然,同樣考慮到他在那裡住了多年,明的暗的認識他的人應該不算少,所以化妝易容也是必須的。尤其是錢惟昱本人,更是直接貼了一大蓬絡腮鬍子,硬生生地把一個風流倜儻英武峻拔的少年郎變成了野性的粗夯漢子。 

  …… 

  蔣潔茹怔怔地坐在一輛看上去比較殘破的馬車裡,車廂里只有她和錢惟昱兩個人,半個時辰前,他們剛剛借著幾艘擺渡難民的渡船渡過了石臼湖,進入了升州地界。這輛車說是馬車,只是指車的形狀外觀和普通商賈人家的馬車相似,並不是指此刻在車前拉車的真的是馬。 

  南唐地處江淮,馬匹可是很稀少的,縱然是不能用作戰馬的劣種馱馬、挽馬,在和平時候或許還有商賈用得起,但是戰亂一起,定然是會被朝廷徵用的。所以,此時此刻這輛馬車前面用的是兩匹大青驢拉的車——這個點兒如果用馬拉車,顯然是與錢惟昱所追求的低調隱秘背道而馳的。 

  蔣潔茹身上的服色,也換做了荊釵布裙,臉上卻依然薄薄施了一些脂粉——只不過不是那些讓膚色白皙紅嫩的脂粉,而是色如黃土的易容粉底,好讓她的姿色被掩蓋去大半,免得路上被人看見其本來姿色惹出麻煩。她的心中,一直回想著臨出發前錢惟昱和她之間的最後幾句問答。 

  「白龍魚服有多危險,殿下定然是知道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種事情,讓顧將軍帶著秦太醫去金陵勾當便是了。若是怕秦太醫無法取信於周家,顧將軍可是當初周大小姐也覷見過的,總該認得底細。」 

  「小茹,你說的孤都知道。可是孤不想被人硬生生摁著我腦袋讓我欠人一個大人情。自古最難還清美人恩澤。那周娥皇孤要是不納,倒也罷了;若是將來納了,以她的心高氣傲,要是一輩子拿這樁恩澤說事兒,孤豈不是家宅不寧,日後旁的女子都不得寵幸了么。 

  孤自謂智計冠絕天下,玩弄李弘冀等剛愎自用之輩於鼓掌之中。今日卻被告知李弘冀之奸謀未能得逞,不僅是孤一人之力,竟然還要女子犧牲相助。若是此事孤不知也便罷了,既然知道了,定然要做個了斷——孤一生忍辱負重,什麼隱忍的事情都受得,唯獨受不得被自己的女人小看。」 

  或許,這個男人雖然冷血冷酷,但是唯獨受不得女人的小瞧,一旦遇上了這種事情,就會拚死一搏。雖然聽上去這種行徑放在後世那就是活脫脫的大男子主義,但是在如今這個時代卻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缺陷。以至於蔣潔茹在聽了之後竟然還獃滯了半晌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心中竟然還隱隱然有几絲對錢惟昱這份重情重義的慶幸之心。連即將被更多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所帶來的那一絲無法控制的醋意,都淡薄了許多。 

  驢拉馬車咂咂而行,過了石臼湖后,一路上不過百餘里地便能到金陵城。錢惟昱和蔣潔茹做了驢車,顧長風和秦昆騎了騾子,其他侍從親衛和打掩護用的幾個精幹商會幫辦則全部只能徒步。 

  好在那些人都是精壯的漢子,一日倒也行得七八十里地,所以渡湖后僅僅全速奔行了一日,便趕到了距離金陵城南二十多里的宏覺寺,在寺廟中奉上了些香油錢、求了一夜食宿。 

  那宏覺寺也是南朝梁武帝蕭衍年間所建,在金陵諸寺中歷史算不得久。不過後來在大唐代宗李豫——也就是那個歷史上最終摘取了平定安史之亂勝利果實的皇帝——在位的時候,受感於神佛託夢,說是應當擴建宏覺寺,並在寺內修築七層琉璃寶塔,才能償還神佛庇佑大唐平定安史之亂的恩澤。唐代宗不敢欺昧神明,便擴建了宏覺寺。 

  也因為宏覺寺被認為是護佑了大唐江山中興平亂的聖地,所以在後來會昌法難年間竟也逃過一劫,在金陵諸寺觀之中受到的破壞最小,至今香火極盛。錢惟昱一行人在那裡借宿的時候,寺中已經擠下了幾千號人眾,都是從宣州、溧陽逃避兵禍而來的殷富之家——窮人雖然也要逃難,但是往往給不起香火錢,也就進不了這些高門大院的所在。 

  錢惟昱也素知南唐李璟和李從嘉父子二人歷史上都以佞佛和喜好作詞著稱,但是此刻眼見南唐國家危難,依然有如此之多的沙門不顧國難,一心出世發國難財,也不由得有些義憤填膺。 

  一行人在宏覺寺食宿過夜,因為舍的香油錢足足有十幾貫銅錢,所以他們自然也分到了一處獨門獨院的禪房歇宿,左鄰右舍也都是有錢人。當夜錢惟昱命顧長風去打探打探消息,約定幾個真正從溧陽、宣州等處逃難來的商戶人家,明日一起趕路進城。有這些正牌的南唐商人結伴的話,進城的時候也好少受些盤查。 

  顧長風倒也不辱使命,畢竟當初錢惟昱在金陵城當了三年人質的期間,他也算是一直小心保護錢惟昱周全,對金陵周邊形勢比較門清,也學得一口升州地方口音的言語,錢惟昱歇息之前,顧長風已經回來回報,說是聯絡了三四戶人家、商隊,明日結伴而行,而且也已經把自己一方提前捏造好的身份全部不經意地透露給了另外明日同行的人,萬一有點小紕漏也好有旁證緣轉。 

  …… 

  一夜無話,次日錢惟昱起了個五更天便趕路了,二十多里路也要走上兩個時辰才能到,所以五更天出發、到了金陵城南秦淮河邊的時候已經是辰時末刻了。 

  戰亂年頭,城門的宿衛自然也比平時嚴謹,不過藉機勒索的也是更多了。錢惟昱一行人也沒有做出頭鳥,在結伴隨行的一大群人裡面只是拖在中間偏後位置入城,先觀察一下其他富戶給多少買路錢,他們便稍微加一些,這樣既免得麻煩,又不會因為露財引起不必要的額外覬覦之心。 

  守衛城門的是一個都頭,指揮著兵士搜檢了一番錢惟昱隨行人等有沒有攜帶兵刃,便準備放行了。 

  「等一下!那個口袋裡的是什麼!怎麼還在蠕動!」一行人正要放行,那都頭突然攔住他們,指著一個口袋問道。 

  錢惟昱隨行的一名商會幫辦立刻應聲而前,陪著笑臉對著那守門的南唐軍都頭斡旋:「回稟太尉,其中不過是一條鼉龜罷了。前日在采石磯渡頭見有漁家從大江之中捕獲,可惜漁家漢子卻不識貨。小的家主頗通醫理,知這鼉龜可入幾味名貴的藥材,這便買下的。還望太尉行個方便。」 

  「既是如此,打開看看!爾等奸商倒是好興緻,逃難還不忘趁機發財!」 

  「豈敢做昧心之事!全靠太尉行個方便,這鼉龜入葯,也得有幾十貫錢鈔的利,若是過關稅額不足,定當補繳周全。」 

  說著,那商會的幫辦又塞了幾貫錢過去。守門都頭麾下的士卒打開袋子一開,果然是一條三尺長短、用牛筋麻繩綁縛牢固的幼鼉,便放行了。 

  錢惟昱一行人入得城來,便先去了蔣氏商會在城中的接頭地點,讓蔣潔茹親自出面接洽,取了周嘉敏留在那裡的信物。隨後,一行人便直奔集賢院西頭的周府而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