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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第166章 烈女怕郎纏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不得不說,周娥皇、周嘉敏等人趕到蘇州安頓的時候,正是趕上了一年中最好的時節。從歙州到蘇州,一路緩緩行來不過六七日。住進錢惟昱在蘇州城南的別業滄浪園那日,正是三月下旬。 

  漸漸和暖的氣候,以及這些日子用鱷魚血膏方調治將養,令周娥皇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一住進滄浪園內,立刻便有錢惟昱的御用商船隊帶回了南洋麻逸國弄來的豬婆龍——也就是後世的馬來鱷——給周娥皇重新取血製藥,炮製肉乾備用。 

  見到真正的馬來鱷的那一天,周娥皇和周嘉敏姐妹也是驚愕非常——原因無他,因為普通的揚子鱷不過三四尺長短,本就非常稀有罕見。而如今錢惟昱弄來的馬來鱷可是世上有名的大鱷,加上這是小王爺欽點讓萬里迢迢去南洋專程尋找的重要事物,那些商隊的水手船長自然是可了勁兒地找賣相最好的上貢,所以給周娥皇入葯的這條馬來鱷幾乎有將近兩丈長! 

  自古八尺稱蛟,一丈稱龍。古代中土之人,那有見過這般大的鱷魚?在錢惟昱親手操刀,毫不吝惜地用「童子切安綱」揮刀斬殺那條大鱷,親自為周娥皇取血的時候,娥皇眼中瑩瑩珠淚打滾了幾圈,終於憋不住滾落下來。 

  此前,她雖然也心向錢惟昱,但是畢竟和李從嘉也從小相識多年,知道李從嘉才學風流不遜色於錢惟昱,如今算是徹底把李從嘉給比下去了:你李煜再能吟詩作對,能夠比得上咱為了妹子讓人萬里迢迢下南洋求葯?能比得上咱奮不顧身?你南唐極盛之時,號稱「三千里地山河」;可是這去一趟南洋麻逸國,據說一往一返路程相加,便差不多是三萬里的海路了! 

  …… 

  滄浪亭內,石案之上,一尾枯桐清漆的七弦琴放在雲錦的軟墊上。琴弦輕柔顫動之間,一股如潺潺流水一般的輕音流瀉而下,絲毫不帶著煙火氣息。鼓盪的琴聲,和四周水波的應和、假山的迴音交相夾雜,如一縷柔絲在氤氳霧氣之間縈繞不散。遠處,更有颯颯翠竹帶著猶如空山春雨之後一般的勃勃生氣隨風搖曳,與亭中琴音相映成趣。 

  瑤琴之前端坐的,自然便是周娥皇了。自從住進滄浪亭的這幾日來,她也是愛煞了這處四面環水、唯有一道無漆原木搭建的曲折木橋與池邊相連、遠處又有假山竹林遮蔽的清幽所在;對於錢惟昱的這處池館園林,心中是說不出的滿意,只覺比家中那中規中矩的院子要闊朗爽氣得多。因此,便日日都要抽出一兩個時辰在這亭中撫琴養性。 

  周娥皇的琴藝與編曲寫譜之技,放在後世那便是《十國春秋》、《九國志》之流的史書也著重稱讚的。這一點連她親妹妹周嘉敏、抑或蜀國的花蕊夫人也不能匹敵,當世女子之中,可算是天下至高、沒有之一。這些日子施展開來,不光是錢惟昱聽得如痴如醉,其他住在滄浪園內的女子也一併黯然失色。 

  周娥皇一首行雲流水一般的綿綿長曲奏罷,跪坐在一邊墊子上的蔣潔茹立刻捧過一杯熬入了玉脂冰片的冬瓜薄荷茶,給周娥皇歇力解乏。娥皇笑吟吟地接過茶水抿了一口,微微地赧然一笑,便捻著蔣潔茹的柔荑一併拉著她坐下,款款地說道:「這首曲子,妹妹可曾打算習練呢,若是有心,只怕以妹妹的穎悟,也是不難。」 

  蔣潔茹羞澀地謙遜了一番,說是自己在音律上粗笨得緊,周娥皇便也沒有再堅持下去。一旁還有安倍素子、陳璣、周嘉敏等人在側,這幾日下來,周娥皇也算是和她們混得熟了,尤其是知道她們中除了安倍素子跟隨錢惟昱時日不長以外,其他陳璣也都是積年老人了,卻不曾在錢惟昱面前使狐媚子,總的來說還是讓周娥皇很滿意的,和這些女子相處也算融洽。 

  尤其是那陳璣如今虛歲也才要12歲,和周嘉敏小蘿莉只差了兩歲不到。嘉敏原本自小在府上被當成小公主一般養著,連侍候她的丫鬟侍女都是老成成熟之人,令她絲毫不曾吃苦。但是也因此從小缺少同齡的玩伴,從小長大就只能和大了她九歲的姐姐廝混。 

  如今嘉敏見陳璣和她年歲相若,而且性子柔弱溫和,處處又讓著她,而且讀書明理雖然不如蔣潔茹和她自家姐姐,但是畢竟也算粗通文墨、知書達理;尤其是聽說陳璣原本乃是清源軍節度使陳洪進的幼女,被其父作為表忠心的投名狀送給錢惟昱的,更是憐惜其出身;故而兩個小蘿莉很快倒也成了無話不談的玩伴,嘉敏跟著姐姐身後做小尾巴的時間也短了,也利於娥皇養病。 

  周娥皇和蔣潔茹、安倍素子略略閑話了幾句,也差不多把一盞冰片冬瓜薄荷茶喝了大半。此前三女就音律聊得投機入港——主要是蔣潔茹言語拿捏得體,都順著娥皇的話頭說下去——此刻漸漸沒得了話題,娥皇略略細咂了一下這茶水的口味,才覺出一些異樣來。 

  往日這道茶水,除了冬瓜、薄荷和玉脂冰片之外,原本還加入有微量的紅糖,以起到溫潤的作用,不過後來太醫院的秦院判說道紅糖乃是性燥之物,雖然可以驅寒,但是對於肺火調和不利,所以後來這幾日,凡是天氣晴朗暄暖的,蔣潔茹在烹茶的時候便不加紅糖了。 

  可是今日這一杯茶水,看上去色澤也比原本更加清亮,微微地舒爽甜意卻是非常明顯,而且甜而不膩,淡雅宜人。周娥皇又抿了一口,用心品味一番,這才湊趣地謔問:「妹妹可是又尋著了什麼海外仙方兒,往著茶水裡加了不成?唉呀,要說這撫琴作畫,姐姐自問這雙巧手也算不辜負天地靈秀了;不過若論這烹飪茶藝,實實是不如妹妹的呢,也不知妹妹竟是如何生得這般巧手。」 

  「姐姐過獎了,不過是些粗使的活計,說出去沒來由地惹人笑話。不過這回子可不是妹妹的巧手了——這裡頭的那味秘料,雖然是妹妹親手調製的,但是那方子卻是殿下贊划綢繆的呢。」 

  「哦?果真是哪兩味秘料呢?這口味嘗著,至少是加了糖的,但是比普通的糖要少了幾分煙火燥熱之味,另有淡淡的果香,卻品不出是什麼味道了。」 

  「姐姐果然好品味,一嘗就知道了。第一味料還不打緊,不過是從梨子當中去皮去核榨出汁來兌進茶里。而這另一味卻是了不得,喚作『冰糖』,乃是一種潔白瑩潤如冰塊的糖。其製取取材於普通的紅糖,但是用了秘法吸附其著色的雜質,得到潔白如雪的白糖。隨後再加水溶解、熬煉白糖熔融為大塊,便可得到『冰糖』了。 

  這冰糖的藥性秦院判也試過了,說是經過去蕪存菁之後,除掉了紅糖的煙火氣,對於需要用糖溫潤補養、又肺火虛旺、先天不足的女子,最是有效。」 

  周娥皇也是錦衣玉食長大的,但是吃了十八年糖,也只見過紅色或者黑色的糖,那些糖甜則甜矣,卻是多有一股焦澀的味道,完全不如此刻喝到的那般精純細膩。此刻聽了蔣潔茹的講解之後,也微微有些詫異:「那……這製取之法,便是師弟巧思所得的么?果是用了什麼法子。」 

  蔣潔茹莞爾一笑,略略停頓思索了一番,顯得很是鄭重,這才輕啟朱唇:「此法殿下既然得了,本是不傳的秘法,還指著這營生開源呢,不過姐姐是自家人,倒是妹妹差點多心了。當初殿下聽說給姐姐的日常茶飲當中加糖有利病情,秦院判又說了紅糖的不是,殿下便讓妹妹試著找找看用各種溶液、濾布溶解、濾取紅糖。 

  一開始是指點著用各種陶土泥水、還有用干燒的竹炭碎渣細末加水攪勻攪渾濁,後來還試了各種草木秸稈焚燒之後的黑灰、牛油羊脂的混合物……凡此種種,一個個試過來。這幾日下來,也算是糟蹋掉了幾百斤的糖,讓府上侍女一併動手,試了百十種的方子,最後得出了若是要大量賤價產出,還是黃泥水略略拌些草木灰沖淋紅糖脫色最為便宜。 

  若是要精鍊細潤瑩潔、毫無異味的極品,則莫如用安吉箭竹、隔著二道窯口、氣密燒制出上品的銀霜竹炭,再用搗胭脂的玉臼細細搗碎研磨了之後融入草木灰漿之中拌勻沖淋——如今給姐姐用的,自然是這最上品的了。」 

  前世的錢惟昱也隱約知道白糖的生產,歷史上貌似是用了奇奇怪怪的化學溶液、懸濁液之類的吸附脫色得到的,至少在宋朝的時候,國人還沒掌握這番技術。而活性炭吸附脫色製取極品的高檔糖,則是後世現代工藝的做法。他如今雖然沒法製造出真正有品質保證的活性炭,製造點安吉竹炭還是有把握的。兩相綜合之下,他才給蔣潔茹指了這條路子去試製。 

  幸好有些東西只要明確了方向,最終實驗得出結果也不過是捅破一層窗戶紙而已。只要有了創意,實驗本身沒什麼技術難度。於是白糖和冰糖這兩種東西,就比正常歷史提前了五百年出現在這世上——後世之人每每談起,都說是這白糖乃是吳越王錢惟昱為了給他的妃子治病,才親手發明的。這個傳說也不知道迷倒了後世多少萬千少女心,讓她們恨不能生在這個時代穿越到周娥皇身上去受這份寵愛。 

  「師弟……這真是為了我,這才煞費苦心,研製出這霜糖、冰糖的么?」 

  「誰說不是呢,殿下對姐姐,可真是無微不至,處處周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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