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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第197章 馮道獻書

  汴京皇宮,紫宸殿。或許,這是柴榮率軍親征劉崇、解圍潞州之前最後一次大朝會了。按照五代時候定例,若是沒有特別緊急的大事,大朝會是五日一朝的。而不出意外的話,兩天之後,就是柴榮大軍開拔之時了。 

  阻擋柴榮親征的幾個老不死,都已經被搬去給郭威修陵寢了。而且讓柴榮頗為覺得氣順的,就是十二朝元老馮道馮老相爺在自己登基的幾個月來,一直無比恭順。不過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這老貨不是出了名的順溜么,自己想要御駕親征而已,他犯不著觸怒逆鱗。 

  除了朝臣意見都被統一了之外,今天還有一樁臨時的意外之喜需要柴榮去處理——前天晚上城門快關的時候,吳越國來的使團從黃河轉汴河入京。昨日禮部的官吏們好生接待安頓了一番,約明今日大朝會覲見天子。 

  如今已經是顯德元年五月了,按說距離柴榮登基已經有四個多月的反應時間,藩屬之國如今才來朝貢賀喜新皇登基著實有些晚了。不過吳越因為與後周之間隔著敵國南唐,自後梁開始就不得不浮海而來,再從山東登陸后沿著黃河西進。所費時日本就比其他諸國要慢一些,因此消息往來路途損耗,五個月也說得過去。 

  而今年這一次的貢使,聽說全程都是走海路而來的,沒有在山東半島南部的登萊登陸,而是直接繞過了整個山東半島、從渤海入黃河河口的。雖然這幾年來吳越一方的航海實力已經經歷了一個爆髮式的發展,可作為旱鴨子的後周,並不能夠充分理解這種改變,他們也絲毫沒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覺悟。 

  對於萬邦來朝這種盛事,柴榮一直是本著實用主義的態度看待的,那些西北番邦蠻夷窮的要死,有時候也會靠著朝貢來騙吃騙喝一些,比如定難軍節度使啦、甘州回鶻啦之類的割據政權,往往就是這麼乾的。 

  當然了,柴榮也知道吳越入貢,歷來貢禮的輕重都是諸國之冠,和那些騙吃騙喝的殺才不能比。當初後漢年間,馬楚尚在,都不能和吳越君主的豪奢大方相比。何況如今馬楚已經變成了武平軍節度使,其他小弟就更沒得比了。如果吳越這次可以再進貢……20萬貫/兩錢財的話,相信大軍征伐劉崇的後勤保障也會更加得力。 

  想到得意之處,平天冠後面,柴榮那張線條果敢、眉眼峻拔的面龐不禁露出一點笑容。只是笑容被十二道珠旒擋住了,遠遠侍立在下面的朝臣哪怕有一雙鷹眼,也是難測天威的。 

  數道響鞭過後,殿前侍立的宦官高唱了上朝的宣號,百官齊齊禮拜、揚塵舞蹈;烏壓壓地一片行禮之狀。 

  「諸位愛卿,今日可有大事要奏?朕即日將北上潞州,親征劉崇。不在朝中之時,民政財稅悉數由馮相、范相處斷。侍衛司留守京師軍馬,由張永德統轄。」 

  等柴榮說完,下面暫且息聲了數秒,隨後分掌禮部的范質出班奏道:「陛下,吳越國貢使林克己前日入京,約明今日覲見,請陛下玉准。」 

  這些,本就是安排好的戲碼,柴榮自然不會驚訝,准了范質所奏之後,不多時,早已在殿外恭候的吳越國使林克己便碎步趨入正殿。行禮完畢后,掏出一張長長的禮單,照本宣科地念到: 

  「臣,吳越國王、天下兵馬元帥弘俶。謹聞先皇大行,不勝悲痛,泣血成疾,不能行路。唯以國使攜禮弔唁大行皇帝、並賀今上文成武德開疆拓土、固基建業。茲獻黃金五萬兩,白銀五十萬兩、杭錦彩緞一萬匹、海外香葯一百萬斤……」 

  包括柴榮在內,每一個大周朝廷上的人,聽到了這份貢禮的數額之後,都震驚得眼冒金星、冷汗涔涔。原因無他,實在是這份國禮的厚重程度,已經遠超歷代的想象了。三年前郭威建立大周、開天立極的時候,吳越人送過來的,也不過只有今日賀禮的三分之一罷了—— 

  不過,柴榮和馮道自然不可能知道,原本錢弘俶送來的東西裡面,確實和當初給郭威登基的賀禮差不多,只是後來錢惟昱又找王叔說項,讓錢弘俶准許他自己再額外酌情增補一些貢品。畢竟使團需要從蘇州、明州出航的海船船隊運輸,錢惟昱也算是直接的使團經辦之人了。 

  如今這個時代,中原的金銀產量不算多,如果是與五萬兩黃金、五十萬兩白銀等官價的銅錢的話,大周朝廷還能想象。但是直接真金白銀一下子這麼多,讓人幾乎要產生一種懷疑。 

  柴榮剛剛產生這種懷疑的時候,就聽到下面眾臣之中有不少人似乎是印證了自己的懷疑似的,在那裡竊竊私語:「錢弘俶那傢伙不過日子了吧?不會是把吳越國庫給整個搬來了?」 

  「吳越人去歲聽說還攻下南唐數州疆土,那時王相還說吳越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如今吳越人如此恭順,可見王相所言,實在是過慮了啊——這些東西,少說也有近兩百萬貫的錢糧了吧,抵得朝廷兩個多月的田賦丁稅了。若是真有如此野心,拿這筆錢去秣馬厲兵,怕還不能多練出一兩萬精兵?」 

  這些議論之間,最為搞笑而突兀的,要算三司使魏仁浦的驚嘆了,聽說吳越人進貢的禮單之後,為大周朝廷司長錢糧的魏仁浦居然不顧朝臣風度,當下就扯著排班時候位列其左右的大臣興奮地說道:「如此一來。陛下大軍的後續糧秣,也不必等今年秋糧下來再籌備了。國帑直接就有銀錢可以官價購入糧秣充實常平倉了!」 

  朝中諸臣,不是誰都知道朝廷錢糧的底細的,聽了魏仁浦沒輕沒重地這一嗓子,才紛紛傳說原來陛下北伐的糧草目前只籌備了三個月,就要動兵了。而三個月後,原本三司使的策劃是等今年京畿附近諸道德秋糧收上來之後直接押赴軍前…… 

  南方吳越國一國的存續時間裡,中原換了八個姓的皇帝,所以中原貧窮是毫無疑問的。後周立國三年多,打了兩場大型的防禦戰爭、一場進攻戰爭。攢不下錢糧也不奇怪。可問題是,堂堂中原正朔,連殿前司禁軍出征半年的糧草都暫時籌不出來,這種話喊出來就有點傷自尊了。所以,聽到魏仁浦的話語之後,上起柴榮,中至馮道,表情全部都爬滿了黑線。 

  …… 

  紛紛攘攘之間,好幾車後周朝臣沒口子稱讚吳越王上道、尊奉正朔從不含糊的好話,不要錢似的和林克己吹噓了一番。吳越使團進貢的事情,好歹算是要走完程序了。柴榮心中思忖著:上次錢弘俶只進貢了這次三分之一的錢財,父皇就沿襲偽漢舊制,賞了對方一個「天下兵馬元帥」的頭銜,如今這次,至少也得再加一級,才能繼續收攏人心。 

  莫不如,便改封為「天下兵馬都元帥」?柴榮心中剛剛動了這個念頭,思忖著準備把昨日打好腹稿的冊封旨意再略微改一改。這時,一聲出班奏對的聲音打斷了柴榮的思緒。柴榮聞言也是驚詫怎會有人在這個時間點奏稟事情,抬頭一看,卻是最近做了許久老好人的馮道。 

  「臣馮道啟奏陛下:臣有欺世盜名之罪,今受吳越王拳拳之心感召,情願坦白陳述,請陛下定奪。」 

  馮道出言便是驚詫之論,柴榮聽了也是心中怪異,你馮道說什麼受吳越王感召,莫菲還是幾年前你前去那裡出使宣旨的時候,受了別人賄路所以這幾年來給人說好話不成?如此思量著,柴榮便開口詢問:「馮老相爺何出此言?何謂受人拳拳之心感召,究竟所為何事?」 

  「啟稟陛下,請陛下御覽此書,也請陛下准許派遣殿前司力士至臣家,攜帶數箱書稿上殿。」 

  柴榮自然是無有不允,一邊命宦官拿過馮道手裡那幾本厚實的書籍,一看封皮,上面寫著《漢和字典》四個大字,翻看扉頁,上面又寫著編纂之人名姓,排在第一的便是馮道,其次則是錢惟昱,再次則是周娥皇。除了著作編修之人,旁邊還有一列寫著「翻譯」,後面跟著的名字則是「選子」、「清少納言」,那兩個名字不僅用漢文書就,一旁還寫著一些圓滑如偏旁的字元。 

  柴榮看不懂這些字元,但是草草一翻,就知道這些奇怪圓滑的字元在這本書里非常之多,幾乎每一個詞條後面,都會點綴性的跟著幾個這樣的字元。 

  「馮相,此書究竟為何物?朕自古讀書,不曾見過此書,居然命名為『字典』?典之為物,又豈是隨意可用的字眼。馮相將此書如此命名,想必是此書足可列入流傳後世、教化天下的至聖典章了。」 

  「回稟陛下,這《漢和字典》,乃是在《五經文字》、《九經字樣》之上,供讀書明理之童子啟蒙用書之集大成者。不但在字形釋意方面遠邁前代各文,且在拼切字音方面,有亘古未有之巨大創新。臣以為,此書若能推廣,不出十年,定然可使天下讀書識字的人數,猛增數十倍。編纂之人,功績不僅遠過於蔡侯、昭明,直可追跡倉頡。」 

  「使天下讀書識字的人數猛增數十倍?追擊倉頡造字之功?馮老相爺,雖然你是朝廷泰斗、領袖文壇清流三十載。但是此言只怕也太過了吧?」 

  出言質問的,不是柴榮,也不是范質,更不是吳越來的林克己。而是今天一句話都沒說過的、柴榮謀主王朴。王朴如今還沒有爬到丞相高位,但是其謀略見識,已經讓柴榮非常信重尊敬。後周朝中,但凡有點眼力見兒的,都知道王朴的影響力。 

  「王尚書不必過慮、老夫生平不說大言。此功勞確實可比倉頡,老夫也沒有自吹自擂。因為如此大功,並沒有老夫參與其中。扉頁、序言上書就的編纂之人名姓,本不該有老夫——那不過是吳越國彭城郡王編修之時尊老敬賢,想要給老夫虛掛其名而已,老夫當初不過是給了他一點修書的建言。 

  今日吳越君臣恭順有禮,亘古未見。老夫深受感召,不願再為欺世盜名之事邀買虛名,因此情願說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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