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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第265章 偽漢遺產

  九月初十,清晨,南海縣城西門外的田野上,一隊拖曳著沉重貨物的車隊,在數千兵卒的護持下緩緩而行。 

  車轍印痕的深度,在黃土路面上軋出一兩寸深,顯然車上的貨物沉重非常。車隊中也有御輦和其他一些油壁香車,自然是坐著南漢皇帝劉鋹和一眾女官妃嬪的,至於普通的宮女太監,就只有在拉貨的牛車驢車上坐著走了。 

  前一天,這支隊伍已經連續趕路十個時辰了,後來因為徒步的宮衛士卒實在體力不濟,加上劉鋹也被顛簸地無法休息,才在後半夜略略休息了兩個時辰,天色不亮又開始趕路。按照估計,大概還有30多里,就能到邕江邊上了。只要坐上邕江中的渡船,目前水師戰船還無法進入邕江的吳越人,應該就暫時追不上來了。 

  可惜,劉鋹惡貫滿盈,終於到了報應的時候。東邊旭日升起的方向,出現了一彪賓士的騎兵,隨後,越來越多的騎兵躍出地平線,向著劉鋹的車隊衝來。 

  「敵襲!是吳越人的馬軍!」作為宮衛軍主帥的大太監陳延壽扯著公鴨嗓子慘叫了一聲,隨後慌不迭地讓士兵們趕緊結陣抵抗,把運貨和運太監宮女的大車推到外面圍成車陣。宮女太監從車上翻落下來,被亂兵踐踏而死者不可勝數。 

  「嘩啦~」一輛大車在士兵推搡之間翻倒在地,孱弱的木車廂板再也承受不住裡面貨物的衝撞,直接碎裂開來,嘩嘩地傾瀉出金銀錁子。 

  這些金銀,是南漢劉氏政權在嶺南橫徵暴斂數代留下的積存。見到金銀車翻了,附近的宮衛士兵立刻亂了起來,踐踏哄搶,揮刀砍殺戰友的事情一下子瀰漫開來。 

  騎兵隊衝過三四里地,不過只要半柱香的時間而已。劉鋹的衛隊還沒徹底結束內亂,顧長風便已經率領鐵騎都、護著錢惟昱衝到了劉鋹的衛隊陣前。 

  「殺!凡是太監,一個不留!宮女士卒投降者免死!」山呼海嘯一樣爆發的怒吼,響徹邕江平原。 

  顧長風揮舞著陌刀向前猛砍,把當先一名南漢宮衛軍都頭劈為兩半,但是在他的陌刀給對面那人腦袋開瓢之前,他分明看到一支利矢已經貫入那人咽喉——很顯然,他砍刀的只是一個已死之人,被人搶了人頭功勞。 

  「操!薩達姆你這天殺的,又搶老子人頭。」顧長風看都不用回頭看,就知道那支穿喉利矢是他身邊的鐵騎都都虞侯薩達姆射出的。這些馬穆魯克出身的騎兵,在中近距離上的連珠箭,有著驚人的爆發力和殺傷效果,只是顧長風作為一個漢人,至今沒有修鍊出精湛的騎射本事,在三十步之內的位置上,他更喜歡直接揮刀衝殺。 

  果然,在三秒鐘之內,顧長風眼睜睜看著自己面前的五個敵人被連珠射殺,薩達姆完成了一把三秒鐘內五箭連珠全中的****強運。五箭射完,薩達姆的戰馬也才沖完最後幾十步,隨後腰間大馬士革彎刀一抽,便撩飛一顆人頭。 

  當然了,五箭連珠的爆發力,或許大多數馬穆魯克奴隸騎兵都能做到,但是他們中大多數人的準頭只能做到命中一到兩箭。能夠中三箭以上的,一般都可以做到都頭以上的軍銜級別;能夠五箭全中的,根據顧長風這大半年來的觀察,至今仍然只有薩達姆一人而已。所以那些身先士卒的馬穆魯克們還不至於一下子把對面的南漢宮衛軍徹底打殘。 

  顧長風怪叫一聲,舞起陌刀繼續衝殺上去。既然已經接戰肉搏了,那麼刀長刃厚的陌刀自然比短小的彎刀在殺敵速度上有優勢。一開始被薩達姆用弓箭拉開的五個人頭差距,顧長風很有信心在後續的肉搏廝殺中扳回來——這可是鐵騎都第一次實戰,也是殿下親臨的,要是漢人發揮還不如這些大食人,臉面往哪裡擱? 

  …… 

  錢惟昱披掛星兜月鎧,腰懸安綱童子切,不過卻少有讓寶刀繼續染血殺敵的機會。基本上他衝到哪裡,邊上便有數百精銳鐵騎和幾十個馬穆魯克圍裹到哪裡;源賴光和渡邊綱更是一左一右操控著戰馬亦步亦趨護住錢惟昱兩翼。幾番嘗試都沒找到親自殺敵機會的錢惟昱,只好是好整以暇彎弓盤馬,用那柄整條豬婆龍脊筋加固的寶弓練練射術了。 

  縱然這樣,源賴光依然不放心,在錢惟昱射殺了七八個好歹還身著鐵甲的南漢宮衛之後,再後來被驅趕著來到錢惟昱正面的,便大多是太監了。錢惟昱射殺了幾個,一看局面,才知道戰事已經發展到了貓捉老鼠的狀態,兩翼的騎兵為了滿足殿下圍獵的需求,左右衝突把那些和風箱中的老鼠一般毫無反抗力的太監往中間驅趕,然後送死在錢惟昱的弓箭之下。 

  「算了,這和遼人打草谷圍獵有什麼區別,給他們一個痛快吧。」錢惟昱把寶弓交給源賴光收好,隨後策馬緩步向著戰場中心那處醒目的御輦踱去。那裡的戰鬥已經快結束了,錢惟昱遠遠看見顧長風陌刀翻飛,把一個穿著明光甲的面白乾癟老太監揮作兩段,隨後一刀砍開御輦的車頂,捉小雞一樣揪出劉鋹,隨後周圍殘存的近千名宮衛士卒全部拋下武器,放棄了抵抗。 

  錢惟昱策馬近前,顧長風和薩達姆趕緊下馬致敬,隨後一把把劉鋹提著一條腿倒拖過來,丟在錢惟昱面前。劉鋹一看錢惟昱的甲胄華貴,便知道是正主兒了,立刻痛哭流涕地下跪求饒: 

  「這位可是吳越國廣陵郡王殿下?劉鋹願降,願降啊。吳越王英明神武,偽唐、偽漢,武平軍,誰能抵擋吳越天兵?殿下將來定然是要一統南朝的啊,臣願首先歸降。日後殿下掃平諸國,若是能念臣先來之勞,賞臣一個諸降王之首,那便是大恩大德了。」 

  「無恥!」錢惟昱一口啐在劉鋹臉上,隨後毫無表情地抽出安綱童子切。 

  這一舉動把劉鋹嚇得不輕,只能是哆嗦著說:「是是是,臣無恥,可是臣還有用啊,臣可以為殿下招降邕州、欽州、桂州諸處守軍。殿下若是殺臣,桂州等處守軍若是順勢向北降了武平軍,卻又奈何。」 

  「孤不用你勸降,潘崇徹潘老將軍和鐘太師,做得可比你好得多了。若是留你一命,才是讓嶺南讀書人及忠直之人心寒齒冷之事。」 

  唐竹,右雉,袈裟。 

  劉鋹的身體還保持著剛才的驚訝姿態,隨後才發現自己的左腿連著腰胯一起墜落在地;在他驚訝低頭的瞬間,整個人自然而然地碎成了六塊,三道血幕從六塊碎片之間的軌跡中噴濺開來。 

  …… 

  處置了劉鋹,錢惟昱和讓薩達姆和源賴光等人護送著自己回興王府——哦,現在應該重新改名叫廣州城了——然後讓顧長風持著劉鋹的首級,率領鐵騎都晝夜兼程趕去邕州接收南漢殘部投降。至於繳獲的南漢內帑庫藏,也是一併押運回興王府等待處置。 

  龔澄樞、陳延壽兩位大太監的首級也有用處,回到廣州之後,這兩顆首級被分別交給了水軍的盧絳和步軍的申屠令堅,讓這二人各率本部兵馬分別沿珠江水路和五嶺山道去韶州(韶關)、桂州(桂林)招降南漢守將,以免北面的武平軍得到南漢國都陷落、皇室被滅的消息后南下撿便宜。盧絳和申屠令堅多多少少都是江西豪俠出身,跋山涉水比較擅長,這種不需要打硬仗的奔襲任務,交給他們去辦比讓陳誨或者林仁肇親自出馬要方便一些。 

  處理完了接收的事情之後,已經兩天一夜沒睡的錢惟昱也來不得清理整頓南漢的偽皇宮,便直接在此前已經被劉鋹抄沒過的南漢太師鍾允章府上歇宿了一夜,直睡到第二天午後才起身。洗漱梓沐、用完午膳后,錢惟昱聽陳誨來稟報說他四伯父錢仁俊也帶著福州兵從水路姍姍趕來、從珠江口入了廣州城,於是便匆匆趕去迎接。 

  「四伯父,小侄僥倖俘獲潘崇徹潘老將軍,後面這才能夠勢如破竹,先進了這廣州城。這也是拜劉鋹逆賊倒行逆施所致。」 

  錢惟昱引著錢仁俊,二人策馬從城南入城,直趨偽漢皇宮而去。一路上,錢惟昱還非常恭敬地強調說他之所以能先進廣州城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他運氣好——錢惟昱倒不是怕錢仁俊猜忌自己,而是因為如今他不過是中吳軍節度使,對南漢的戰事結束之後,嶺南之地的爛攤子,很有可能是要四伯父兼管幾年的。如果在嶺南的軍事行動中表現得太過突出,超過其他各鎮的實力的話,在王叔錢弘俶那裡終究不好。 

  進了偽漢皇宮,錢仁俊也被嶺南劉氏的暴虐奢侈嚇到了——這裡的正殿地磚,居然都用半分厚的薄片狀金磚鋪出了陛階以上的部分,連正殿的柱子也包了金片。估計至少有上千平米的薄片金磚用量。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已經被揭掉了,還有一些還殘留在那裡,顯然是劉鋹逃亡的時候事出倉促,來不及準備。 

  「四伯父,後殿便堆著昨日追殺劉鋹時的繳獲——那劉鋹拚死抵抗不降,小侄只好讓將士們將其擊殺。不過所幸劉鋹暴虐,殺之也不會動搖嶺南人心,說不定反而還能起到為民報仇之效。」 

  「劉氏如此荒淫,怎能不亡。」錢仁俊感嘆一聲,吳越宗室之中,他也算是過過兩年苦日子的,對於如此奢侈所需靡費的錢糧,心中多少有數,「昱兒,這偽漢內帑,搜刮財物幾何,可曾統計出來了么。」 

  錢惟昱笑而不語,引著錢仁俊走入後殿,那裡正有數百馬穆魯克衛兵把守,殿中堆放著眾多寶箱奇貨。錢惟昱打開一口,這才徐徐說道: 

  「昨日擊殺劉鋹時,便繳獲了這些財物。連同這些陛階和殿柱上摳下來的金磚在內,計有黃金約20萬兩,白銀200餘萬兩。加上一些奇珍異寶,珠玉寶石,大約值錢500萬貫,這些,都是劉氏搜刮嶺南五十年所積。若是把偽漢數十處宮殿所用裝飾金銀、金銀器皿全部拔下來,只怕還能值錢而三百萬貫。預計南漢庫藏總數,便該有八百萬貫了。」 

  三十萬戶戶口,五十年搜刮卻要積攢下八百萬貫錢財,聽了這個數據,錢仁俊總算是理解了,為什麼劉氏統治嶺南以來,五十多年裡,人口僅僅從唐亡時的二十多萬戶增長到三十萬戶;而同樣五十年之內,吳越治下的兩浙十四州,原本還沒有二十萬戶,但是錢氏治國五十年後,兩浙人口便突破了六七十萬戶——搜刮這麼重,尤其是人頭稅搜刮這麼重,百姓能不逃亡么?百姓還敢生育繁衍么? 

  「這些錢財還是盡數封存,我等一併上表奏明大王,再待處置。偽漢宮室,也當盡數封存,以免僭越,昱兒以為如何?」 

  「小侄正有此意,既然伯父也如此想,小侄敢不附驥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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