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第284章 違心之賀
娶妻有娶妻的隆重,納妾有納妾的韻味。比如娶妻不得不讓男女雙方都套上大紅色毫無創意的吉服,而納妾的時候,但凡不是穿正紅色的服飾,別的都不拘格調,也不必蓋頭蓋著憋悶半晌。
在錢惟昱的角度來看,納妾之前的飲宴,也比娶妻要輕鬆一些。如今朗姆酒已經在吳越普及了好幾個月了,錢惟昱身為中吳軍節度使,納妾請客自然要用這種烈酒。不過他被灌醉的程度還不如上次和娥皇成親的時候,可見客人也都更加隨意一些。
紅燭高燒,錦帳低垂。蔣潔茹身著淡粉色底子的撒花繚綾,欹曲婉約地坐在帳中,服飾錢惟昱喝茶醒酒,擦汗揉捏,說不盡的溫柔繾綣。雖說今日才是成全禮法的時日,但是畢竟小茹也算是錢惟昱第一個女人了,那些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
輕車熟路的事情,辦起來就是利索。衣衫零亂之下,便無所不至起來,一夜繾綣,令人心曠神怡。
次日起身,自有侍女給蔣潔茹挑眉開臉,重挽髮髻,改做婦人的髮式衣裝。這番打扮比之少女時候更是綽約有致、層次分明;與原本約束緊窄的收肩束腰相比,層層寬敞紗羅與緊束水色兜袔之間那股若隱若現的誘惑,把本就典雅精緻的小茹,襯托得愈發撩人魅惑。
連續兩天,錢惟昱都在樂不思蜀中渡過,娥皇也非常大度地沒有吃醋,讓錢惟昱連著陪了小茹三夜。再後來便該是府上私宴、讓諸女與遠道而來的楊雲娥結識一番了。因為楊雲娥的身份不好太張揚,所以此宴只有錢惟昱身邊知根知底的女眷一起,並無外客,便當是將來要共侍一夫的姐妹之間混個臉熟。
錢惟昱和楊雲娥還談不上感情基礎,諸女自然更不會給楊雲娥額外的好臉色看。周娥皇不過是端著大婦的架子,表面上撐住禮儀就是了。混完臉熟之後,賞錢惟昱和楊雲娥那裡過了一夜,周娥皇便敦促錢惟昱可以起身去杭州給王叔彙報和賀喜了。
錢惟昱請求回杭州「彙報工作」的奏表,前幾天已經送去了,而且得到了肯定的回復。給王叔和嬸嬸的賀禮,也已經準備妥當,除了普通金銀珠寶俗物,還有不少從南漢繳獲的南洋獨有珍稀之物。
「到了杭州,先去母妃那裡落腳打探一下。如今素子妹妹和安倍晴明先生都打著選子妹妹的名號,在葛嶺抱朴廬修養。此前孫妃有孕的跡象,也多虧了母妃入宮與孫妃妯娌敘舊時,素子跟著母妃一併侍候在側,才看出一些端倪,並且預作布置。到了之後,若是別有消息,他們都是盡能第一個知曉的。」
出發之前,周娥皇仍然像姐姐一樣諄諄囑咐著錢惟昱諸般事情,讓他熟記一些他出征南漢時國內發生的事情,包括各鎮諸侯的反應、外戚孫氏諸人如今的升降動向,不一而足。錢惟昱一一默記在心,這才辭別了娥皇,登上快船。
……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船便出了蘇州,行了整整一日,半夜三更才到杭州城北的武林門碼頭。錢惟昱也不辭辛苦,直接換上在那裡等候的馬車直奔葛嶺的半閑堂別業而去。到了葛嶺已經是子時末刻,錢惟昱進府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仰元妃得到他今日要來的消息,一直不曾歇息,居然熬夜到了這麼晚還在等他。
錢惟昱慌不迭給母妃見禮請安,心中好是愧疚。剛剛起身,又想起母妃既然在等他,那其他諸如選子之類的,莫不是……
似乎是看出了錢惟昱的顧慮,仰元妃非常善解人意地主動說道:「選子那丫頭,母妃沒告訴她你今日回來,總說要明日才到,所以已經哄著她睡下了。」
聽了仰元妃的說辭,錢惟昱心中也算鬆快好受了些,畢竟選子年紀還太小,不到十周歲的蘿莉,熬夜對身子發育著實不好。
仰元妃一年不見,看上去著實又憔悴了一些,肌骨清減,一米六的身段也就剩七十來斤分量,渾然不似二十五歲少婦本該有的豐腴潤澤,身子顯然不大好。只是因為新認了選子這個義女,好歹有了些骨肉親情的寄託,所以也算是「痛並快樂著」。錢惟昱剛剛跪下請安,便被仰元妃一把摟著拉起來,痛訴道:
「昱兒可算回來了,你可知這半年母妃有多擔心!南漢不比唐國,唐國好歹水土氣候、人情風物與我吳越相若,那南漢著實是煙瘴之地,一去大半年,可是要擔心煞母妃么!你可知道,這半年你王叔和嬸嬸,可做出什麼大事來了么。」
「此事著實是孩兒不孝了——若是孩兒當初平了南漢,後續丟給四伯父處置,也好早回來三四個月。日後定然不會再有讓母妃擔心的地方。」
仰元妃用綉帕抹了一把眼淚,止住對錢惟昱的控訴,好生調息順氣了一番,才繼續幽幽說道:
「昱兒,你此番來,娥皇那孩子定然是讓你先找素子了解一些近況吧?只是素子這幾日著實不方便,一直被你嬸嬸留住了在那裡問些燒丹鍊汞的事情。母妃也得避嫌,總要等你回了之後,才好把她弄回抱朴道院修行。
你和素子的事情,母妃也都知道了。也難為了素子乖巧,不過娥皇那孩子心氣也高,這事兒暫且還是不能讓她知道。聽說你在蘇州這幾日,已經把小茹納為妾侍了,這便很好;過個一年半載,母妃出頭幫你找個由頭,把素子的事情也辦了。一來免得娥皇多心難過嫉恨你,二來也免得夜長夢多終究穿幫。」
「什麼!母妃怎得會知道這種事情……」錢惟昱心下大窘,他自問還算是活得洒脫之人,以他如今身份,便是真箇三妻四妾也不打緊,可是偷偷摸摸的事情被母妃撞破,還主動提起,終究是很不好意思的。
「不要插嘴!你這孩兒,想到哪裡去了。素子乖覺,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怎會被母妃看出來。」
錢惟昱不敢再插嘴,只是用疑惑的眼光看著仰元妃,靜待仰元妃解說。仰元妃清了清嗓子,便找個話頭婉婉道來:
「卻說這還是五個月前的事兒了,那一日,母妃也是覺得你離開日久,時時心驚肉跳,在杭州又沒個可以說話的體己人,陰差陽錯,便入宮去甘露院祈福,順便求見你嬸嬸,原本也是一來閑話,二來打聽打聽看大王那邊的職方司可有嶺南戰事的進展消息。
當時母妃也渾沒在意,見身邊帶出來的侍女已經都不懂宮中禮數規矩,見素子向來勤謹孝順,又知宮廷禮節,便帶了她去。誰知,素子那丫頭,眼神著實銳利,那日母妃見過你嬸嬸之後回來,素子便對母妃說,你嬸嬸怕是身上有孕了。
母妃當初也是嚇了一跳,她一個未出閣的在室女子,如何懂得這些?哪怕真箇是醫術大家、杏林聖手,也不得如此這邊望氣便斷人氣脈的。後來逼問之下,素子為了取信,也向母妃坦白了她獻身於你、助你修行《陰陽訣略》的事情。說是日本國陰陽道秘法,多有斷人氣脈走勢、病理情勢的。其切脈之法雖然不如漢方神醫,在望氣觀色上著實有獨到之處。」
「那後來,便是果真讓素子看準了么?」錢惟昱也嚇了一跳,心說陰陽師居然有這種本事?想想還真是夠逆天的。如果這都能看出來,那以後自己和旁的女子發生點什麼,縱然瞞得過別人,肯定是瞞不過安倍素子這丫頭了。
「母妃當時也不能斷定,但是既然有這種說法,又得知陰陽道善曉此法,母妃當日便為你當機立斷,做了個決斷——三日後,母妃讓素子請安倍晴明先生尋機入宮,找的是向大王獻法,展示日本陰陽道術法的借口。大王這些日子來因為求子心切,本就有些疑神疑鬼見佛便拜的意思,自然是接見了。
安倍晴明先生到了大王那裡,也是巧施如簧之舌,向大王敬獻了一些陰陽道的秘葯和修行密法,說是一旦施為,不出十日定然可以讓後宮有動靜,如若無驗,甘願受刑。大王固然不敢直接服用來路不明的丹藥,定是要太醫院反覆驗看藥性、再以宮人試毒的;不過那些膚淺的修行法門卻是不誤。
遷延半個月後,你嬸嬸果真有些不適,才請了太醫院的院判看診,這才確認已經有孕——幸好那些太醫也不曾醫術精湛到可以明說珠胎許久,便沿著安倍先生的說法糊弄,大王因此大喜,對安倍先生敬如國師。素子也被你嬸嬸接入宮中,時時聊天侍候在側。」
仰元妃這般細細地娓娓道來,錢惟昱才算是大概聽了個來龍去脈:其實,素子的醫術要說強於吳越太醫院的那些太醫,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太醫們虧就虧在他們是男人,平時後宮妃嬪們沒說有病,太醫們是看不見的。所以一定要等到懷孕的妃子們有妊娠反應了、自己覺得不適了,請來醫生,才能斷定是否懷孕。
中醫診脈斷定喜脈本就是靠著「脈相是否滑脈」來估測,不可能精確診斷出懷孕時間,誤差一兩個月也很正常。這樣一來,在安倍素子第一時間僥倖發現情況后馬上報告仰元妃、仰元妃再布局讓安倍晴明入宮進獻「東海奇葯」,居然成功的把錢弘俶自己給力把老婆弄出種來的事兒,給「貪天之功、據為己有」了。讓錢弘俶誤以為自己是用了安倍晴明獻上的東西,才把老婆弄懷孕的。
一件原本對於錢惟昱來說,有害無利的事情,居然也被這種運籌謀划,給弄得扳回了一局。雖然依然沒法阻止堂弟錢惟濬這個未來王位的最大敵手出生,卻好歹假借這件事情,讓錢惟昱身邊的兩顆親信伏子打入了王叔信任之人的圈子。
錢惟昱和仰元妃又聊了許久,把如今杭州的各路形勢宮中變故說得分明,末了,仰元妃還專門叮囑道:「如今素子這段時間正住在宮中佛堂甘露院,孫妃為了方便時時召見,讓大王恩准把甘露院部分屋舍從佛堂改為和式神社。母妃已經讓素子儘可能利用孫妃的信任自行選取宮室。昔年你父王生前,曾經在甘露院內築有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