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第294章 魏延附體
時間線再次回溯五天。長安城中,看上去絲毫沒有大戰臨近的表象——雖然關南地區的大周軍隊,與蜀軍已經多番攻戰,但是長安畢竟是一個遠離戰場的所在,無論是王景還是向訓的主力,都至少已經在長安以西偏南四百裡外,蜀軍根本就摸不到長安的邊兒。
唐亡五十載,古都長安也從煌煌國都淪為一個被戰爭屢次摧殘,僅余殘軀的病漢。那斑駁的城牆,最後一次得到修葺還是岐國軍閥李茂貞抵抗朱溫時候略微修過一次,其他的便全部是唐時的遺物了。暮氣沉沉的城牆,圍起的是一片正在復甦,卻略顯後勁不足的黃土。
正是在這五十年裡,關中因為反覆殺伐、焚燒、荒蕪,從沃野千里,逐步退化成了「黃土高原」,在中原的地緣政治當中,其地位也逐漸被汴洛之地徹底取代。(歷史上再過十年,趙匡胤在位的時候,已經不得不下令「禁運關隴大木」的政令來保護關中的水土植被,丞相趙普也曾因利用私權讓家人違法貿易關隴大木而受到責罰)
長安城內,靜靜地駐紮著一支約摸四千人左右的騎軍,六七千匹戰馬。統軍將領,便是如今還背著「殿前司馬軍左廂第三軍都指揮使」的趙匡胤了。大約十天前,他向西南行營招討使向訓奏請、在周、蜀兩軍連續相持的情況下,出奇兵偷渡子午谷直搗興元府門戶陽平關,但是被向訓否決了。
幸好,這一兩年來,趙匡胤在殿前司禁軍中沒有少和上級拉好關係,向訓這裡走不通,趙匡胤就找李繼勛直接奏報給柴榮。李繼勛也算是趙匡胤的拜把子兄弟了,高平之戰中兩人也是殿前司里升的最快的有共同的派系利益,幫著奏請一下還是可以的。
趙匡胤在密奏里說的很明白:這就是賭一把冒險,如果蜀軍鎮守鳳州的趙季札和鎮守興元府的李廷珪這兩個人里,有一個不是白痴的話,那麼趙匡胤和他的四千嫡系騎軍都會死無葬身之地。如果賭贏了,恰好這兩人都是軍事白痴,那麼,秦鳳四州,以及整個漢中以北的蜀地,就會一鼓而定。
繼高平之戰後,柴榮決定再賭一把。反正柴榮如今也算是針芒在背,如履薄冰——別以為顯德三年的柴榮,就已經是徹底收服了國內所有軍頭。高平之戰洗了一堆老爹郭威乃至劉知遠時代留下來的老人,換上少壯派的嫡系,不過那還遠遠不夠,和蜀國的戰爭已經遷延了一年了,必須儘快分出勝負。
然後,就有了趙匡胤的這次賭命。
從長安到陽平關外的六百裡子午穀道,被肅殺和嚴峻的氛圍籠罩著。五月初二日那天,估摸著後面幾天都有晴好天氣,趙匡胤便帶著四千騎軍從長安城賓士而出,一頭扎進谷中。為了減輕行軍負重,全軍沒有人身著鐵甲,最多只是穿著一身皮甲,而且僅帶了五天的乾糧。
靠著並不充裕的換馬,每日行軍二百餘里、行八九個時辰,休息三四個時辰,最後一天留點兒力,只趕七十多里路。僅僅三天四夜,趙匡胤的奇兵就從長安趕到了陽平關外。
長途奔襲不可能攜帶重型攻城武器,趙匡胤手頭唯一能夠拿出的,就只有數十架臨時砍伐削制后綁紮起來的飛梯,以及幾根還是大樹形態的撞木。四千騎士除了行軍時遇險受傷和摔死的,約摸還有三千七八百人,全部只能下馬步行,向陽平關摸去——戰馬在攻城戰中,是沒有絲毫用途的。趙匡胤唯一的機會,是突然,以及,適當地攀緣山路迂迴,抵消正面攻打關隘的地形劣勢。
……
「兄弟們,你們可知道水丘昭券么?」
距離陽平關不過兩三里路,縮在凌晨的樹林中,趙匡胤對著一群衣甲不整的徒步騎軍,進行著最後的戰前動員。但是,這個問題換來的,是大多數基層都頭、軍使們的茫然。
「那是吳越國的一代名將——九年前,水丘昭券率領數千吳越水軍,在吳越主力與南唐、清源軍主力對峙於莆田的時候,海路迂迴敵後,奇襲泉州城得手。一年之後,吳越王錢弘佐就病死了,吳越因為王權更替的內海,不得不對南唐轉入了守勢——
可以想見,如果那時候沒有水丘昭券在泉州的搏命,那麼一年之後,吳越對南唐就再也沒有破局的機會了,別說吞併兩廣的南漢,便是八閩之地這個缺口都打不開,又何來如今吳越、南唐強弱之勢逆轉的大好局面!
如今天下大亂,正是我輩建功立業之時,朝廷強敵環伺,時不我待,容不得在蜀人身上浪費太多時間。今日我軍行進至此,軍糧已不足以回程所需,一路行來,也必然被蜀軍斥候發現蹤跡——蜀軍之所以還未準備,不過是他們的斥候跑得沒我軍快。今日某與諸位生死,在此一戰,身死人手,還是封妻蔭子,全靠諸軍奮力向前!」
出發之前,四千騎軍每人都被柴榮賞了新錢百貫、帛絹二十匹,那錢都是泛著青光滾著銀邊的「吳越通寶」。可以說,每一個人都是被銀子餵飽了的,又加上被趙匡胤帶領籠絡了兩年,士氣鬥志自不必說。一番鼓動之後,便肅穆沉著地向著陽平關奇襲而去。
……
趙匡胤光環附體,賭贏了,成為了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出兵子午谷偷襲成功的人,陽平關守軍的鬆懈,成就了趙匡胤之名——就如同德國人的HS293反艦導彈,是人類歷史上唯一一款擊沉過戰列艦的反艦導彈,但是之所以HS293可以收穫這個殊榮,並不是因為HS293多麼先進,全拜英美把意呆利拉入了同盟國陣營。
陽平關的蜀軍,在那一刻的鬆懈,就猶如被意呆利弱智光環附體,成就了趙匡胤,葬送了關外的蜀軍。
此後三個月,趙匡胤牢牢固守陽平關,不論蜀軍攻打還是挑釁,我自巋然不動。趙季札在鳳州的蜀軍,以及其他秦州各處蜀軍雖然還嘗試蹦躂了許久,卻最終認清了一個現實——他們退回蜀中的道路已斷,蜀地的糧草補給道路已經不存在。就算城內的存糧可以撐到冬天圍城的周軍撤圍,鳳州、秦州等處的蜀軍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後方補給。
相對的,趙匡胤在陽平關的部隊雖然也算是身處敵後,卻可以通過劫掠四野鄉民,乃至指望周軍從子午谷負糧補給。可以給楊貴妃運荔枝的子午穀道,自然是可以運糧的,無非不能走車子,運輸的損耗成本大一些罷了。但是比起滅國之戰,這種成本對於周人是可以接受的。
蜀軍還有最後一個機會,那就是和周軍放開了打野戰,而不是攏城死守堅壁清野的攻防城戰——可惜蜀軍要是有這個本事和周軍在關中平原打野戰,趙季札一開始還費那麼大力氣營造非攻城不可的局勢作甚。
七月初,趙季札憋不住賭了一把,出鳳州與周軍王景、向訓決戰,大敗虧輸,本人被俘投降。秦風四州,落入周軍手中,陽平關外,蜀軍累計被斬殺兩萬餘眾,受傷被俘、投降、逃散六萬餘。八萬大軍被堵了出入川的要隘,最終全軍覆沒。
后蜀政權積攢了二十多年的軍事力量精銳,就此化作歷史遺迹。孟昶聞此噩耗,悲慟不已,只得讓李廷珪死守興元府,重新當道紮營立砦堵住周軍。但是因為失去了橋頭堡,蜀軍顯然不可能再頂著十幾倍的山區軍糧運輸損耗,北進關中了。在五代十國的最後那幾年裡,后蜀政權只能扮演一個只防守、不能進攻的龍套角色,打幾年醬油而已。
秦風四州、八萬蜀軍,讓趙匡胤從高平之戰後的「馬軍左廂第三軍都指揮使」,變成了「殿前司馬軍諸軍都指揮使」。相當於是連升兩級,如此一來,在殿前司禁軍將領當中,趙匡胤算是爬到了第五把手的位置——在他之前,還有殿前都點檢、副點檢、諸軍都指揮使、都虞侯等四個職位,再後面才是馬軍諸軍都指揮使和步軍諸軍都指揮使。因為馬軍地位比步軍高一些,所以馬軍諸軍都指揮使算是禁軍中第五的角色。
如今,才是顯德三年,兩年半之前,趙匡胤在殿前司禁軍中,僅僅只算是百名開外的中級軍官,三年爬到這麼高,已經是火箭躥升的速度了。如果歷史沒有改變的話,他還有三年的時間,去再往上爬四名。
……
後周軍把蜀人打得縮回了烏龜殼,而且再無伸出來的實力。鑒於漢中盆地和成都盆地這兩塊烏龜肉外面還有崇山峻岭的險阻,顯然不是馬上可以啃得下來的,騰出手來的周軍主力,自然需要向東移動,在江淮之間找點事兒做了。淮河兩岸的空氣,陡然緊張了起來,殿前司馬軍、步軍逐步南調,在淮北擺開準備的架勢。
如今還有27州土地的南唐,在喘息了三年之後,面臨了新的考驗。金陵城內,皇帝李璟和掌兵的皇太弟李景遂、齊王李景達一籌莫展,一片愁雲慘霧。
消息再往南傳播,傳到吳越大地上的時候,吳越內部對於五十年宿敵之南唐,居然也生出了一絲憐憫之心。周人的詔書到來的時候,究竟要不要幫助周軍剿滅南唐呢?是養賊自重,還是唇亡齒寒?錢弘俶的魄力,完全不足以決斷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