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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第301章 孫承佑

  杭州城,候潮門外。市舶司的繁榮,讓這處連接著錢塘江碼頭的城門在這些年來日漸繁榮,每日穿梭出入的人流,比之當初忠獻王錢弘佐巡江修治堤防的時候,足足要多出數倍。 

  這一日清晨,正是販售漁獲海鮮的廂船陸續交割散去的時間點,一大群官船隊非常霸氣地截江而來,看那旌旗旄節,儼然是一方節度使該用的儀仗。看著官船隊這般囂張地靠過來,做生意的小商船小漁船自然是屁滾尿流地退避三舍,先閃開了,再相互尋左近之人細問來者究竟何人,竟然到了杭州還這般豪奢不知收斂—— 

  《漢和字典》固然已經問世五年了,假名拼音法的普及,也讓初學者在學習漢字讀音的時候,比前人省去了至少一大半的功夫和對師資力量的佔用。活字印刷術印書的成本和售價,也在逐年微調下降,讓吳越的書價降低到每冊不足一百文。不過,這些依然不足以在五年之間就讓販夫走卒之流都有本錢和功夫去學習識字。充其量,也就是讓如今顯德五年吳越國百姓的識字率增長到顯德元年時的三倍罷了。大量的普通百姓,依然大字不識,看到旌旗旄節上的字樣,只能大眼瞪小眼問旁人。 

  眾人還閃在一邊竊竊私語,官船隊已經靠岸了。當先下來一隊人馬,明明是秀士打扮,卻居然沒有選擇坐轎,而是直接騎馬,也不知此間主人的裝逼慾望究竟有多麼強烈。 

  隊伍當先是一個弱冠之年的俊秀年輕人。鮮衣怒馬,滿身綾羅,環佩叮噹。馬是西域的汗血寶馬,連手上那把緞面摺扇,居然都是用中唐畫聖吳道子的真跡摳下來糊面的。吳道子活在唐玄宗、肅宗等朝,至如今也有兩百年了,他的真跡在這個當口固然不算稀世罕有,至少也是價值上萬貫,居然有人把真跡糊在扇面上,也可見其張狂豪奢了。就在眾人注目之中,那隊人便全部策馬衝進了候潮門,候潮門的守門校尉也是絲毫沒有盤查,只是約束百姓清道而已。 

  「這究竟是哪一路的人馬,劉牙子你可知道么?」一個擁有幾艘網箱魚船地明州海客,避在一邊瞪著眼睛看了許久,無奈大字不識,還是只能問左近那個常常接待掮佣的賣魚牙子。 

  「王大麻子,你這廝好不曉事——沒見是大王的小舅子孫節帥旌旄么!」 

  …… 

  孫承佑,錢弘俶的小舅子,孫太真的同胞弟弟,如今,正是剛好年屆二十的弱冠之齡。如果沒有錢惟昱這個擾亂歷史的幺蛾子出現,那麼原本滄浪亭就該是孫承佑家的池館,中吳軍節度使本該就是孫承佑的官職,並且坐鎮蘇州、秀州、湖州三個如今這個時代華夏最為富庶的州府,窮奢極欲統治二十多年。 

  錢惟昱的出現,把孫承佑的地盤從浙北和蘇州,趕到了浙南的窮鄉僻壤。不過或許是為了補償小舅子;又或許是錢弘俶想在自己獨子錢惟濬生出來后、但是還未成年的時候,儘快引入一些絕對忠於自己兒子的外戚勢力,所以孫承佑就鎮的這兩年,錢弘俶在「中央財政轉移補貼」上面可是一點都沒虧待孫承佑。 

  左手邊錢惟昱把中吳軍的大筆官營買賣的抽水恭恭敬敬進貢給錢弘俶,右手邊錢弘俶就會分出一小半補貼自己的小舅子,以在浙南地區安民理政、發展生產、修通官道、擴建軍備。 

  許是不差錢吧,孫承佑也是如同歷史慣性那般一貫的豪奢——當然了,歷史上做外戚的,手握兵權的,哪怕是為了自污其名,奢侈貪財也是必須的。 

  從漢武帝時候外戚竇嬰、田蚡兩代的差異化下場對比開始,後世的外戚大多學會了一個真理: 

  如竇嬰那種每日殫精竭慮治國,自己卻沒啥享受愛好的人,實在是不討喜——如今天下太平,皇上聖明,要你一個外戚每天如此這般算無遺策,連萬一皇上遭遇了如何如何的變故,你都要如何如何應對都想的那麼明白,你想幹嘛? 

  如田蚡那樣每天吃吃喝喝,窮奢極欲,貪財受賄,雖然也會被皇帝斥責。但是他之所以享受,那不正是因為皇上聖明,天下井井有條,所以外戚無所事事么? 

  孫承佑不能不做事,畢竟握著浙南四州兩年,也要逐步掌握軍心,以他少年銳氣,做事還是要做的,不過求田問舍的貪財豪奢也是要貪的。比如大王經常會賞賜他一塊塊重達數十斤的生龍腦——這等香料,尋常富貴人家那也是掰一小塊一小塊地磨粉,然後慢慢用,細細地摻在香爐里和別的廉價香料混著燒——不過到了孫承佑手上,動輒幾十斤的生龍腦便連香爐都不用,直接丟進爐灶里當柴燒著取香氣。(史實) 

  當然,這些豪奢舉動,依然如同歷史的慣性那樣扮演,另一些豪奢的舉動,隨著歷史的改變,已經再也沒有機會上演了,不得不說是人類歷史的憾事。 

  比如,如果我們假設錢惟昱沒有出現,歷史的軌跡按照原本的方向充分自然發展,再過二十年,孫承佑會幹出一些讓全中國富豪都瞠目結舌的窮奢極欲舉動。 

  二十年後,原本該是錢弘俶納土歸宋、投降宋太宗趙光義的時候了。孫承佑在那個歷史時間點自然也是要跟著投降的。後來,孫承佑被趙光義帶著隨軍參加了北伐遼國的高粱河之戰,那一戰,還有許多著名的豪奢刮地皮人員參加,比如著名的頭號杯酒釋兵權分子石守信,在那一戰中就是帶著親衛部曲、和孫承佑做了打醬油的鄰居。 

  (註:趙光義有一個習慣,就是御駕親征的時候把各國投降的貴戚俘虜和重點盯防的藩鎮帶著一起走。史家分析認為,是為了避免隋煬帝御駕親征時楊玄感之類的禍患,所以要就近盯防。) 

  歷史上的石守信,在趙匡胤黃袍加身之前,在後周殿前司禁軍中的職位是僅次於趙匡胤的。理所當然的,黃袍加身之後、杯酒釋兵權時候的重點盯防對象裡面,石守信自然也位居首位。趙匡胤請老哥們兒喝了頓酒,然後石守信就自請解除在禁軍中的兵權,趙匡胤也投桃報李給了石守信一個魏博節度使的官職,讓他到河北第一大藩鎮去刮地皮安享晚年。 

  到了魏州,為了表現自己對趙匡胤的忠心,以及自己的胸無大志,石守信做了十七八年的模範刮地皮貪污犯,窮奢極欲的同時把自己的名聲搞得很臭。按說,他和孫承佑的相遇,也算是一場戲劇化的「北朝第一大貪污犯VS南朝第一大貪污犯」之間的鬥富鬧劇了。 

  結果,那場鬧劇石守信完敗,打了北朝大貪官們的臉。事情的具體經過是這樣的:高粱河之戰前幾天,有一次大軍駐紮之後,次日清早埋鍋造飯。石守信的親衛侍從隊伍前一天晚上到得晚了,一切都沒準備,石守信便道鄰居孫承佑營中蹭飯,順便觀摩一下著名南朝大貪官的生活水平。 

  石守信同志帶著自己幾個兒子一起到了孫承佑營中,孫承佑非常熱情地管飯了。結果端上來的菜是生魚片和蚌膾——而且是舟山海鮮做的。 

  當時宋軍可是在河北地區和遼人打仗,而且那個年代沒有空運、冰箱……軍中居然有舟山海鮮,石守信看得瞠目結舌。一打聽,才知道是孫承佑自掏腰包「徵募西域駝隊數百、各負甑瓮、內貯海水鮮魚,絡繹供應不絕」——說人話,就是雇傭了幾百匹駱駝隊,外加運河上的商船,把海魚連著海水一起轉運兩千里,每日哪怕在河北打仗,也要能夠每頓吃到舟山海鮮做的生魚片! 

  唐玄宗楊貴妃「一騎紅塵妃子笑」的荔枝傳奇,在那一刻孫承佑的裝逼顯富面前,也要甘拜下風。 

  只可惜,孫承佑沒有機會活那麼久,來完成這段堪比王愷石崇鬥富的千古佳話了,實在是人間憾事。 

  …… 

  孫承佑從候潮門轉入杭州城,旋至宮門通報,轉遞入內。錢弘俶宣召他來杭州也有好幾天了,估摸著差不多便是這時候該到,所以立刻召見了他,略略談了幾句姐夫和小舅子之間的交情,便談到了正事兒上。 

  「承佑,周軍已經破了壽州,分屍劉仁瞻。挾此大勝之威,想必滁州以北的清流關也不可持久了。此番前來,可曾整頓了婺州、處州各處兵馬?」 

  「回稟大王,臣此番已經整頓了婺州、處州、衢州、溫州兵馬總計一萬五千餘眾,而且也是效法當年廣陵郡王組建『無當飛軍』時那般,以重金錢財募集,且盡量擇揀山區礦工、獵戶、溫州漁戶出生的彪悍敢戰之卒成軍。兩年來耗費錢糧不下二百萬貫、石,也算是可堪一戰了。如今南唐大軍精銳已經在淮南損耗大半,贛北之地不過團練兵馬戍守為主,我軍士氣正盛,兵馬精良,何愁不克!」 

  「嗯,那便好。說起這事兒,寡人原本也有個想法:水丘昭券老將軍致仕退養也有一年半了,如今正在杭州閑住。這一年半來,他倒也安分,毫無和昱兒結交之態,也沒有絲毫怨念之相。如果可以的話,寡人便讓他做個諸軍都虞侯,也好幫襯著參贊軍機。中吳軍下轄『無當飛軍』萬人,原本也是十三弟在鎮東軍戍守時,昱兒上表請示、與十三弟協商錢糧一致后從婺州、處州、衢州等處招募的山民為兵。如今濬兒身為『兩浙土客軍檢校』,讓這一支人馬與林仁肇協同作戰,也是應該。」 

  錢弘俶不是傻子,雖然南唐不行了,但是他好歹還知道自己這個只有二十歲的小舅子完全不懂軍事,無非是在忠誠度上比較可用罷了。要讓他兩歲的兒子和二十歲的小舅子鍍鍍金,少不得還是要用到水丘昭券這個「被退休」了一年半的老將的。 

  「臣謝大王隆恩!此番定然讓世子初建威望。」孫承佑心中大喜,立刻叩首謝恩。 

  「嗯,這幾****催促你麾下兵馬速度行軍來杭。你自個兒,先去見見你姐姐吧,她也該怪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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