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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第305章 探望

  顯德五年,九月廿三。錢弘俶發現自己的妃子黃婉兒懷孕六個月之後第五天;也是孫承佑進京的第三天、後宮毒煙案案發並被徹查的次日。 

  孫承佑如果還能年長個十歲八歲的,有些城府隱忍,說不定這一個劫難還能熬過去,如果他足夠無私,大不了自己丟官受戮,如果不抵抗的話,至少還可以保全孫氏一族。可惜,這麼一個玩豪奢紈絝角色玩入戲了、對生命留戀不已的人,可能會有這種氣度么?顯然不可能。 

  對於孫承佑來說,只要自己有一線生機,哪怕會讓孫太真或者錢惟濬被拖下水遭受更多難以辯駁地問題,都已經顧不得了——當然,孫太真本人其實也不用他去拖下水,因為壞事本來就是孫太真自己做的,鉤弋故事無論如何都免不了。如今拚死一搏,還有點兒希望。 

  唯一無辜被牽連的,只有他兩歲的外甥錢惟濬。如果錢惟濬乖乖呆在宮中,讓內牙親軍保護,那麼肯定可以和與父王作對的罪名絕緣。無論誰勝誰敗,至少不會奪了錢惟濬如今的地位名分。 

  當然,錢惟濬留在宮中保持現狀,還有一個額外的前提,那就是他老爹不能掛點得太快。否則以如今的亂世局面,吳越政局是絕對不會允許一個兩歲小孩上位的——如今這個時間點,北朝的柴宗訓好歹都已經五歲了,比錢惟濬還大三歲。而且柴宗訓好歹還有個母后,而錢惟濬的母后孫太真已經是必死無疑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雖然孫承佑被逼急了動手的那一刻,孫承佑還不知道他姐夫會被害,但是至少從結果逆推來看,孫承佑也不算對不住錢惟濬了——在如今這個世界上,吳越國內唯一一個從動機上有想法把錢惟濬頂上去的政壇人物,就只有他舅舅孫承佑。其他任何一個人,都沒有這種動機。 

  …… 

  從候潮門到清波門,杭州城南兩座城門之間的數個坊市基本上已經瓦礫遍地,煙火處處。受到殃及的民戶大約有兩千戶人家、一萬多百姓的規模。半天的血戰,婺州兵和內牙親軍加起來也死傷了三五千人。 

  宮內因為孫氏一黨的勢弱,好歹戰局已經平定下來了,只是天寵堂、仙居堂、玉華樓多處宮室被付之一炬,幸好這些宮室並非庫藏所在,因此除了屋舍園林之外,被燒毀的也多只是宮廷器用、珍玩物件等等,約摸整個子城內宮廷財產損失達到了兩百萬貫。外城被燒民戶的財產損失相加,約摸也有近百萬貫。 

  天色漸黑,孫承佑原本還想借著錢惟濬在手的機會調動親從都反撲子城,可是親從都似乎被水丘昭券臨時出面控制、選擇了事態不明、不知反賊是誰之前不肯妄動。光靠婺州兵根本沖不破子城的孫承佑苦戰之後,終於從宮中後續零散逃出的心腹那裡得到一個消息:大王已經中了奇毒,昏迷不醒,隨時有可能薨逝。 

  得了這個准信之後,孫承佑咬了咬牙,最終還是選擇靠著由婺州兵把住的候潮門重新退出城去,謀划著從候潮門外渡江去東府越州。 

  吳越國並沒有明確的「首都」一說,只是設了西府杭州、東府越州(紹興),而尋常歷任國王約定俗成在杭州辦公罷了(而且只有杭州有王宮)。再加上渡過錢塘江南下之後,在越州的蕭山大營就有親從都擴軍后新增的兩都兵馬駐紮,這些兵馬是水丘昭券已經從親從都系統中調走、去中吳軍任職時新建的,水丘昭券對於他們也沒有什麼影響力,而錢惟濬掛著的轄制兩浙土客諸軍事的頭銜,好歹還能壓制住。 

  退到越州這一步,如果在錢弘俶沒死或者沒有昏迷之前,那是絕對沒用的——如果大王活著,而且大王控制了局勢的話,孫承佑手中一個世子又有幾分份量?還不是大王出面一句話,他的嫡系就會土崩瓦解?所以,在孫承佑確認錢弘俶不行之前,他只有猛攻子城,殺進宮去把姐夫砍了,然後嫁禍給內牙軍作亂,才是唯一的生路。但是既然姐夫已經不行了,那麼他護著外甥逃到越州,就有得嘴仗可以打了。大不了到時候就看外圍各鎮得到消息來勤王的時候信誰,或者說誰給許的好處多。 

  …… 

  帶著四千殘兵衝出候潮門,孫承佑快馬加鞭就想往江邊趕去。沒行兩里路,便看到遠處火把獵獵,兵馬紛雜,怕是有好幾千人馬。 

  「是后軍的處州兵到了?還是蕭山大營的親從都新軍渡江來探視情況?不可能是親從都新軍!親從都沒有收到大王諭令,就算要打探消息,也最多派出百餘斥候,絕不可能直接動用數千人馬。」孫承佑腦中心念電轉,盤算數息之後,終於心情一亮:「那定然是處州兵來了!」 

  婺州、處州、衢州三處鎮東軍節度使的兵馬,是分批出發到杭州取齊的。原本大王下詔外兵進京,是為了準備對南唐的贛北地區用兵,如今,處州和婺州距離杭州的這點時間差,便成就了這個戲劇性的效果么? 

  「來者可是處州方團練?」孫承佑一馬當先,在身邊部卒的護擁下高聲叫喊確認道。 

  對面的隊伍沒有絲毫陣腳鬆動,也看不出有納頭便拜的跡象。沉靜了一會兒,一騎偉岸的戰將越眾而出,高聲喝道:「無當飛軍都指揮使林仁肇在此!我軍奉詔入京,行至城北,被親從都軍馬勒令不得入城。親從都薛都帥戒嚴全城,言城內有亂兵為禍,大王安危尚不可知,不許我軍入城,但沿城巡防駐紮,遇有貿然出城者擊之!」 

  「糟糕!怎麼是林仁肇的無當飛軍?姐夫雖然也宣召了無當飛軍回京受兩浙土克諸軍節制,但是從蘇州而來,也該是在武林門鳳山門外出現啊,何至於繞城半圈至此?孫承佑血沖腦殼決定最後再試一試,高聲喝道:「某家孫承佑,林都帥來得正好。宮中杜、劉二位內牙軍統領作亂謀害大王,某護送世子出城,以免遭賊手。大王宣召貴部進京前,詔書中也明書受兩浙土客諸軍節制,如今世子在此,還不速速勤王!」 

  「原來是孫節帥當面——好教孫節帥得知,我軍所奉明詔乃是進京取齊,究竟受何人節制並為明言。因此非大王親筆、面諭更改,林某不敢奉詔。孫節帥若是不信,可以前來將此調令取去。」林仁肇一邊說著,一邊在戰馬上解開護心鏡,從鐵鎧中取出一軸捲軸,端在手中。 

  如果孫承佑有膽子去讓人取來看,說不定就能揭破其中問題了——當然,就算揭破,他也沒辦法拿林仁肇怎麼樣,最多只能是看清林仁肇不打算和他合作而已。只可惜已經到了這一步,孫承佑早已心虛不已,哪裡還敢如此施為。一咬牙,孫承佑便要勒兵迂迴突圍,並且留下一部人馬斷後拖延。 

  「孫承佑賊子!莫非你便是謀害大王之賊!外兵進京,一切盡聽從親從都規劃,你要抗命么!」 

  「快走!啊——」 

  孫承佑與林仁肇相距不過百步——若是尋常白晝,孫承佑是斷然不敢靠近到敵人如此近身的地方的。但是此先要想夜間倉促確認來者身份,離得遠了定然什麼都看不清,孫承佑這才冒險靠近的。 

  原來么,雖然百步絕對是弓箭射程之內了,但大多數人如果眼力不好,在黑夜中射中敵人所需的技術要遠勝於同樣距離白天射擊,加上孫承佑並沒有讓他左右貼身的人打火把,如若對面是尋常將領,斷然是不要緊的。 

  可惜,林仁肇何許人也?堪稱江南武藝第一的猛將,而且這幾年胡蘿蔔又吃了不少,夜間目力大增,故而一箭結果了孫承佑。 

  「交出世子者免死!爾等都是吳越王師,莫要為孫氏一門所用!如今孫承佑已死,想想爾等親族老小!」 

  無當飛軍鼓噪著殺了過去,對面的數千婺州兵主帥被殺,又不是真的想背叛朝廷,當下紛紛棄甲拋戈。錢惟濬也被交給了林仁肇。 

  「杭州大亂,有賊人圖謀不軌。立刻飛鴿傳書、並八百里加急。通知饒州十王爺、福州十三王爺,還有咱家節帥。至於遠在廣州的大都督那裡,還是靠福州海船去報信吧。」 

  「謹遵都帥將令!」幾個斥候信使立刻拿過林仁肇書就的塘報,並且請了世子的印信——錢惟濬兩歲小孩,他的印信自然是孫承佑挾持他的時候被隨身帶出來了。林仁肇溫言勸慰讓已經嚇哭嚇尿的錢惟濬用印證明,錢惟濬還能抗拒不成?得了密報,幾個斥候便領命策馬而去。 

  表面功夫,一定要做好,至於這三路外鎮節度能否同一時間趕到杭州,那就不好說了。 

  次日清晨,送往蘇州去的那封奏報還沒走到蘇州,便在杭州、秀州邊界被截獲了——原來,中吳軍節度使、廣陵郡王錢惟昱,那一天正好在秀州烏鎮考察「紡織業發展」;並且接見目前仍在住在南湖煙雨樓的一些「外國宗教界人士」。 

  然後,正在秀州的錢惟昱一聽說大王病危不能言語,便非常孝順地帶著給他作為隨身護衛的三千鐵騎都將士趕來了杭州——至於錢惟昱為什麼到嘉興視察都要隨身帶著三千鐵騎都,這就沒人可以指責了,因為貌似今年起,錢惟昱便養成了這種好習慣,不管到哪兒都帶著這麼一大票護衛,絕對不是臨時起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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