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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第320章 陷城

  呼嘯的巨石穿梭飛行,砸碎一塊塊城磚垛堞,夾雜在巨石之間的白磷封泥油罐,把木質的城樓敵樓紛紛引燃,不過半刻鐘就讓城頭變得光禿禿的,只有岩石和黃土的色澤,不留下絲毫木質結構。 

  神臂弓手遠遠壓制的箭雨如飛蝗暴雨,一波波地疏密交錯,讓南唐弓弩手的心理遭受了明顯的重挫。這是一種罕見的攻城戰法,這個時代的人,幾乎沒有過這般在正式登城攀緣之前就長時間持續火力壓制的情況過,大多數只是放箭十幾輪就已經開始攻打了。 

  吳越人採取了一種壓制性的心理戰法,沒有讓登城部隊衝鋒,就先放箭放了七八十輪,足足半刻多鐘,靠著不緊不慢絞弦蓄力的神臂弓雖然射速慢,卻好在不會對臂力的爆發力產生太大的負擔;射了十幾分鐘之後依然可以不疾不徐一如體力充沛時的狀態。 

  不過,這就叫做——有錢就是任性。誰讓咱吳越大把的銀子沒處花呢?只要不直接拼人命,光拼軍事物資的消耗,怎麼玩都可以啊。這本來就是有錢人戰爭的真髓。後市米國大兵不如德日的英勇,那咱就拼物資嘛。何況類比今日的情況,南唐人絕對是沒資格代入德日士兵的英勇的,周宋和契丹人說不定還能比擬一下。 

  弓弩砲石油桶紛飛之間,幾十輛外包鐵皮的木殼蝦蟆車不緊不慢地把一車車的黃土倒入護城河。因為河岸距離城牆根還是有那麼一二十步距離的,滾木礌石不容易投擲到那麼遠,倒滾油更是無法覆蓋,所以除了弓弩、火箭、燕尾炬之外,根本沒有兵器可以擊中蝦蟆車。原本燕尾炬也算是守城方在中距離焚燒攻城車輛的利器,無論是壕橋車、蝦蟆車還是攻城的塔車都容易被點燃。但是土豪的吳越人已經不局限於在木殼外面塗泥漿、而是直接裹鐵皮了,南唐人也就只有眼看著吳越人把本就不寬的池州護城河給填平了好幾段寬闊的實地。 

  反觀南唐守軍這邊,大型的床子弩多半需要掩蔽在敵樓之內安裝,那些地方自然是吳越人石彈和火油重點照顧的位置,所以床子弩這種利器顯然已經徹底報銷了。普通弓箭手在一開始的持續爆發中也白白耗費了大半的體力,直到知兵的過彥看清吳越人的火力壓制打法后及時叫停弓弩手的反擊、把城頭的大部分兵馬先縮回藏兵洞待命,以免白白暴露在城頭被吳越人的火力殺傷。 

  過彥調整部署的時候,少不得若有若無地給周宏祚一個怨氣的白眼,周宏祚看在眼裡也唯有苦笑,知道這種事情越是辯解就越描越黑,只好長嘆一聲不干涉過彥的軍事指揮。 

  「吳越人殺上來了!」鏗鏘的鐵甲聲中,石砲和火油的攻擊倏然停滯了。已經摧毀了城頭全部床子弩和大型固定守城器械后,吳越步軍終於架著百餘架飛梯白壓壓地沖了上來,兩百步,一百步,五十步——你沒看錯,就是白壓壓而不是黑壓壓,因為當先兩千步軍全部穿著一體成型的鍛鋼胸甲、頭盔和護腿,脖頸肩部則掛著傳統的鱗甲片。這樣的部隊衝殺過來,自然是白壓壓的一片了。 

  長興鐵廠的水鍛生產線,目前一天可以鍛軋出將近200套鋼片和頭盔,反而是鍛造后的甲片在人工鍛打微調尺寸、修邊去毛刺等手工完成的工作有些跟不上。從投產以來的兩個多月來,至今好歹已經趕工造出了七千副重點防護板甲,五千副裝備給了錢惟昱的嫡系扈從鐵騎都,另外兩千副則在親從都中挑了四個指揮使的部隊先裝備上,由林仁肇的副將、勇士申屠令堅親自率領。 

  「放箭!快放箭!」過彥聲嘶力竭地大吼,把那些此前躲在藏兵洞里躲避石彈和火油的南唐軍士卒們立刻驅趕出來,亂糟糟地各自就位準備對下面放箭。 

  「嘣嘣嘣嘣」的脆響中,弓如霹靂弦驚,羽箭交錯著向對面的吳越衝鋒步卒狂瀉而去,卻出現了讓人震驚的一幕。當先的申屠令堅身披重甲,手執鋼盾,被幾十支箭矢照顧到了,可惜在他的獰笑中,這些箭矢不是被彈開滑落,就是扎在鋼盾上未能寸進。上百支箭對著申屠令堅覆蓋過去、命中射正者二十餘支,竟然沒有造成絲毫損傷。當然,申屠令堅臂力驚人,可以在身披重甲的情況下再多扛一面鋼質的盾牌,他手下的士兵們就沒那麼大力氣了,即使是親從都中精選出來的力大士兵,也做不到那般負重。 

  南方人力氣比北方人小一些,因此南唐人和吳越人的臂力都不算強。兩國尋常正牌常備軍約摸只能開八斗弓,而團練兵只有五斗,只有諸如親從都之類的精銳部隊,才有可能全員爬上一石的弓力。這樣力道的弓箭,在三毫米厚的鍛軋鋼板面前,能夠射進去就有鬼了。 

  三輪箭雨之下,只有幾十個吳越兵被射翻在地——他們往往是小腿或者手臂中了箭,也有偶爾是肩膀中箭、剛好打在頸肩鱗片甲的滑槽縫隙之間。被正面射穿胸前板甲的連五個人都不到——就這,還是南唐軍中個別使用強弓的軍官將校射出的,而且正好打正了角度,沒有被弧形胸甲的造型偏轉形成「跳彈」。 

  過彥吞了一口唾沫,捏了一捏已經汗濕的陌刀,正準備迎接馬上就要靠上來的飛梯,好大肆砍殺一通,但是下面的吳越軍又停住了腳步,而且居然還紛紛止步,藉助羊馬牆障礙和蝦蟆車障礙避箭,而此前一度為了防止誤傷而停火的吳越遠程壓制火力也瞬間再度全開,把城頭投石射箭的唐軍打的鬼哭狼嚎。 

  這個年代可沒有手機和對講機,通信基本靠喊。要想如此配合,顯然攻城之前吳越人是反覆強調了周密的計劃,過彥看著剛剛在城頭站穩腳跟的第一批弓弩手又被割麥子一樣殺得稀稀拉拉,心中著實發苦:這些吳越軍絕對是一國精銳中的精銳,不是南唐人毫無軍紀可言的團練兵可比。唯有把吳越人的攻城部隊放到飛梯可以架上牆頭的那一刻起,才能讓吳越人放棄遠程覆蓋性武器的使用。 

  就這樣,在幾乎沒有付出什麼代價的情況下,申屠令堅的兩千先登死士就走到了把飛梯架上城頭的那一步。城河,羊馬牆,燕尾炬,以及接近城牆前那百來步的弓箭覆蓋區,幾乎都沒有形成殺傷,就白白被吳越人的戰術配合給廢掉了。城頭的床子弩、大油鍋和夜叉檑等大型器械也成了一堆堆廢墟。吳越需要面對的守城手段,無非也就是原始的滾木礌石、灰瓶金汁。 

  「啪!」地一聲,飛梯頂端的數寸鋼質撓鉤狠狠扎進城牆的夯土當中,申屠令堅選取的那個登城位置是一個被石砲轟出了幾尺缺口的位置,垛堞女牆已經全部砸飛了,露出城磚內部的夯土,這才可以讓撓鉤扎進去。申屠令堅手挺鋼盾,把一柄三尺倭刀咬在口中,單手扶著飛梯快速攀緣。原本就不過兩丈高的池州城牆在轟擊之後,那些缺口處就更矮一些,數息之間就衝到了頭。 

  三四個南唐軍士卒試圖衝出來對著申屠令堅砸石丟灰瓶,結果因為沒有女牆垛堞的保護,還沒接近就被亂箭射殺了,顯然申屠令堅身邊有精銳弓弩手就近配合。便是那麼一會兒時間,申屠令堅就一躍跳上城頭,腳踏實地。反手拎起咬在嘴裡的倭刀砍殺起來。 

  一個南唐軍的指揮使見狀不妙,從十幾丈外的垛堞那裡帶著一隊人馬趕來堵口。申屠令堅和牛頭人一樣頂著鋼盾猛砸衝刺,倭刀刁鑽地鑿刺那些被盾牌撞暈后飛旋著轉向兩側的步卒,僅僅付出了數十人墜城的代價,吳越軍就有幾架飛梯打開了缺口。 

  兩千先登勇士潮水一樣往兩邊蔓延涌去,無法抵擋堅甲利兵奮勇衝殺的南唐守軍逐漸難以支持。肅清了一大段城牆之後,才有吳越工兵在毫無弓弩威脅的情況下補上,在城門處放置了兩口裝滿火藥的大瓮,再用石塊埋住,點燃引火線。幾十秒后,一聲巨響,池州城東門便被炸開了。 

  …… 

  周宏祚木訥地呆看著吳越人的進展,僅僅一刻鐘,東門就被破了。周宏祚親眼見到拚死抵抗的團練使過彥親率親兵和吳越人廝殺,試圖把登城的吳越人推回去,隨後被申屠令堅斬首。池州城,居然只守了一天么?縱然這些部隊都是二線的團練兵為主,精銳都被抽走了,差距也不該如此之大吧? 

  「不行,絕不能背負上通敵叛國的罵名。」到了這一刻,過彥在上戰場之前那懷疑的眼神已經深深刺傷了周宏祚的文人傲骨,雖然他沒有提前通敵接觸,但是如果他不死,又有誰相信呢? 

  「噗通」一聲,周宏祚包著一塊大石,投水跳入城中的白沙湖。湖水灌入口鼻,讓他漸漸失去了力氣了意識,抱緊石頭的雙臂也自然鬆了開來。 

  或許,他想死成的話,該讓人用麻繩把石頭綁在他身上才對。文科生自殺,有時候就是這麼搞笑。 

  數分鐘后,殺入城中的吳越軍大隊人馬路過湖畔,見到「浮屍」周宏祚服色華貴,顯然是南唐高官,便一張破網把周宏祚打撈了起來。 

  「你們幾個,按照訓練的溺水復甦法,試試看把這傢伙弄醒!」為首一個吳越軍官勒令兩個士兵走過來,不顧噁心,把浮屍扛在肩頭,用膝蓋猛撞浮屍的腹部,隨後弄出數升湖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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