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第323章 無血開城
江州城,在機緣巧合之下躲過了一場全面浩劫。歷史上的江州,在十五年後會成為南唐堅持抵抗到最後的一個死硬據點,在南唐後主李煜都投降趙宋之後,依舊堅持抵抗宋軍大半年,最後因為缺糧缺物資,守將重病而破城,被宋將曹翰屠城洗劫,化作白地。
歷史上,十五年後的江州頭號人物、康化軍節度使謝彥實,如今已經在多年前被林仁肇在戰場上幹掉了。十五年後江州之戰的主戰派將領胡則、宋德明在這個時空成為了吳越國收編淮南流民編組的白袍軍將校。一切機緣巧合之下,江州的死硬分子在歷史車輪的碾壓下紛紛不存在了,在吳越騎軍數百里奔襲打擊之下,僅僅付出了三四千殺傷就安然易手,也算是一樁功德。
拿下江州之後,顧長風帶領的鐵騎都繼續溯長江而上,直奔如今南唐與武平軍接壤的鄂州進行勸降。並且隨軍帶著江州城中數名還算地位可以、在贛地威望尚可的官員,以及此前投降的池州刺史周宏祚,相信鄂州那邊在南唐大廈將傾的危局之下,還是會做出正確判斷的。
此前的池州、江州堅持抵抗,那是因為南唐陪都洪州(南昌)還在鄱陽湖核心地帶堅持著,即使池州與金陵的聯絡被切斷,戰前被南唐皇帝李璟空降過來、作為洪都留守的皇太弟李景遂還是可以主持一定的局面。
但是等到江州都被打下之後,鄂州之地就已經徹底和南唐的任何一個政治核心分離了,成為了一塊被江北的後周、下游的吳越、上游的武平軍三面圍困的飛地。再加上吳越人來得迅猛突然、池州江州幾乎一鼓而下的飛飆突進,確實很有可能直接震懾鄂州、讓鄂州軍在掂量之後無血開城——
畢竟鄂州人和江北政權的認同感要差一些,雖然後周名為正朔,但是周人畢竟沒有水軍,暫時撈不過來。而武平軍那種區區一個割據節度使的政權,如果投靠過去完全是要多受一番屈辱。吳越有水軍,又有文人治國的優良傳統,在階級立場來看,也就只有投降吳越了。
……
顧長風薩達姆帶著鐵騎都上路后,錢惟昱便在江州屯駐多日,等待后軍逐次取齊到位,休整恢復。同時錢惟昱自己少不得親自出面安民,穩定江州局面。
錢惟昱問了江州降官,江州本地可有名門望族、地方上影響力比較大的,他要親自賜宴賞賜以示安撫。然後江州降官馬上表舉了江州城西南的豪門望族——義門陳氏,請錢惟昱旌表。
「義門陳氏?可有什麼事迹掌故么?」錢惟昱聽了也是不甚瞭然,這邊繼續追問道。
那名江州參軍回答道:「義門陳氏起源於唐玄宗開元年間,當時潯陽郡守陳旺因到任江州,於城西南置陳家莊。后陳旺在潯陽郡守任上致仕,終老於此,年八十一歲。因家教有方,以忠孝節義為本,世代耕讀傳家,子弟馴良。至僖宗、昭宗年間,凡一百五十年,仍未有分家析產之舉,家族人口繁衍數百口,依然同灶而食。
僖宗、昭宗及本朝烈祖、當今李璟,均曾親自敕封其節義孝行。自僖宗至今又過百年,此族已經增至一千餘口,依然不曾分家。號稱『千人同灶、百犬同槽』。非但人丁飲食全族一起,連各門飼犬都要一併而食。若有犬因故晚到,其餘家犬還會等候同食。」
錢惟昱一聽,倒是覺得上輩子曾經略有涉獵知道一些這回事兒。再仔細一想,這才恍然:上輩子他看CCAV《百家講壇》的時候,有一次是復旦大學教授錢文忠的專題,專講《百家姓》,其中便提到過陳氏的這個典故。江州陳氏最後一直到宋仁宗慶曆年間,發展到將近四千口人還不肯分家,結果朝廷一方面為了宣化仁義,一方面為了防止在當地形成巨大勢力,由朝廷介入分家析產,具體主持者,便是當時以公允著稱的包拯。
不過如今說來,錢文忠那小子據說按照族譜來看,應該是自己目前這副肉身的三十九世孫。錢惟昱惡趣味地想著:自己要是日後建立了吳越朝,不知道錢文忠那老小子將來還會不會去當復旦教授呢。
既然是節義孝行素著的望族,錢惟昱自然是要跟風旌表一下的。尤其是他想到吳越國也是以宗室團結著稱的,除了錢弘俶重用外戚壓抑宗室、有些不自覺之外,錢惟昱的親父錢弘佐、七叔錢弘倧都是為了國家宗族而傳弟的,數代安穩在五代十國各個政權中堪稱楷模。由吳越國表彰一下義門陳氏的孝行,說不定更有代表性意義,不但有利於儘快安穩江州形勢,還能夠為吳越「先王錢弘俶死於外戚孫承佑一黨狗急跳牆」的事情淡化一下影響。
這種事情,想到了說做就做,雖然隨軍錢糧不多,但是也沒必要賞賜太多,錢惟昱讓江州降官把各個豪族勢力的頭面人物都請進城來。錢惟昱親自設宴安撫了一番,又給義門陳氏族長等人賜了兩幅錢惟昱當場揮毫潑墨的墨寶,好讓他們回去裱起來做匾額。
最後順便給各族賞賜了棉布千匹,江州降官也各自有份。拿出一萬石軍糧在江州舍粥賑濟,安撫失去屋舍的民戶。沒有幾天,江州周遭的局勢就徹底安定下來了。
這邊安民,另一頭五萬大軍也逐次趕到取齊,完成休整。三月初二,顧長風飛馬傳來喜訊,說是在武力威懾和勸降、拉攏之下,鄂州已經順利無血開城,歸降了吳越國,顧長風親自帶領鐵騎都鎮守,以監視對面的武平軍是否有不冷靜搶桃子的舉動。確認了這些問題都得到了妥善解決后,錢惟昱便帶著五萬大軍從江州沿著鄱陽湖西岸緩緩南下,直逼洪州而去。
這一次,錢惟昱也不怎麼著急,三百里路緩緩而行,大軍日行六十里,到三月初八日才趕到洪州。而錢惟昱的大軍到位的時候,從東邊趕來的十叔錢弘億也帶著平南軍各部、從南而來的十三叔錢弘儼則帶著福建的威武軍、清源軍人馬也在數日內一併趕到會師。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袁州、饒州、撫州等等贛北外圍州城已經全部落入吳越手中。也就是說,吳越如今在江西地區的疆域,已經全面推進到了後世湖南省和江西省的自然地理邊界——羅霄山脈,並且往北一直延伸到湖北省東南角的武昌(鄂州)。
至於南唐軍前期頹勢的原因,一方面贛北南唐軍大多團練、缺乏精兵是一個重要原因。另一方面那些和吳越接觸較多的州城,也因為吳越的免除徭役廢除人頭稅政策,導致百姓根本沒有為南唐效忠的心思——畢竟。
江西地區還是比金陵周邊要窮很多,越是富有的地方,統治者多搜刮一些或許沒什麼感覺,越是貧困的地方,就容易比較。除了南唐皇太弟李景遂親自坐鎮的陪都洪州之外,其餘被分化瓦解全部易手,也是正常不過的了。
一言以蔽之,三月十二這天,八萬吳越陸軍、兩萬吳越水軍已經把洪州城四麵糰團圍定,嚴絲合縫不留一點缺口。而且營寨扎立嚴整,軍糧源源不絕沿著鄱陽湖和長江、贛江運到前線。後面,吳越人或需要面臨一場至今為止最為艱苦的作戰,一場沒有勸降和分化瓦解餘地的正面攻堅硬戰。
李景遂身為南唐皇太弟,是絕對不可能投降的。洪都城裡,不算外圍各州失守前被撤回來的團練軍,也還有三萬南唐軍主力精銳部隊,其中兩萬人還是李景遂從金陵出發的時候帶來的,這些將士大多深受南唐李氏多年恩澤,如果一個大國要覆亡的時候,一個死於國事的人都沒有,那不是太可悲了么。
或許,堂堂一戰成全他們的忠義,也是對他們的一種尊重吧。
……
夕陽灑在鄱陽湖上,泛出一派本該是漁歌唱晚般閑散的粼光。南唐皇太弟李景遂站在城頭,看著層層紮營穩固地吳越大軍旌旗林立,營帳連綿。湖面上戰船陣列遷延,竟然把城南城北臨湖要津徹底堵死了。吳越人的大營中,還不時傳來忙碌地塵囂與嘈雜,可以看到一群群運輸伐木的大車和舟船進進出出,很顯然吳越人是在打造各式攻城器具,準備穩紮穩打了。
李景遂想起了他和皇兄嫡長子李弘冀之間的恩怨。叔侄二人為了儲位勾心鬥角,最終卻落得先後戰死的下場——李弘冀已經死了六年了,當年便是死在錢惟昱手上,如今他也要死在錢惟昱手上了。叔侄互相構陷,卻最終在身死國滅之間俱歸塵土,實在是很搞笑的事情。
「錢惟昱此人,當年果真是一心為國,才來我南唐為質,消弭偽漢內亂那幾年我大唐的兵鋒么?錢弘佐那廝,當初當真是一心為國,寧可送子為質為國消災,自己病死寧可傳弟么?為什麼吳越人的宗室,能夠如此團結,唯有一個錢弘俶心懷動搖、重用了一下外戚便遭到了反噬。我大唐要是能有吳越人這般宗室團結,何至於今日的下場。
也罷,不過若是當年楊吳宗室能有這般團結,也輪不到我大唐得國了,休說楊吳,便是徐溫諸子……終亂世者,莫非當真非兵強馬壯者可為之,唯有宗室一心者為之?」
在李景遂的呢喃惆悵中,夜幕漸漸降臨了,吳越人的攻勢,馬上就要壓迫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