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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第325章 李景遂之死

  一柄通體精鋼鑄就、鑌鐵刀刃的厚脊陌刀上下翻飛之間,四五個南唐軍卒如同被急速飆行的火車攔腰碾斷一樣血肉橫飛;完成一記如同「暴雪大菠蘿」中野蠻人大風車一樣的絕招后,林仁肇眼前的視野豁然開朗起來,氣息也微微有些急喘。當年他投奔錢惟昱的時候,還不過三旬,跟著帶兵廝殺數年,如今已經三十六七了。隨著戰場廝殺經驗的增長和老辣,體力不免比巔峰時期下降一些。 

  「退後!退後!以槍陣逼住陣腳不要妄動,弓弩隊覆蓋攢射!」一個南唐軍的指揮使揮舞著橫刀焦急地勒令左右依計而行。這名指揮使的戰場經驗看來也是頗為老辣的,雖然武功如何不知道,至少懂得在吳越士兵在城頭站穩腳跟后不盲目死磕,而是籌措一些波段式進攻的節奏——比如用槍陣逼住陣腳,儘可能壓縮登城敵人的活動範圍,然後馬上箭雨覆蓋,這種二十步內極近距離上的攢射,任你敵人身著鍛鋼板甲,也是頂不住的。 

  可惜,指揮官駕馭普通士卒,顯然不可能做到如臂使指。幾個南唐軍長矛手在一個什將的帶領下眼看著林仁肇喘息欲倒的示弱姿態,以為有便宜可以撿,便搶出兩步越眾而出捻槍捅刺。原本還沒來得及嚴絲合縫的堵漏槍陣立刻變得鬆散脫節起來。 

  「來得好!」林仁肇雙目精光一閃,剛才的疲態立刻隱沒不見,一記揉身而進的連消帶打,用陌刀把一個南唐軍什將長槍磕飛、隨後去勢不減直挺挺從護心鏡下方把對方捅個透明窟窿。隨後又一腳踹倒一個隊副,搶上去踏住胸脯,用已經挑著一個人的陌刀刀柄狠狠往地上插去。明明鈍頭無刃的精鋼刀柄都直接捅入恰好無甲的脖頸、從頸后透出。 

  這些動作說起來很長,實則不過是數息之間。其餘周遭的南唐軍長槍手被這股兇悍之態徹底震懾地微微一愣,等到弓弩隊朝著這邊攢射而來的時候,林仁肇已經把陌刀舞得輪轉如飛,兩具懸在刀刃和刀柄上的屍體被掄得風聲獵獵。箭雨過後,這兩塊被當作人肉盾牌的屍體已經形同刺蝟一般。 

  便是那麼阻滯了一陣箭雨的時間差,又有七八個吳越精兵從林仁肇身後的飛踢躍上城頭,個個奮不顧身向著南唐軍弓箭隊陣中惡狠狠地殺進去,徹底糾纏在一起。 

  血肉飆飛,換命的絞肉機滾滾向前,吞噬著南唐人,也吞噬著吳越人。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此前被炸藥炸城門轟出來的缺口就因為其地勢的低下,被一道道涓涓血流匯聚,隨後形成一道「飛流直下三十尺」地血幕,掛在城牆的殘骸上。 

  「已經站穩城頭了,擲彈兵快上!」隨著吳越軍先鋒在城頭殺出一片卻月陣形狀的陣腳,幾十個沒有裝備長兵器、也沒有裝備盾牌,僅僅腰懸短刀的吳越軍壯漢開始沿著飛梯雲梯衝上城頭。一開始南唐軍也沒有著重關照這些人,不過他們一旦站穩后,就從己方陣后往上擠,然後用火摺子點燃導火索,握持數秒后丟出一個個甜瓜狀的冒煙鐵殼彈。 

  「不好,是毒煙蒺藜彈!不要硬沖!」南唐軍中居然也有幾個識貨的,知道這是一種火藥兵器——主要是在顯得三年到顯德五年之間,吳越人為了幫助劉仁瞻硬抗柴榮兩年,也做過一些「資敵」的事情,南唐一方也用毒煙蒺藜彈熏人守城取得過不少戰果,所以軍中自然有懂行的人。 

  可惜,這種認識很快就被顛覆了,高硝火藥爆破力的手雷在人群中炸開,飛濺的碎片至少可以收割數條人命。尤其是城頭兩軍互相擁堵到了極點,各個都是短兵相接刀刀入肉的姿態,手雷的威力就更如同AOE的死神鐮刀一般爽利。 

  其實稍微動動腦子,吳越人的火藥已經可以炸開城門、並且崩碎城牆表層了,那麼吳越人的手雷尤其是毒煙蒺藜彈那種毛毛雨可以比擬的呢?這其中的關節只要稍微被打一兩次臉就馬上可以想明白。所幸南唐軍也不算太過遲鈍,挨了幾頓炸,讓吳越人徹底在城頭連成一片后,許多南唐軍士卒便再也不敢弄什麼槍陣擠壓得戰術或者弓弩隊緊密列陣的玩法,一個個乖乖地要麼抄刀子短兵相接,要麼乾脆跪地投降;或死於督戰隊的屠刀下,或被推搡下城牆摔個半死,只有小半才能僥倖得生。 

  絞肉的天平一寸寸傾斜,最後把南唐軍一支又一支的預備隊耗干。若非這些軍隊都是世受國恩,只怕早就徹底崩盤了。 

  …… 

  兩天後,洪州內城。 

  外城城牆在被吳越人炸門登城后,一天都沒有撐到便整個告破了。不過雖然堅持的時間不久,殺傷的烈度卻是非比尋常。至少有六七千南唐軍卒和三四千民壯死在了洪州東城的外城爭奪戰中。吳越人戰死者及傷重而亡者也有兩千多人,輕傷者更過於此數——當然了,倒也不都是錢惟昱麾下的親從都。也有一些是內牙軍中的桀驁之輩,或者是錢弘億麾下的雜牌軍。 

  對於錢惟昱來說,這一次的洪州之戰,也是他逐步從十叔和十三叔的嫡系部隊當中收攏梳洗、慢慢集權的過程。吳越國各個藩鎮的兵力都由國王統一指揮參加一場大戰役,並且以車輪戰的姿態投入試煉,事後獎懲升降也都出自上意,幾番下來的話藩鎮節度使對於軍隊的掌握也就會被逐漸沖淡,不再讓士卒「但知有節帥,不知有國王」。 

  外城被破之後,巷戰居然還持續了一天兩夜,紛雜不堪。南唐軍士卒有脫去盔甲混入民眾之中,然後再伺機偷襲的,也有被神經過敏的吳越軍主動錯殺反殺的,戰爭到了這一刻,似乎已經分不出百姓和軍人之間的差異,人人都有可能遭受滅頂之災,強調軍紀這種事情也變得難以操作;「出於自衛目的」的震懾性殺戮變得普遍,有些洪州百姓僅僅因為閉戶自守不放吳越軍檢查府中是否藏有南唐軍士卒就遭到了滅門。 

  唯一一點錢惟昱還能掌握的,或許就是勒令吳越軍不得****婦人——或許以洪州的形勢,百姓中多有踴躍為民壯守城的,但是女人肯定是不可能被直接投入一線軍事戰鬥任務。所以****婦人的事情怎麼說都無法歸納到戰爭行為中,好歹得到了比較嚴格的執行。 

  如此反覆殺戮拉鋸之後,形勢終於逐漸明朗。李景遂最終放棄了繼續在外城與內城之間的地帶和吳越人浪費人命,而是帶領最後約摸兩萬人馬撤入了內城。撤回之前還焚毀了內城周遭一圈的坊市民居,不讓吳越人有可以作為攻城隱匿陣地的所在。 

  內城一共只有三座城門,而且沒有水門。如果再用焚毀民居的方式形成隔離帶,至少可以阻止吳越人再來一次用戰船一次性裝滿巨量火藥爆破的故技。 

  李景遂也知道此戰自己已經必敗了,沒必要拖著那麼多人墊背。但是他自己是必須戰死的,在吳越人一連串的詭計和奇技淫巧兵器猝然打擊下便失敗,讓他的自尊心無法承受。所以,他必須在內城與吳越人死磕到底,實現自己的最終價值,挽回自己的尊嚴。 

  後面的日子裡,李景遂也算得償所願。吳越軍把火攻、砸牆、破門,攀緣諸般攻城手段都用上了,也反覆遷延了不少時間。陸續有三四天登城死戰的攻勢都被南唐守軍先後擊退。雙方的傷亡交換比也沒有一開始的那麼難看——當初外城被攻破的時候傷亡比之所以難看,那是因為作為失敗一方的唐軍,只要有受傷的士卒,基本上都算是「亡」了,落於敵手的情況下無人救助,命運是可想而知的。現在可以暫時穩住內城陣地,好歹還能救援一下傷兵。 

  內城之戰從三月下旬一直打到四月中旬。後面吳越軍的攀登近戰也沒那麼頻繁,反而是持續用火攻和投擲爆破性彈藥進行壓制摧毀。內城的面積不大,被連日騷擾縱火之後,四月初八那天內城唐軍一處主要的屯糧倉庫被猛火油彈集中轟擊,軍糧庫存被毀大半,連藥物和兵器的庫存也被這種縱火性攻擊消耗得元氣大傷。 

  四月十二開始,吳越軍重新加強了試探性的登城作戰,而且大膽地讓平南軍、威武軍也組織敢死隊攜帶手雷兵器進行突擊,如是者廝殺數日,內城也終於到了不敵攻破的那一刻。 

  …… 

  洪州作為陪都,內城曾有行宮,便是借的五十多年前南平軍節度使鍾傳的故邸舊址。理論上內城城牆攻破之後,坐鎮洪都的軍閥都還會象徵性地在這座行宮中裝模作樣抵擋一番,實現人生最後的尊嚴。 

  李景遂已經連這一點傲骨都提不起來了。吳越軍打破內城的時候,他帶著三四千素來重用的牙兵困守宮中,什麼軍事部署都不再傳達,只是讓各軍各自為戰。 

  李景遂自己,只是坐在行宮的御案前,也不在忌諱什麼逾制,在御案上擺了一些酒菜,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隨後遙遙和面前的空氣自言自語說著些什麼。 

  或許,他是在和與他鬥了半輩子,結果都死在錢惟昱手上的那個侄兒李弘冀說話吧,人之將死,認為自己可以看見鬼魂,也是尋常之事。呢喃半晌,灌完一壇酒,李景遂居然披髮仗劍胡亂狂舞起來,最終一劍了斷了自己的性命。 

  李景遂自戕的時候,吳越軍已經殺入宮中。很快,除了死硬牙兵紛紛被誅之外,餘眾盡皆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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