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第349章 爆竹聲中一歲除
顧長風領著不足百騎的先鋒騎軍緩緩按轡而行,在城頭周軍的弓弩監視下行入城門。城樓內兩側藏兵洞中,司掌千斤閘絞盤的軍校手中握汗,緊張地聽著城頭號令——如果來者有猝然衝突而入的話,那麼慕容德琛一定會下令立刻用大斧砍斷絞索放閘,把來人後軍截斷在城外——而區區先頭百騎甚至數十騎入城根本掀不起風浪來。
不過,顧長風等人明顯很上道,僅僅入城不到百騎后,慕容德琛喝令后隊緩行,后隊便真的乖乖停在了城外,既然如此,周軍也就沒必要放閘,只要把城門先重新緩緩推上、待查明來人身份后再開啟就好了。畢竟千斤閘這種東西一旦砍斷鎖鏈放下去后,再要重新絞起來就會很麻煩,會導致城門一天半日之內無法使用,所以能夠不砍自然是不砍的好。這就相當於公交車只要車門能開、能正常上下車,誰會沒事兒找事兒用安全錘砸玻璃出入?
在慕容德琛看來,來人貌似也不如何戒備——顧長風只帶了約摸一個隊、也就是二十來人快步登上城樓,隨後便踏入慕容德琛的正堂內。正堂頗為寬闊,內中或站或坐的軍校將士也有五六十人,門外沿牆守備士卒更是不下此數,而顧長風只帶了二十個人,這樣的人數讓周軍從將到兵都非常放心。
城樓中也有和衙門一般類似的廳堂結構,尤其是給城門守將指揮戰鬥所用的正堂自然要修得更加堅固一些,只是不如府邸那般裝飾,很多都是直接裸露著城磚和石料的材質罷了。
「祈屏退左右,再出示我等身份。」
「左右都是某伯父的心腹,縱有機密,但言無妨。」
「既如此,且看此物。」顧長風冷冷地遞過去一小個符袋,任由慕容德琛接在手中看視。
「閣下是……馬仁瑀?控鶴都虞侯?這符印紋路倒是不錯,字跡怎得……且不說這個,爾等究竟因何至此,如今且請明言。另外,怎得只有符印,沒有調令!」
「調令?這種事情能有調令么!縱然有,看后也要燒掉才是。」顧長風假意到懷裡掏了一下,這才恍然說道:「卻是休怪,出京時明令,調令符印不可一人持有,卻是在城外監軍的另一名袍澤身上,如今也不用開門,且帶某心腹去城頭喊話,讓城下把東西用懸筐吊上來,只是需要略等半刻了。」
「無妨,劉三,你陪著這位虞侯的從人去城頭懸筐喊話。」慕容德琛不疑有他,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急在那麼幾分鐘。顧長風似乎交待下去之後也鬆懈了下來,略微停頓了幾秒種后,開口問道:「遠來寒冷,這才不得不入城避寒。這邊校驗勘核固然是該當的,等的時候,先把些酒來吃才是正理。」
這番話說出口,慕容德琛就更加放心了,世上哪有去偷襲詐城的人進城后要討酒喝的?便不怕被守軍在酒里下藥毒倒么?當下也就親自拿過一瓮好酒,說道:「這還是吳越國從海外番邦販來的烈酒,馬虞侯先喝一些。剩下的自會給兄弟們準備。」
顧長風接過喝了一口,隨口問道:「這都該三更天了吧,怎得這邢州城裡,大年三十的居然連爆竹都不放?看月色不都到子時了么。」
慕容德琛回望了一下沙漏,細看一下時間,這才說:「這不還有小半刻鐘么,月色不準的,一會兒便有人陸陸續續開始放了。」
鞭炮這種東西,是宋朝才有的,因為需要有黑火藥,乃至用紙張卷繞疊壓成型;但是「爆竹」這種原始產物,那是唐朝就有了,唐玄宗時期,就已經有人用竹筒子當中灌入純硝石乃至土硝,然後點火看點兒火光、聽聽竹筒爆裂的巨響。如今,距離吳越人改良高爆黑火藥也有五六年了,山寨刪節版的低威力火藥也因為三年前錢惟昱給劉仁瞻輸血資敵而逐步擴散,如今做做爆竹這種東西在華夏大地上已經比唐朝時普及多了,哪怕是邢州這種邊境州城,除夕夜放爆竹也該是不少的。
聽了慕容德琛的解釋,顧長風也不著急,等了略微五分鐘,城下的人還沒把調令吊上來,據說還在找人。慕容德琛看著顧長風淡定地在那裡蹭酒喝,心中漸漸有些不耐,不過正要催促快一些,外面卻響起了稀稀拉拉地爆竹聲,隨後漸漸地一點一點密集起來。
顧長風放下酒罈,抹了抹嘴,輕鬆寫意地說道:「哈,這不是也放起來了么,誰說邢州邊城便荒涼,這不挺熱鬧的么。走,先出去看看!」
說出那兩個「看看」的字眼時,正堂中他帶來的二十個人也都站起來,作勢是要出去看熱鬧一般,但是下一秒鐘,便異變陡生!
……
「噼啪噼啪!嘭!」
白大牛是一個普通的北面行營戍卒,出自殿前司禁軍,也是跟著慕容延釗大帥一起來到這北地兒的。大帥的侄兒慕容德琛制使在城樓里招呼那些汴京來客、密談確認對方身份來意的時候,白大牛正在外頭的城牆上站崗。
突然,城樓中傳出一連串響動讓他頗為驚詫,聲音不輕,但是因為城內正好是除夕夜爆竹逐漸密集響起的當口,所以才略微有些隱約被遮掩,若非離得近還不易分辨。但是他回頭后僅僅幾秒鐘,就看到城樓窗戶內居然飛出幾個爆竹,炸得劈啪作響,倒也愕然不敢上前——難不成這些汴京城來的大爺還在城樓里直接就放起爆竹應景湊趣了不成?這得多荒唐啊?可是人家是當官的,慕容制使都不在乎,大頭兵有啥好多管的。
「白老哥,不對啊,還有叫聲!莫非是被爆竹給炸傷了手腳燎著了鬚眉?」一旁一個弟兄捅了捅他的胳膊,被這麼一說,也發現似乎有些不對了。但是這一番猶豫,已經耽擱了至少十幾二十秒的時間。
城樓內,二十柄手撥轉輪、手拉燧石式的手銃已經打完了一個彈輪。顧長風和身邊精銳勇士已經趁著爆竹聲掩飾的當口換好了新的彈輪——如今的子彈雖然用了定裝技術,但是終究只是精製的油紙包殼子,不能和銅彈殼相比。所以要嚴絲合縫地把內含彈珠、發射葯、鐵砂填充物的油紙包圓柱裝進彈輪的六個裝彈孔,依然是很不容易的。
相對而言,如今的吳越機械大師張思訓設計的理念是可插拔式的整體彈輪,也就是上戰場之前每個持有手銃的軍官多攜帶兩個預裝了六發彈藥的彈輪,然後打完后連彈輪一起換掉。至於給彈輪重新裝彈就只有戰鬥間歇的空閑時候再處置了。
而在顧長風把手銃的彈輪換好的時候,慕容德琛和其他好幾十號原本在城樓正堂內的周軍精銳,包括其中那七八個虞侯、都頭級別的中級軍官在內,已經全部倒在血泊中了——這種室內場合,每一個人距離他的目標都只有十步之內,甚至五步之內的距離,使用從來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火器猝然發難且毫無預兆,一個人瞬殺三五個敵人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何況這個年代的彈藥除了一顆主鉛彈之外,還有很多填塞油紙包和鉛彈之間間隙的鐵砂,那基本上打出去就相當於霰彈槍的效果了。稍微打過CS乃至使命召喚的人都知道,在室內作戰被霰彈槍轟到,如果目標排得密集的話幾乎是一轟一片的。
「城頭上有可能聽見槍響的一個活口都不許留,一會兒回來放火焚屍滅跡,殺!」顧長風在裝完彈輪前的幾秒鐘內,吐出了這麼一條軍令,隨後就帶著二十號人殺了出去。
鉛彈手銃的聲音第一次在地球上響起的時候,總歸可以起到令「友邦人士莫名驚詫」的效果。白大牛和一撮周軍守門官兵還沒明白裡面究竟怎樣了,哆嗦著持著鐵槍靠近大堂;裡面已經殺出來一彪人馬,倭刀和大馬士革彎刀翻飛亂舞,手銃鉛彈四射橫飛。不過幾個照面,這種短兵相接的猝然接戰就誅殺了至少四五十個城頭守兵。
顧長風立刻躍入牆邊一處台階下的藏兵洞,用他手上雙槍最後兩發上膛的鉛彈左右開火,轟死三個在藏兵洞內傻傻守著千斤閘鉸鏈的士兵,幾秒鐘之後,另一側也得手了,整個城樓乃至城樓前面那段城牆都落在了吳越鐵騎都奇襲戰士的手中。隨後城外的大軍便猛力衝殺,打開虛掩的城門殺了進來。
「把硝化棉丟兩包在城門口,一包放進正堂,再讓后隊倒兩桶麻油,快。」顧長風一邊看著城頭的吳越軍死士在那裡抵禦兩邊城牆陸陸續續過來增援的巡夜士卒,一邊命令后隊的破壞人員把物資弄上來。因為是騎軍偷襲,這一次攜帶的物資不多,一共只有不到三十個士卒背了小油桶或者硝化棉藥包,所以一切都要省著用。
硝酸在這個時代是很珍貴的。光靠吳越國長興鋼鐵廠鍛鍊鋼鐵時所吸收的高爐氣來製取硫酸、再製取硝酸的話,平均煉一萬噸生鐵也就幾千斤硝酸產量——也就是說,如今吳越國一年的硝酸產量刨除製造鍍銀邊的新錢這個大頭之外,能夠用于軍事用途的也就不到一萬斤。這點東西最多只能做幾十萬發手銃子彈的發射葯,拿來爆破就太奢侈了。若非此次行動太過兇險隱蔽,吳越王也不會給顧長風相當於吳越國半個月軍用硝酸的耗材來實施這種奢侈的行動。
須臾,城樓和城門紛紛起火,城樓被炸塌了半邊埋於瓦礫之中,久久不熄。城門的那兩扇木門也被徹底炸斷或炸倒,再也無法關上。因為正是大年三十夜晚,士卒戒備太低,城內爆竹又干擾了遠處的人識別異狀的困難,這一切居然無人可以阻撓。
顧長風花了三分鐘讓手下人把他的兩把槍、四個彈輪都重新裝好彈藥,隨後說道:「留下三百人守住這道城門,其餘的跟我殺進去大鬧一番——大傢伙兒都聽好了,若不是可以保證殺光滅口的場合,不許再用手銃。一刻鐘后回到這裡集合撤退!」
「顧都帥儘管放心吧,反正子彈也不多了。咱馬穆魯克騎射的功夫,呵呵……你們還是先擔心自己吧。」薩達姆咧嘴一笑,隨後便懷著熾熱的殺人熱忱沿著長街向南衝殺而去。身後一群馬穆魯克呼嘯相隨,倒還真是頗似胡人入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