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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第364章 助除內奸

  五月初三。江北,揚州城。數月來都在金陵城內坐鎮的李重進,親自來了一趟江北,因為他派去和李筠接洽的密使翟守珣,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該這時候回返了。 

  這些日子北邊傳來的軍情還算不壞——許是因為趙匡胤在戰前猝然失去了慕容延釗這個深掌北面行營大軍的臂助,又損耗了兩三萬精銳機動兵力。趙匡胤初期平定李筠的戰事,被李筠與合力協防的北漢劉承鈞暫且堵在了太行山與呂梁山口,暫時不得逾越險隘。 

  李重進當然不可能知道,歷史上趙匡胤打到五月份的時候,早已經把李筠圍困在潞州城裡圍城攻堅了;而且歷史同期的北漢劉承鈞也因為看到隊友實力比較豬,所以稍微援助了一下子見南軍勢大,就縮回太原賣隊友了—— 

  戰爭有時就就是如此,尤其是幾家聯合出兵的時候,打順風了什麼都好說,一旦其中一些沖的快的隊友被痛扁了,全軍銳氣受挫,就有人開始考慮自己的退路了。這就好比著名的「十八路諸侯聯軍討董」,論總兵力,各路諸侯肯定是比董卓多的,但是聯軍和單一軍閥相比,肯定存在合作觀望上的內耗;李筠打得還算順利地時候,劉承鈞願意搭把手,打得不順就細軟跑,那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了。 

  閑言休絮,總之,如今李重進看到的北邊兩路勢力聯合反宋,而且龐然大物遼國應該對於這件事兒也比較有興趣。所以他自己的心思也是很活絡的,如果翟守珣帶來了可靠的消息,可以證明宋軍主力全部被牽制在潞州的話…… 

  這一日,李重進正在揚州的行營節府內辦理公事,終於有了回信報來。「招討,翟大人回來了。」「速速召來相見!」不一會兒,風塵僕僕的翟守珣就神色複雜,似有隱憂的被帶到了李重進面前。 

  翟守珣正要行禮,立刻便被李重進攔下直接詢問正事。隨後就是一整串問題拋了出來:「守珣且免禮——河東宋軍幾何?汴京後備兵馬幾何?李筠劉承鈞等輩戰力可能抵擋?」 

  「回稟招討,河東宋軍不下八九萬眾,且還有調集周邊各州廂軍助戰之趨勢。汴梁城內,今上依然有五萬殿前司兵馬預備著,以備不虞。如今形勢來看李筠的潞州兵固然還能撐持數月,只是怕李、劉之間內有隱憂,不可不查。」 

  「有何隱憂?如此外兵壓境,正是唇亡齒寒之刻,難不成他們還在搞什麼內鬥?」 

  「招討明鑒,下官潛入潞州時,曾見聞李筠多次強調此番借北漢兵、乃至未來借契丹兵戡亂,並非是有心背叛大周,與宿仇相善。甚至為提振自軍軍心,每每還在軍前或是諸將集會時,取出周太祖郭威畫像,臨畫痛哭以示誠意——如此一來,劉承鈞如何會有好臉色給他?在援助李筠錢糧軍械、並以兵馬助戰的同時,也多次要求李筠稱臣於他,並且派遣北漢將領為監軍。 

  如此一來,目前二人尚且迫於趙匡胤之威懾,不得不并力一戰。然則呂梁、太行數戰都是潞州兵、澤州兵廝殺在先,太原兵僅自守備御、防塞險隘;凡有敢死反擊之戰,太原兵皆畏葸不前,僅以錢糧軍械稍助李筠而已。如此局勢,若是潞州兵不受重挫,局面上能維持,若是潞州兵戰力大損,只怕太原兵立刻便會拋棄隊友,那時就是全局崩壞的場面了。」 

  李重進聽了也好似當頭一瓢冷水,心說咱是太祖皇帝郭威的親外甥,咱都沒拿出舅舅的畫像哭訴大周被趙匡胤篡奪呢,你李筠這般把表情都寫在臉上是作死啊。但是稍微冷靜一下之後也算是明白李筠的無奈了——既然是要打起匡複大周的旗號,自然要籠絡死忠於周朝的將士。 

  但是昭義軍的位置,註定了他們原本在大周存續期間,數年都是負責和北漢作戰的,現在一下子要拉攏原本打死打活打了好幾年的敵人,回頭去勤王,這種事情任是誰都不好受——說不定北漢軍中將士,還有很多是殺了李筠手下將士戰友袍澤、兄弟姊妹的仇人呢!要拉攏仇人來實現統一戰線,難度確實忒大了一些。 

  「如此說來,莫非李筠不可持久?如此,我軍正當趁此時機,早日北上襲擾,匡複華夏不成……」 

  「招討不可啊!下官此番秘密出使見聞,深知趙匡胤此人還是深好面子的,為了粉飾一個『恭帝自願禪讓』的氛圍,寧可付出許多昂貴的代價。若是招討不露反形,趙匡胤縱然想要動您,也要花上一年半載尋找借口,如此我淮南則有喘息之機。若是如今即刻而反,招討以為能趁勢多佔幾州田土? 

  東南行營精兵及留給招討的侍衛司兵馬,總數不過三萬。其餘新兵,不過鄉勇團練所來,而汴京城內還有五萬殿前司精銳震懾畿內。既然以招討兵力不可能直取汴京,其餘不過抄掠周邊、擴大地盤而已。如今淮南全取不過一年,當年與偽唐反覆交戰,城垣殘破,百姓流離,軍無隔月之糧。不如暫且恭順,以一兩年時光,重建淮南,使軍民略有積蓄,如此一來,縱然宋軍來攻,也好有餘糧攏城堅守。」 

  李重進是個比較惜命的人,被翟守珣這麼一說,馬上又猶豫了起來。一旁還有一個主戰派將領、跟隨李重進多年的泗州防禦使張崇詁正好在側,聽了翟守珣的言論后立刻出言反駁、勸說李重進:「招討不可偏信此言。我淮南固然急需恢復軍民、休養生息,難道趙宋便不需要了么?趙宋立國不足數月,正是人心未附的良機,若是遷延一兩年之後,天下人心向大周的念頭就緩了,心向大周的文武也會被趙匡胤徐徐移防、撤換,到時候招討起兵,只怕響應者要少得多。」 

  「張將軍,趙宋需要休養生息不假——可是且問趙宋與我淮南,哪個更需要休整?趙匡胤好歹還有畿內、關中等地多年不曾遭遇戰亂,百姓安居樂業,錢糧歲歲皆可收足。給趙匡胤多兩年時間,也不過是讓其錢糧兵馬略增一兩成而已。但我淮南十二州、江表三州,卻是州州慘遭兵火,休戰不過一年。同樣假設有兩年時間恢復,只怕效果要比趙宋的閉門休養好得多——若是現在起兵,你是想讓招討僅以徐州、泗州、宿州等三州稅賦錢糧,撐持大軍所需不成?」 

  「誰說我淮南僅有三州之地的錢糧?若是招討心意已決,定然頃刻便能有數十州錢糧源源不絕援助而來,陰助我軍成事。」 

  翟守珣聽了張崇詁的言語,卻是哂笑起來:「哈哈哈——張將軍說的可是吳越國的錢糧外援么?某可是記得,某出使之前,吳越國的外援已經斷了兩個多月了吧。如今我大軍存糧,怕是連兩個月都不好撐下去了,這還是把以工代賑的活兒都停了的結果。吳越人素來最是膽怯,自趙宋立國、錢惟昱接了天下兵馬大元帥任命之後,吳越戰船便時時監視封鎖長江航道,暫停對我軍的援助,某所言,是也不是!」 

  「夠了!都退下。且容某自思量,改日再召集都帥以上重將商議此事。」李重進一聲斷喝,終止了這場爭論,也讓他的優柔寡斷被繼續拖延了下去。 

  …… 

  李重進沒能猶豫多久,因為兩天之後,他便收到了吳越王錢惟昱送來的一個秘匣。 

  「翟守珣必諫公不可北伐。斬翟守珣以明志、且移江東精兵北渡。則寡人立發存糧百萬石、鐵料百萬斤至江北,後續資糧,徐徐陰供。然長江航道,即日起將封鎖,以免侯景故事。若不信翟守珣與趙匡胤勾連,可覆信寡人、兩日後會於瓜洲江上,翟守珣所言,寡人亦知一二。閱后即焚,從速。」 

  密函的材質非紙非絲,乃是一種弄不明白的纖維織就的布料。取出的時候,居然還是潮濕的狀態,上面的字跡鮮紅如血,顯然也不是墨汁書寫的。 

  「閱后即焚?」李重進看了這幾個字后,第一瞬間還真有些下意識地想要去把密函湊到燈火上燒了的衝動。可惜僅僅定了定神的功夫,他就立刻從失神轉入了狂喜,「當某是三尺童子不成!此信在手,若是真有危急之刻,不愁不能拉著你錢惟昱下水,與我同心抗宋。」 

  到時候,把這封信往趙匡胤那裡一送,就算趙匡胤表面安撫,宣稱這是他李重進偽造、用來離間友邦的,錢惟昱自己也得掂量掂量看繼續恭順的下場。讓某李重進單獨頂在前面承受趙匡胤的討伐,你錢惟昱卻躲在陰暗角落,當真好自在! 

  李重進想的不錯,此書自然需要好生收著,不過錢惟昱在信中提醒他的事情,他也不會不去查——翟守珣在去潞州的當密使的過程中,莫非真順道半途轉去汴京賣主求榮了么?為何錢惟昱密函中可以說得如此言之鑿鑿?要知道,他李重進派出何人為密使去潞州,可是從來不曾對外公布過。按說,錢惟昱連專門提到翟守珣這個名字都做不到才是…… 

  一個時辰后,被一串連恐嚇帶突然隔離訊問的手段強攻排查之後,錯愕的翟守珣立刻露出了破綻,隨後就被李重進對外宣布此人從潞州回返途中,感染時疫,不幸卧病不起,由原本唐宮太醫調治。 

  再次拿出錢惟昱的密函時,字跡已經隱沒不見了——那張特殊的布料徹底乾燥之後,無論李重進用什麼法子,都沒法再讓字跡出現。氣餒的李重進決定還是嘗試接觸一下。 

  「傳令,後日準備船隻在瓜洲渡等候,某親自去一趟金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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