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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第372章 如臨深谷

  「給老子頂住!不許退!日本人不是咱對手,沒看到日本人殺咱一個他們自個兒要死兩三個么!槍陣把穩了!陌刀陣不許松!」 

  吳良眼看著自己頂頭上司的那個都頭挺著一柄陌刀在那裡壓陣,旁邊兩個營的軍官也差不多火急火燎拚命彈壓。因為被堵在最前面,他所在的指揮當中,五百戰兵已經死傷了一百多號了——而且絕大多數都是當場斃命的那種,連受傷哀嚎的都不多。 

  對面的日本人打起仗來,怎麼都好像性命不是自己的一樣?在兵刃質量差不多、甲胄質量明顯落後於漢人的情況下,打了沒多久日本人就打瘋了一樣刀刀死磕、招招換命了。吳良這一隊分配到的職責是弓手、並且帶了擲彈用的手雷。近戰之後,他們的職責便是拿著倭刀在槍陣戰友身後掠陣堵漏,與衝進槍陣之間缺口的日本武士搏殺。 

  他親眼看見過一個拿著十文字槍的戰友把將近一尺長的鍛鋼槍頭捅進一個日本軍官的腹部、竹片製造的鎧甲絲毫沒法阻擋槍刃的深深捅入。但是那個日本人明明被捅得腸子都流了出來,依然頂著槍刃跨前一步,用盡渾身最後的力氣把原本比吳越人的十文字槍短兩尺的剃刀掄圓了揮砍過來,一下子掄飛了三個吳越士兵的人頭。隨後,被樹根槍刃捅成刺蝟的日本軍官才氣絕倒下——可惜穿過身體的樹根長槍撐住了地面,讓他無法平躺倒在地面上,而像是被旗杆挑在那裡一般。 

  「鬼啊!這些都不是人!」一個吳越士兵握著十文字槍的雙手一抖,痙攣著拋掉了長槍便要回頭逃命,一個對面的日本剃刀武士一個縱躍從背後將其砍死,頓時槍陣之間就出現了缺口,以至於不得不由拿著倭刀這類短兵器的後排吳越士兵上來堵漏。 

  吳良深吸一口氣,一閉眼朝著一個從缺口中鑽進來的日本武士頭上砍去,「噗嗤!」一聲爆響,便是無數紅白漿液爆開來,竟是將那個剃刀武士一刀開了瓢兒——幸好那日本人此前剃刀用力比較猛,還沒來得及從屍體和板甲之間把刀抽出來,這才給他撿了一個便宜。 

  跟在吳良身後的梁滿倉本來還畏畏縮縮,見自己上司一刀砍死一個日本人,倒也膽氣壯了一些,高舉起刀子就猛衝上去,可惜他對面那個日本人也是剛剛衝進缺口的生力軍,居然也不管不顧對拼過來,一刀居然還比梁滿倉后發先至,橫著砍進腰胯。梁滿倉究竟沒有日本人的毅力,渾身氣力飛散之間,只是斜斜一刀掛下去,剁掉了對方持刀的一條胳膊而已。那個日本人卻是渾若未覺一樣,還不等自己的剃刀落地,馬上伸出左手接住被砍斷的右手,抄著剃刀繼續血戰——雖然沒過三秒鐘就被亂槍捅死了。 

  吳良看到自家指揮使再也彈壓不住亂兵的後退,斬殺了兩個逃兵之後,指揮使就被頂到了第一線。指揮使的刀自然是六百鍛的寶刀,哪怕是刻意硬格也能磕飛對方的兵刃再斬殺敵兵,無奈雙拳難敵四手,殺了四五個日本武士之後也被亂刀砍死了。 

  「擅自後退者斬!陣旗倒地者,無差別炮擊!」 

  就在這個指揮崩潰的時候,陣後有申屠令堅親自率領的壓陣人馬圍堵過來。一些逃兵懾於督戰人員的威懾返身再戰,無奈失去了陣型掩護的吳越人明顯不是個人武藝高超的日兵對手,此先佔有明顯優勢的傷亡交換比一到單打獨鬥的時候馬上就逆轉過來了。 

  「喀喇」一聲脆響,卻是指揮使的旗節倒了。 

  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差,潰逃的敗兵就要和申屠令堅的督戰隊接觸、自相殘殺了。這時,一陣陣凄厲的炮響突然響起,隨後重重砸在吳越潰兵與日軍犬牙交錯的陣地上。因為是實心的鐵球彈,加之高曲射拋物角,炮彈砸入淀川河畔的鬆軟濕地后很少會再彈跳起來形成二次殺傷。一輪十幾顆炮彈落在潰兵陣地上,還不過砸死了七八個人——而且日本人和吳越人基本對半開。 

  但是炮彈的威懾效果著實驚人,尤其那巨響和尖嘯,比任何軍官的督戰命令都好使。 

  「再有後退者盡誅!殺啊!想活命的就回頭!」 

  炮彈的餘韻中,申屠令堅先身士卒,連續砍了四個往回沖的吳越兵的腦袋,如此威懾之下,往回逃的新兵終於認清了一個現實——沖回自家后陣,被殺的可能性比和日本人死磕還要高!求生本能激發之下,一個個重新回身衝殺過去,唯恐被督戰的人追上砍了。 

  一千顆,又一千顆,無數的腦袋滾落塵泥,無數的屍身堆疊踩爛。隨著連大阪城內的平民都可以看到從上游流來的淀川水化作淡淡的紅色,城外的血戰終於要終結了。錢惟昱讓顧長風帶著鐵騎都迂迴到兩軍側翼發動最後的猛衝,日本方面監軍的藤原兼通也讓朝廷僅有的三千流鏑馬迎上去騷擾騎射,戰作一團。十幾分鐘后,隨著「藤原賴忠已被討取!」的呼喊聲,日本人終於崩潰了——戰至最後,活下來的不過只有一開始投入兵力的一兩成,戰況之慘,著實令人瞠目。 

  …… 

  殘陽如血,血戰的一天即將過去。回到大阪城裡,拾掇善後事宜的氣氛著實令人壓抑。 

  「大王,戰果統計出來了:我軍戰死兩千六百人、重傷一千九百人、其中殘廢一千一百人——其中七百多個都是出現陣型鬆動後撤時被處決或炮擊打爛的。斬獲日軍首級八千四百顆,後續追殺中殺敵數千;藤原賴忠、藤原兼通俱被殺死——估計日本朝廷的兩萬武士,能夠活下來三四千就差不多了。」 

  錢惟昱聽了顧少妍的彙報,心中也是暗暗感慨。平安時代的日本人雖然不如後來幕府時代那樣逐漸採用足輕、擴大軍隊規模,但是這種終生職業軍人的制度雖然規模不大,戰鬥力和意志著實令人驚嘆。吳越一方的絕對死傷人數雖然比日本人少得多,卻可以看出戰死者比受傷者還多,受傷者中斷手斷腳永久傷殘的也比可以康復重新上戰場的多,這該是多搏命的打法啊。 

  「不過幸好這些就是日本人可以動用的朝廷軍隊主力了,能夠送到大阪城下供我軍擊破,也算是一大幸事。」錢惟昱自嘲地說了兩句自我安慰的話,隨後呢喃道,「讓大軍休整一番。今日不曾受損過重的幾個都抽出來,編組三萬人馬,五日後進發,圍攻平安京。」 

  「諾,臣妾……末將這便去讓人擬定軍令。」 

  顧少妍轉身離開去找隨軍文書處置。錢惟昱想了一下,又讓人把林仁肇給找來。林仁肇此時倒是正忙著處斷賞罰安撫諸事,聽聞大王急著召見,只能是飛快地趕來了。 

  錢惟昱也不深責林仁肇,開口先開誠布公地說:「大軍未曾精練純熟便參加大戰,確實有風險。說說吧,對於日後如何防止今日這般不肯死戰力戰的情形,該當如何處置,又可有預防應對之法了。」 

  林仁肇略顯羞赧,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大王此前建議的三倍擴軍法,確實可以給諸將士一個『上升通道』,激勵人向上奮勇之心。然則對於新練兵馬,因為老兵數量較少,一旦遇到血戰苦戰,只怕是不好彈壓。今日之戰後,末將反思我軍還是該在擴軍時留下一部分不曾打亂過的骨幹老兵單獨成軍,作為戰略上的後備隊,隨時堵漏激勵,壓住陣腳鬆動時的敗象——便如今日讓申屠令堅巡視所做的那般。另外,平素練兵時雖然已經強調了軍紀,終究有士卒不曾見過血,不知軍法之嚴酷,這才略有僥倖之心。今日一戰後,好歹也可以起到一些震懾效果。」 

  錢惟昱聽林仁在那裡反省,頓時也覺得他自己此前的規劃有些問題。從當年練鎮海新軍開始,鎮海軍、中吳軍乃至後來吳越國全國軍隊的逐次分批擴張。錢惟昱最重視的一點就是軍官士卒的上升通道。讓人看明白:吳越的國力在蒸蒸日上,吳越的戰爭機器在日漸龐大,跟著大王奮戰的人都有良好的升職空間——不得不說,這樣的理想化設置,很大程度上受了錢惟昱前世對人力資源應用思路的影響。 

  加上,錢惟昱穿越前是個典型的德棍,看著元首那種靠著十萬陸軍骨幹,數年內暴兵爆出幾百萬精銳兵馬,便對這一部署深信不疑。但是事實證明,中國人的戰鬥意志和紀律不可能和那些嚴謹到變態的機械民族相比。幸好今天吳越軍隊從規模到武器都比日本人先進,而且有督戰的部隊和野戰中基本只能嚇人的臼炮壯膽,才沒有釀成大禍。 

  林子大了,終究不該把所有鳥押在一棵樹上。把老兵打散編組新軍、以老帶新快速進步固然是對的,留下不曾摻入沙子的精銳部隊,作為專門的戰略預備隊,同樣非常重要。 

  「既然如此,再打亂編製難免又多生一次事端。不如便篩簡全軍,挑出兩個今日血戰受損最重、又沒有出現鬆動後撤現象的都,提拔為預備隊。日後大軍作戰,以此督戰在後。督戰部隊可以輪換,他日其他各軍努力向前,也可獲此榮譽。如何?若是可行,具體的事情你和長風、叔詹等人自行商討裁處,有了結論再報給寡人便是。」 

  「末將以為此法可行,只要略作修飾、嚴密,便不失為良法。推而廣之,如今還在國內整訓的一半親從都士卒,一樣還有七八成兵員只經過了嚴格訓練,卻始終不曾見血煉膽。不如以作戰表現激勵士卒,讓血戰有功的部隊可以輪換、定期歸國休整,以精銳督戰,再以新軍輪流到日本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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