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第381章 新的目標
北國被連番的戰爭陰雲籠罩的同時,南方的吳越國卻從建隆二年開春后就一直一派安然祥和的休養生息氛圍。即做表子又立牌坊地拿回了金陵和潤州之後,吳越國新年的建設恢復工作主要精力便投入到了這兩座原本應當是東南形勝的繁華州城。
金陵剛剛光復的時候,原本還有幾個南唐投降過來的宰輔一級文臣,諸如韓熙載、孫晟等人嘗試勸諫錢惟昱考慮一下,是否要把吳越國的國府從杭州遷都到金陵。這個毫無經濟和軍事價值、只會徒然遭致北朝對於吳越國忌憚的提議當然被錢惟昱一笑置之了——笑話,把一國首都放在最前線,完全是一個不合時宜的做法。而且只要定都金陵,北宋就會下意識地覺得「南北朝」的態勢已經完成了,北宋和吳越的地緣外交格局就會演化成南北朝末年時北周和南陳之間的樣子。這完全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不過,基於安撫南唐舊臣的考慮,錢惟昱依然是在金陵設置了西北行營,以南唐舊臣孫晟為招討使。輔之以陳喬、徐鍇署理金陵江表各州民政軍務。因為是封文官做招討使,所以兵權自然是沒有的,由吳越本國另派心腹將領前去督軍,孫晟這個招討使所能涉及的軍務無非也就是督辦軍需糧餉而已。
原本吳越國各個道基本上都是錢惟昱的一名伯叔等宗室擔任節度使、都護,給南唐舊臣一個不帶兵權的方面要職,一來也算是進一步籠絡人心,整合內部人力資源,二來也是錢惟昱為將來地盤大了之後,徐徐分攤伯叔們軍政財三權合一的現狀。事實上以錢億和錢儼的才能,掌兵確實不是他們的專長,換個位置本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
在安心種田重建、整合內部之餘,以吳越國的財力和兩廣地區這些年來恢復積貯的軍糧,吳越國的軍力也還是有實力同時支持兩場戰爭的。隨著建隆二年的到來,日本的關西地方已經基本平靖,只要源滿仲和源賴光的兵力就足以解決剩下偶爾冒出來的小魚小蝦了。吳越人的客軍連同隼人僕從軍只要在關東的武藏野和平家武士集團進行一些正面會戰即可,佔用兵力不超過三萬人。
這種情況下,吳越國國內在這個冬季農閑時節原本已經要抽調規劃中建隆二年應該新征入伍的常備軍人員、以擴充內牙軍改建而來的北府兵。一旦新兵到位,縱然還沒有出擊作戰的能力,用於守土自保卻是綽綽有餘,這樣剩下的親從都主力就可以按部就班地挪出來,投入到既定的進攻性戰場上。
按照去年以來定下的國策,日本國問題解決之後,就該是對大理國用兵了。在錢糧兵力都有保障的情況下,錢惟昱便把身在杭州的文武高層全部集合起來,還從福建和廣東把十三叔錢儼和四伯父錢仁俊也召回杭州一起商討大計。
……
咸寧殿,除了宗室的伯叔輩外,便是左相元德昭、外加南唐降臣韓熙載、徐鉉等文官;林仁肇等武官在列。錢惟昱私下賜宴,與寥寥數臣密議對西南用兵大計。
「寡人慾征伐大理,以討不臣,為晚唐以來,中原王朝屢挫於西南夷之恥復仇。諸卿以為如今用兵時機可已成熟否?寡人親征是否可行?」
御駕親征這個動議,首先遭到了許多人的反對,理由是大理國距離吳越中樞太遠——杭州到昆明的直線距離可是比杭州到大阪要遠得多;而且十萬大山當中行軍,自然也比海軍天下一的吳越軍在東海上航行要慢得多、消耗大得多;一旦到了雲貴,若是朝中有些變故,倉促之間也不得通消息。再加上南中之地瘴癘不明,一國之君親自涉險太過不智。
宗室、文武群臣全體勸諫,錢惟昱也就暫時收了這個心思,他自忖自己繼位之前也算是立過不少戰功了,自己當上大王之後,又親征奪取了南唐全數的江表領土,並且傀儡了日本,有滅南唐和傀儡日本兩大軍功墊底,自己這個大王在吳越的威望也算如日中天了,就算給別人一些立大功的機會,也翻不起浪來。於是在人選上便允了眾臣所請。暫擬定由廣州大都護、四伯父錢仁俊屆時統領兩廣、交趾三道地方兵馬主持討伐大理國的事宜,朝廷再派出親從都三萬人,作為中央軍協同助戰,由林仁肇統領。
議定了出兵的統帥、兵馬,算清了所需錢糧之後,下一個問題便是何時出兵。對於這個問題,負責軍事細節的林仁肇第一個勸諫說:「末將以為,征伐大理只怕非一兩月內可濟全功之事,如今已然開春,待倉促進兵、人馬錢糧盡數籌備齊全運到廣西,也該是初夏時分了。南中炎熱,暑日中瘴癘橫行,不若秋冬寒冷、煙瘴停息,既然去歲因為對日本的討伐,已經錯過了大理的冬季用兵,不如暫且徐徐準備、運輸資糧軍械兵馬到廣西屯駐,等到盛夏一過,氣候涼爽再行進兵。」
錢惟昱一聽這又是大半年的時間等過去了,心中還有些不願意,轉向久在兩廣的四伯父錢仁俊問到:「四伯意下如何?若是輕兵疾進,有可能在仲春偷襲入境、打開一點局面么?」
錢仁俊拱了拱手,絲毫不敢以長輩自居,恭敬地回答道:「臣以為林將軍所言有理。南中之地,縱然是初春時分煙瘴不興,也同樣不適合用兵——臣久在兩廣,且大王今年還派遣樊若水助臣屯墾、治理珠江濕地水利。樊若水果真是地理奇才,不過兩年深入考據,便深諳西南地理形勢、天候水文,報於臣處。
據樊若水調查,南中之地,若論南北方位,與兩廣處在一線。然兩廣之地河川春季均無凌汛,蓋因兩廣暑熱,終年無雪無霜,故而四季雨水勻稱,珠江水量平穩。然雲貴之地多崇山峻岭,如邕江水源,便多受滇西雪山融水補充。因滇地多崇山、山區冬日寒冷,雨雪凝結,便會出現冬日枯水、江河水位下降的現象。一旦開春,冰雪消融,水勢猛漲,便成凌汛。
我吳越治水修河、整頓兩廣數年。如今若要對大理用兵,運兵運糧足有八九成路途全賴邕江水運、直達曲靖以東。若是寒冬枯水季節,邕江中游水位便不足行船;若是春季凌汛時,內河行舟不比海商有海風可用,反而是以槳輪搖櫓為主,逆水行舟時水流過於湍急,一樣無法行船——所以進兵所需後勤輜重,唯有依賴短短夏秋兩季運輸囤積。」
錢惟昱聽完四伯父的詳細闡述,心說難怪中晚唐的時候,大唐兵馬在南詔國遇到了那麼多次失敗,害得後來中原王朝對於對雲南用兵都產生心理陰影了,如今看來,單是可以用兵的時節上,就很難把握啊。夏天太熱,瘴癘太重,冬春又不能利用水運保障後勤,那豈不是說一年只有深秋那兩個月可以打仗么?看來將來用兵的時候還只有追求速戰速決了。要麼就是不考慮後勤問題,提前在百色上游、靠近曲靖的兩國邊境地帶大量囤積軍糧物資、築堡固守。
想到這兒,錢惟昱立刻再次提問:「四伯在廣南西道,可有提前沿邕江修築塢堡、以備屯兵駐守?」
錢仁俊請求拿出一副地圖,隨後在圖上指指點點——因為這些地名都是羈縻州改過來的,若是直接報地名,錢惟昱聽了也聽不懂。對著地圖大致看了一下,錢惟昱心中便有些數了。邕州(南寧)西邊四百里的百色附近,如今已經把原本儂民富的儂族羈縻州改作了一座有正式城牆的州城,方廣數里,這也算是這些年廣西改土歸流的一個大成果。
再往上游黔桂交界、相當於後世田林、安龍、興義等處也都每隔六七十里沿江建起了小縣城,基本上都在徒步急行軍一天的路程之內,哪怕沒有水運的情況下,人員機動已經是不妨事的了。從興義再往西到曲靖之間,因為實在歸化民不夠多,建縣城都建不起來;所以只有在相當於後世雲貴邊境的富源、羅平立了兩個砦子,平素屯駐數百土兵團練駐守,囤積一些糧草。
根據錢仁俊所言,這些規劃當中也頗有樊若水那個水利勘測人才的建言,錢惟昱聽了之後也是在心中不勝唏噓:想不到那個人品上只能當漢奸走狗賣國賊的傢伙,若是不論品德、唯才是舉的話,倒也真是有一番用途。給這樣的科技人才指一條明路好生實踐努力,竟也頗可以做成一些事情。
「既是如此,即日起四伯你回到廣州之後,便立刻注意雇傭苗、儂、彝人,擴充羅平、富源二砦規模,整備道路。一旦凌汛過後,便每日以河船漕運軍糧箭矢、火油軍器前往羅平、富源二砦囤積。入秋時候,務要在前沿徐徐攢夠五萬大軍一年所需軍資。如此,才不會誤了大事。對了聽說太醫院已經用澳洲運回的桉樹葉熬煉出了辛油,與薄荷樟腦混用,所成的『風油精』對抗南中毒蟲最是有效。如今的產量還不足,要優先供給陳誨出海的船隊,入夏時候,寡人自會把第二批『風油精』給四伯送去,如此這般大軍征伐南中也好省卻一些瘴癘毒害。」
錢仁俊頓首謝恩,隨後恭賀道:「原來陳都帥又要出遠海了么?那定然是大王建造的鐵骨巨艦已經成了。臣恭賀大王馬到功成,陳都帥此番定然可以在大王萬里明鑒之下再為國尋獲一些濟世安民的海外奇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