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第382章 巨艦下水
建隆二年二月,崑山港外,一支巍峨的艦隊,即將再次起航。吳越國每年投入數百萬貫的政府投資造船經費用於建造戰艦和探險船隊,經過這麼些年的積累,如今終於又走上了另一個歷史的巔峰。
崑山港外海,兩艘四十丈長的五桅鐵骨巨艦靜靜地漂浮在那裡,近海的波瀾在這些碩大的海船面前已經起不到什麼效果了。陳誨站在前桅的頂層平台上,距離海面足有四十米高,卻絲毫感受不到那些小船上爬桅杆經常會有的搖晃危險感覺。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前人作詩,不過虛妄之語,想不到如今某陳巨訓也有駕馭如此巨艦的一天。」
陳誨這個四十來歲的福建漢子,打小就在海上風裡來雨里去。算下來跑海的日子也有三十五六年了,不過也就歸降大王之後,至今的這十五年,才是他對於國朝水師進步感受最明顯的時代。不管怎麼說,大王恐怕是從古至今,最肯在航海上花錢的君主了,十幾年下來造船修港、編練水師的累計支出,也有幾千萬貫了;能夠為這樣一個重視海軍的雄主效命,在任何一個生下來就和大海打交道的悍將來說,都是千古難得的契機。
爬下桅樓,陳誨想起了前幾日大王對他的私下交代:此番出海,比之前番探索「澳洲」更加兇險,路程也遠得多,只怕光是半程就要三萬多裏海路,往返相加便是七萬里。走走停停也得將近一整年的時間,而且其中有很長一段是在漫漫大洋當中航行,有可能連續兩三個月都看不到陸地。陳誨不知道大王究竟如何做到這麼肯定地說滄海之東三萬里會有一塊莫名地大陸,而且有數不清的奇珍物種,但是陳誨依然決定毫不保留地相信大王的判斷。
兩年前的時候,如果有人和他說渤泥國以南八千里有一個澳洲,他一定也是不信的,但是大王告訴他有,還答應發現澳洲之後就封他侯爵,還把當時吳越國最新銳的「明州號」派給他。如今,他已經有了「南安侯」的封號,也正式得了「東洋水師提督」的職位,這一切都真真切切讓陳誨知道,在這些問題上,大王一定是有著神授的絕對正確的。
這一次,大王開出的價碼更是驚人——如果發現美洲,並且帶回所要的物種,日後便在大王君臨天下之時,冊封他陳誨一個國公的爵位,世襲罔替,連封號都想好了,就叫「閩國公」。
當然了,如此重賞,自然也是有不少風險的——兩年前去澳洲的時候,整個船隊一兩千人,除了當炮灰打前站的越南人和菲佣死傷無算之外,便是漢人海員得各種熱帶病時疫而死的也有數十人,這還是在朝廷把青蒿、薄荷、樟腦、諸般藥物和衛生設施都儘可能弄完善的前提下才達到的數據,如果完全不做準備地話,那麼病死率說不定就不是那麼2~3%可以打得住的了。如今要去的美洲,據說各種疾病更多,幸好太醫院也已經把「風油精」量產出來了,才能抵擋住大部分依靠昆蟲傳播的疾病。
……
說起風油精的來歷,還真是不容易。因為桉樹的樹苗後來在台北淡水地區大規模引種成功后,實際執掌台灣的大豪商蔣家便發現桉樹苗子要成長到可以採收樹葉的程度,至少也要和桑樹樟樹那般長個三五年,所以短時間之內要大規模供應還是比較困難的。
所幸,陳誨第一次去澳洲的發現之旅途中,也帶回來過兩三百噸的桉樹枝葉,林林總總搜刮實驗、熬煉桉葉油之後,經過多次失敗、浪費,最後竟然也熬出了幾千斤桉葉油,再交給太醫院的藥局去實驗製藥,整整兩年下來,如今才有了大批量的風油精量產。
為了保障桉葉油的供給,也為了日後繼續利用澳洲東海岸提供航海的中繼補給點。在陳誨發現布里斯班之後,錢惟昱在建隆元年也派出了三波船隊、每支船隊由「明州號」和十幾艘兩千料以上的改良版大福船、老閘船構成,運載著流民物資繼續沿著台灣-麻逸-渤泥-莫爾茲比-布里斯班的航線進行了航行,在莫爾茲比和布里斯班初步建立碼頭錨地、木質堡砦。因為無需和當初陳誨去澳洲的發現之旅那樣環繞澳洲一圈,所以整個航程如果從杭州出發也就四個月的時間即可往返,如果從台灣作為始發點的話還可以節約半個月。
第一批船隊在啟航去澳洲的時候,錢惟昱還特別指示運載了活的牛羊馬匹、雞鴨豬狗各數百匹送去澳洲。一開始具體管事兒的海事官吏與水師將領還心有疑慮,以為大王不懂行想要勸說——活的牛羊馬匹運過海去,耗費的淡水和草料、飼料運力便非常可觀,如此靡費難不成還是指望去澳洲放牧?若是放牧的話,就算有了產品,以如今的海運成本從澳洲運羊肉回來也是一筆不划算的買賣,或許只有純做皮革生意、把畜肉扔了才能把運費回本……
對於這種質疑,當時錢惟昱第一時間就駁斥了:運牛羊去澳洲短時間內並不是為了放牧,大部分是為了野生放養。澳洲這片土地的原生物種當中沒有牛羊豬馬,空有幾百萬平方公里的草原叢林只用來養育袋鼠不是太浪費了么?就算一開始去的人沒有精力放牧,只要把牛羊豬馬自行放出去野生繁衍,不出數年就會開始幾何級數的增長……因為澳洲的猛獸只有比獵狗還弱的袋狼而已(歷史上澳洲帶狼的瀕臨滅絕,就是因為歐洲人引入了家犬,帶狼的物種競爭力不如狗,所以被淘汰了。)
一旦把澳洲變成野生牛羊遍地的所在,將來的吳越商旅要是需要再從那裡蹭西風漂流的洋流季風去南美,就可以在布里斯班獲得源源不斷的物資補給,不必全部從中國大陸運到南洋去了。
……
這一次,陳誨帶領的船隊包括兩艘四十丈長鐵骨飛剪船,以及四艘如同當初「明州號」級別的二十八丈飛剪船——除了「明州號」之外,剩下的三艘也都是這兩年間吳越的造船工業部門根據建造「明州號」的經驗,利用同一級別的船塢趕造出來的。因此陳誨的主力越洋艦隊就有兩個級別、六艘大海船可用了,足夠承載兩千人越洋航行。
一如兩年前去澳洲時準備的那般,數千箱的各種肉食乾糧、乾菜物資被日夜不停地撞上陳誨的船隊。各項補給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只是物資準備地規模比之兩年前那一趟又大了數倍。除了量的變化之外,其餘質變的準備也不少——不僅僅是只有驅蟲的風油精、萬金油而已。
比如考慮到有可能會在大洋上幾個月無法可靠補給淡水、只能靠接雨水使用,所以在出征前的準備中,淡水儲備所佔的噸位比例也就進一步增大了兩倍的余量比例。同時考慮到淡水在長時間放置後有可能發臭或者滋長藻類,經過大王的要求、太醫院和部分匠作單位的聯合試製,最後為船隊配屬了三千口香樟木板箍的大水桶以貯藏淡水,利用樟樹木材的殺菌效果讓淡水的保質期比正常情況額外延長了一兩個月。光是為了解決這個淡水貯存問題,台灣淡水附近的樟樹種植林便被砍伐了上千顆大樹,少不得再補種一番——
這種用殺菌木材製造水桶的法門,可是數百年後大航海時代的歐洲人都不曾想到過的,主要是因為樟樹的主要產地就是台灣,歐洲人沒有供給也不知道木材的藥性,加上遠途弄樟木成本過高,所以歐洲的航海家歷史上可是忍了幾百年的喝臭水悲劇。
又比如新鮮蔬菜的獲取會更加麻煩,為了進一步扛住壞血病,管理後勤膳食的部門用腌制四川泡菜的法子,把南洋的檸檬和橘子也榨汁糖腌。在船上少量養殖豬狗等可以用食物殘渣和人類代謝產物就養殖起來的、只需要喝人類無法食用的高藻類含量污水的動物,以便提供少量鮮肉供給。
二月初十這一天,萬世都已齊備。信風也開始轉向與大陸平行的角度,再等下去便不適合出航了。錢惟昱親自來到崑山港給陳誨踐行,儀式酒宴結束之後,私下交給陳誨兩部書函讓他看一下。
第一部書叫做《農政全書》,據說是錢惟昱帶領一幫考據的文臣、以及這兩年來朝廷工科科舉錄取的部分實幹學士編纂的,羅列了華夏中原固有諸般農藝民生事宜,沿襲了先朝《齊民要術》又大有發展。
在書的最後部分,則是錢惟昱欽定加的內容,上面寫著諸如「玉米」、「土豆」、「番茄」、「煙草」、「可可」、「辣椒」、「花生」、「菠蘿」、「木薯」、「紅薯」、「南瓜」、「葵花」等等數十類糧食瓜果諸般作物,都還一一配了圖片和簡單的文字描述——當然了,其中的文字描述比之前面那些中土固有之物自然要簡略得多,準確性也不敢保證。陳誨看了,便疑心又是大王「天眼通」了預言海對面三萬里之外有哪些物產可以找到……
在所有物種中間,五項被著重用硃批圈出、錢惟昱親筆手寫、強調此番美洲之行一定要找回來,乃是「玉米」、「土豆」、「紅薯」、「橡膠樹」和「金雞納樹」,其描述也儘可能詳盡。按照錢惟昱私下叮囑的話語來看,這五種作物或是可以讓華夏之地養育的人民、出產的口糧倍增,或是可以製成奇葯使朝廷征服南洋不再受瘴癘之困擾,陳誨聽了心中凜然,一一牢記,這才準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