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第383章 專利法案
「吳越號」、「華夏號」兩艘四十丈鐵骨飛剪船,與「明州號」、「杭州號」、「越州號」、「蘇州號」四艘二級飛剪船組成的船隊,從崑山拔錨起航,緩緩向南駛去。
船行漸遠,陳誨還在心潮澎湃地回想著恰纔大王表現出來的大手筆。錢惟昱給陳誨的兩部書當中,第一部是倉促編成的《農政全書》,寫了諸般華夏素有之物,以及一些「明年新發現之物」。而第二部書則是擬定名為《吳越專利律》的刑名律令典籍草案,乃是著刑部、戶部一併編纂的,其中由如今兼著戶部尚書的平南軍節度使錢億擔任總撰官。
這部《吳越專利律》當然不可能是千年之後的專利法,但是卻異曲同工地對其進行了符合這個時代價值的借鑒。因此,陳誨看到的草案上寫著的主要內容,乃是吳越國政權對於開拓海外發現、引入物種交流者的巨大激勵。
按照此法,首先吳越國會編纂《農政全書》,並且由吳越朝野的邸報系統公示天下、搜集未被納入《農政全書》初稿的農林牧漁品種,一旦窮盡搜集之後,便會做出範圍登記,凡不在此列的物種,便認定為並非華夏固有之物,將來如要種植,就要統一徵收「新作物引種專利稅」,具體的稅率暫定為五稅一,也就繳納總收成的兩成分量。其中一半、也就是總收入的一成收歸吳越國朝廷所有,作為朝廷的得利以及協助代征的手續費;另外一半,則由朝廷代征后統一轉交給發現這一物種的團隊及發現物種時探索行動的投資人。
當然,這種物種的發現自然是要到吳越朝廷的戶部進行登記造冊,才能確定權利人進行保護,如果發現者不實施登記的話,朝廷有發現這樣的物種也可以自行將發現權收歸國有,並且由朝廷推廣、照樣進行專利稅的徵收。只不過這一來,專利稅的獲益就不存在「發現者分享」這一說法了,所有兩成的收成都由朝廷獲取——這個律條的規定,是為了打擊和絕殺那些發現了新物種之後敝帚自珍,自己小範圍偷偷種植,自己獲利,同時又進行嚴格種子管制、杜絕種子外流、不肯推廣的人。因為有朝廷出面,這種拒絕「專利授權」的人就會被「無償強制授權」。
同時,這種專利稅費的徵收和獲利也不是無限期的,按照律令的規定,是從朝廷開始徵收之日起,徵收滿二十年便結束徵收。二十年後,無論是朝廷還是專利權人,都不再從其中獲得壟斷性利益。
最後順帶說一句,多年前吳越王親自從占城國弄回來的占城稻,如今已經被正式定為「外來物種」,正式發現年份則欽定為周世宗顯德元年——實際上發現時間比這個還要早一些,但是因為第一年都是在撩淺軍等官營軍屯內種植,沒有民間推廣,為了方便,便算是顯德元年了——因此至今已經算是有8年時間了,也就是說吳越王本人對於占城稻還有12年的專利獲益期。
《吳越專利律》頒發之後,原本吳越朝廷徵收的夏稅種糧錢也會徹底免除,改為「占城稻專利稅」的名義,民戶是否從官府的種糧供應渠道購買占城稻種子朝廷不再過問,但是只要你中了雙季稻,那麼早稻那一季就默認徵收收成的五分之一作為專利國稅——如果覺得貴的話,也可以每年少種一季糧食,那便可以不要交這個專利稅,只要民戶自己不嫌收成少一半就成。
原本來說,《吳越專利律》的頒布對於有開拓進取精神的人固然是一個巨大的利好和鼓勵,然則對於內陸廣大沒有能耐沒本事出海的人民卻是一種負擔——至少如今已經好生生每年種植著的占城稻、胡蘿蔔、甜菜這些東西,也要額外多交錢了。不過考慮到吳越國在推行專利律的時候同期廢除了種糧稅費,實際上並沒有明顯的稅率提升。加之原本種糧稅費是沒有徵收期限的,有可能作為一種常態政策永遠收下去,而專利稅卻是明確只收12年、占城稻更是算作已經收了8年、還剩12年。這樣好歹有個更加輕徭薄賦的盼頭,百姓也就沒什麼反對了。
尤其是吳越國新統治的地區諸如嶺南和交趾等道,那些剛剛歸化漢化、齊民編戶、清丈土地的蠻夷,原本根據吳越朝廷的政策就有十五年的「墾荒免稅期」優惠,以吸引他們漢化,這些人歸化的時間最多也就三四年,如此算來等到他們該繳納農業稅的時候,占城稻的專利期都已經過去了,剩下的稅賦僅僅是針對目前還沒有發現的物種,自然就沒有人願意在日子過得好好的情況下抗法了。
吳越國的稅賦改革,便是這樣一步一步名實分進地有效推行了下去,就好像千年之後改公務員社保之前,還要先給已經當了多年公務員的人普漲一次工資,把改革阻力壓縮到最小。這種實用主義和修真主義的路線拿到千年之前玩弄古人,實在是無往而不利。
這些話題固然是扯得有些遠了,至少在如今這個時間點,陳誨從錢惟昱擬定頒布的《吳越專利律》裡面看出的最主要一點,就是朝廷在極力鼓勵百姓往外開拓,這與懼怕人口流失、人口向化外之地遷徙以避稅的歷朝歷代政府都毫不相同。吳越王鼓勵航海和地理髮現的政策傾斜,已經到了拿著藤條惡狠狠鞭笞黃土民族劣根性,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地逼著人心向海的程度了。讓人走出去,開拓更多的貿易和交流。
……
懷著對錢惟昱那種恢宏氣度的絕對崇拜和忠誠、敬仰,陳誨和其麾下的士卒們士氣高昂地經過了台灣,駛過了麻逸國,穿越了渤泥國,從崑山出行后僅僅花了40天的時間,就航行到了巴布亞島最東南端的莫爾茲比港——那裡如今已經建起了一個木質的堡壘和簡陋的棧橋錨地。經過一年半的多次徐徐安置,這裡如今有了幾百戶被流放的人民和數百名輪流戍守的水軍士兵,監視著人數比他們多兩三倍的麻逸國奴隸修砦鋪路、挖掘珊瑚砂和明礬糯米漿黏合修葺的巨大凈化蓄水池,屯墾擴張田地牧場。
在莫爾茲比港休整了三天,讓士卒上岸好生盥洗清潔並且替換了船隊全部的淡水儲備之後,陳誨再次帶著船隊南下,越過四五千里寬度的海峽,再次踏上了澳洲的海岸線。看到澳洲大陸如常出現的時候,陳誨的心中也著實踏實了一些——這片土地是當初大王在萬里之外就預言存在的地方,果然一切都如大王所言,那麼美洲定然也不會是一個虛妄。
從莫爾茲比港出航后又過了二十天,船隊靠著徐徐地海陸側風沿著澳洲海岸一直到了澳洲東岸中部偏南的位置,如期找到了如今吳越國在地球上最南端的一處臨時據點布里斯班港。與陳誨一年半前來到這裡時相比,如今的布里斯班規模倒也和莫爾茲比相若彷彿。
兩個簡易港口之間差別的地方自然也是有的,比如布里斯班正好處在一條大河的入海口,所以淡水資源更為豐富,而且上游也極少有從事農耕的土著人生活,容易修葺好大規模的優質凈化淡水資源供給——相比於巴布亞島上的島民還略有稻作農耕文明的跡象,澳洲的毛利人就算有在附近活動的,也因為澳洲得天獨厚的物種條件而停留在採集和捕捉獵物的原始狀態,因為可以吃的野生動植物太多,毛利人連種地都不會,自然更談不上用肥料污染水資源了。
布里斯班現狀給陳誨留下的第二個新印象便是牛羊馬匹超多——確切地說是羊超多,這一年半里,吳越人往這裡派來過兩三批船隊,第一批幾乎把所有中土常見的禽畜都帶了幾百匹放到布里斯班附近的三角洲草原地帶散養。後續又著重運來一些牲畜。因為羊的繁殖周期明顯短於牛馬,這一年半的時間裡,羊都可以繁殖三胎了,而且小羊也可以進入生育壽命,不比牛馬那些都要一年多孕期、幼崽每個五年無法再次繁殖。
故而此番前來的時候,陳誨便可以發現布里斯班附近的草原上略微跑馬巡視一圈,就可以發現有數千頭羊的種群了。澳洲的環境沒有猛獸,讓羊沒有天敵,草原又如此廣袤肥美。相信不用五年,這附近方圓數百里都會被羊群佔領的。屆時就算過往這個補給點的船隊用不掉這麼多肉食,光是做無本的皮革生意也能值得海船跑這麼一趟了。
在布里斯班繼續補給休整、順帶著把船隊所需的新鮮肉食全部換成檢疫后新鮮宰殺的羔羊肉、牛肉,船隊啟航向著東南偏東方向緩緩行駛了五六日。根據這兩年來數次南半球航行所得到的數據,吳越海事部門規劃過最新南半球南十字星觀星星盤,靠著這種星盤和六分儀進行測量,便可以在南半球得到較為精確的緯度。大約到了南緯40°以南的海域之後,西風便愈來愈緊,而且海水都進入了一種劇烈向東滾滾而去的狀態。
陳誨最後測了一次緯度,在南緯43°,西風和自西而來的洋流已經非常猛烈了,他知道大王所說的西風漂流帶已經到了,便讓船隊的全部六艘船都把船舵調整好,船頭直指正東,被背後正對而來的狂風和洋流吹得鼓滿風帆,一日千里地向東劃過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