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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第392章 昆明門戶

  段子標不知道自己在大軍之中聲嘶力竭地督戰廝殺了多久,只知道一隻又一隻的預備隊被投入了血肉磨盤,隨後被打崩,自相踐踏而死者遠遠比被吳越人斬殺射殺的還多,而他自己也漸漸不支,只能作鳥獸散地往回潰逃——因為左翼被偷渡的吳越騎軍擊潰,大理人勉力在正面戰場上取得的少數戰果頓時也就化作了烏有,後面的戰鬥其實已經是垃圾時間了。 

  當然,為了形成這個局面,其實吳越人也是付出了一定的代價的。林仁肇率領的親從都主力,可是讓己方先鋒頂著敵軍大陣迅猛渡河的。至少有上千人在白石江江水中毫無還手之力的狀態下被大理人射殺,還有更多的人死傷於立足未穩時遭遇的半渡而擊;為了渡河,沒有充分羊皮氣囊的吳越士兵根本無法穿著鋼板甲護體,在箭雨下的抵抗力幾乎微不足道。 

  這些犧牲顯然是很有價值的,林仁肇非常欣慰地看到,親從都部隊經過去年在日本的淀川合戰洗鍊后,在嚴格的軍紀整訓下,士兵們的士氣和紀律已經得到了充分的提升,沒有因為受挫而潰逃——當然了,人在江中,就是想潰逃的人也沒法逃,因為凡是重新回到北岸的人,都會被督戰隊斬殺,這是戰前早就反覆強調的軍紀,沒有人會願意嘗試的。死在江中好歹還能有每人一百貫的撫恤金,外加家人得到五十畝劃撥的官田,要是死在軍法之下,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正面渡江的源源不斷壓力,拖住了段子標的正面主力,也拖延了整體的變陣,左翼的監軍段彥貞戰死後、楊繼業和劉彥琛圍裹上來時,大理軍隊就已經敗了。 

  白石江的江灘上,殺戮正濃,此戰之後,在後來的官修史書和地理志上,這條江的地名便被改為了紅石江,當日這一戰的酷烈,由此可見一斑。 

  …… 

  一整天的血腥殺戮過去了,殘陽如血時分,錢仁俊和林仁肇已經站在了石城郡城的城頭,吳越軍隊也多半入了城。 

  石城就在白石江邊,離江岸五里路都不到,原本大理人的大軍擺開陣勢,一旦潰退就會擁塞堵住,難以施展。當日午後大軍徹底崩盤的時候,石城內的少數守軍一開始六神無主,試圖放一些外頭的亂兵回城—— 

  畢竟王叔、大軍將段子標還在城外統兵作戰呢,一個小小的石城郡守怎麼敢冒著把一個王爺堵在城外活活等死的危險封城呢?於是城門一開之後就再也關不上了,先是大理亂兵沖開了城,隨後是吳越軍趁勢掩殺,石城內殺得鮮血盈街,死者怕是至少有數萬人。 

  結果,吳越人清點戰果的時候,才發現段子標居然沒有往這兒退,反而是在兵敗的時候繞城而過,率領沒有被打散的少數心腹精銳退到了東川郡方向。東川和石城遙遙相望,兩者之間不過數十里距離,吳越人估計,算上段子標五萬大軍中帶走的殘部,以及東川郡原有的守軍,總兵力也不會超過兩萬人。 

  錢仁俊站在石城城頭看著凋敝的、血腥氣尚未散盡的戰場,一旁林仁肇帶著幾個文書參軍之類的人,前來稟報戰果:「都護,各軍的損失一經統計出來了。今日渡江之戰,我軍戰死者1400餘人,負傷者3000,另有一千餘人……失蹤。大理人的屍身首級,找到的約莫有兩萬多具,很多被踩爛了不好分辨,也不好收斂,已經著人用竹木和火油焚燒了,免得瘟疫盛行。估計段子標只剩下一萬多人馬還可以收攏,而且剩下那些四面八方逃散的殘兵,估計沒個十天八天的也不會重新去東川郡集結。」 

  錢仁俊當然知道林仁肇所說的「失蹤」這個辭彙是什麼意思,微微頷首后,便專斷了一把:「所有失蹤將士,都比照戰死處置。如今大局未定,賞疑從有,罪疑從無,怎好寒了將士們的心呢——失蹤者十有八九也是渡江時候中箭被沖走了。」 

  「大都護仁義,末將這便照此處置記功。另外今日作戰將士有斬獲者也已經草草計點。鐵騎都那名新任命的先鋒指揮使倒是頗建奇功,斬殺了大理監軍段彥貞,另外斬獲一如此列。」 

  「楊繼業、劉彥琛都各自重賞,餘下的回去等大王裁處便是——虎子,如今倒是先議一議,對於段子標和東川郡城,我軍可要立刻趁勝追擊,在段子標立足未穩之前……」 

  「末將以為,這石城郡乃是正當白石江的要衝,過了此處之後,雖然還要經過東川郡才能抵達鄯善,然此處與東川郡之間並無險阻可守。穩紮穩打與否,對戰局影響不大。相比之下,速下東川郡事小,確保斬殺段子標才是首要。段子標身為大軍將、王叔布燮領命於外,若是段子標授首,而大理偽王段思聰又不敢輕離偽都羊苴咩城、則自此而東千里之地,都不會再有威望足夠的大理宗室主帥統籌全局。滇東黑彝部族乃至蠻洞兵馬是否會再為段思聰效死力,便在兩可之間了。 

  原本段子標若是能夠被我軍斬殺於戰陣之上,乃是最佳的上上之選;最怕的便是他敗退之後星夜遠竄。如今只是留在東川郡城內死守,正好給了我軍四面圍城的機會。我軍也無需按照常法圍三缺一,直接四面圍死,挖壕夯土、堆積土牆,務必要讓段子標死在東川郡城。」 

  錢仁俊和林仁肇又計議一番,便定了大計:全軍緩緩而進,輜重全部跟上,攻城的火炮更是要部署到位,以先圍死、再強攻的步驟調度,不怕干不掉大理人。 

  …… 

  東川郡城要是按照後世的行政地理區劃,從地級市上來說也是屬於曲靖的,只不過比石城更往西一些,不在白石江邊,算不得要衝而已。當然,如果要到昆明去,這裡還是必須要經過的。 

  滇地城池多是南蠻人自己築造的,防禦力大多數不怎麼樣。東川郡城只有剛剛一丈高左右的城牆,放到杭州城或者汴京城內的話,還不如大戶人家莊園的封火牆高。牆體全部是夯土而成,卻沒有充分的糯米汁黏合劑,只能靠堆砌之前把夯土略微蒸一蒸,效果自然差強人意了。 

  吳越人的后軍緩緩而進,花了四五天時間把東川郡城團團圍困起來,前軍沒有攻城器械便先就地挖溝堆牆,確保把城裡人突圍的道路徹底堵死。段子標在東川城內一開始還日夜整頓防務,等到看清吳越人連續幾天沒有強攻的戲碼后,才發現情況不對——吳越人這是不怕自己死守,就怕自己跑! 

  可惜,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晚了。段子標試了兩次小規模突擊部隊連夜突圍,結果只是在城南白白丟下了一兩千具屍首,什麼成果也沒取得。到了這一步,段子標才恍然悔悟——自己身居要樞,怎可自陷險地?東川郡城論險要和防務不及石城郡,也不如南邊楊氏勢力較強的鄯善府。在這種防禦設施不是很強的二等郡城中白白被圍死,顯然是便宜了吳越人——原本這些兵力要是再退入大理腹心之地據險而守,絕對比在東川城效果好,可惜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機會回頭了。 

  第二天,吳越人的工程火炮便到位了,幾門重炮被施施然移動到城門口三百步的地方,盡量放平了炮身,然後用十幾二十斤的大鐵球狠狠轟擊城門。包鐵皮的城門沒挨上二三十炮,就徹底從中炸裂開來。段子標又調來幾輛救急的塞門刀車,隨後便絕望地發現這些守城器械只能給吳越的炮兵送經驗,乃至稍微多消耗敵人一些火炮彈藥罷了。 

  如潮的吳越軍士兵在藤牌的掩護下交替前進,一邊射出分批輪射的箭雨,一邊填埋數段壕溝。板甲和藤牌、蝦蟆車的掩護,讓大理這種南蠻級別的弓箭根本無法造成什麼有效的抵抗——大理濕熱,弓箭都是用彈力很差的材料做的,就算沒有甲胄的人中箭,靠其物理攻擊力也是殺不了人的。只不過南中多瘴癘,箭毒木和各種植物毒藥比較豐富,所以原本還可以靠見血封喉的淬毒增強殺傷力。這種毒箭如今連甲片都絕對破不開的環境下,便非常可笑了。 

  吳越士卒沿著轟塌后的矮牆與城門的破口衝殺而入,和大理軍隊的城頭守軍展開了短暫而激烈的輸死搏殺,換命的血拚持續並不久,一旦吳越人站穩腳跟立起陣勢來,各自為戰的大理人便不是對手,一批批倒在槍陣下刺成了血葫蘆。 

  東川郡城在一天的強攻之後便被突破了,吳越人也不急著進城燒殺搶掠控制全城,只是控制住城牆城頭之後,逐條街坊掃蕩,以免捲入混亂的巷戰。這般巨大的精神壓迫之下,守軍根本沒有抵抗意志了,僅僅殺傷了不滿五千人,城中殘軍便主動嘩變前來投降。段子標知道被俘必死,為免受辱,便在大軍裹挾之前自刎殉國了。隨後,段子標的首級就被降將戰戰兢兢獻到了錢仁俊那裡。 

  為了顯示對陣前起義的差別,東川郡城在軍隊投降之後立刻得到了秋毫無犯、免遭劫掠的待遇,吳越人還假惺惺拿出一千石糧食,在東川郡城內連續舍粥半個月,讓戰亂后的百姓得以渡過混亂期。 

  在東川郡城略微休整數日,吳越大軍便繼續前行,一路上分出兵力保護後路,把囤積在富源砦和羅平砦的軍糧物資一批批前移到東川郡。然後,便可以穩紮穩打地向鄯善府——也就是後世的昆明城進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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