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第405章 八卦田與搞基者二三事
周嘉敏這樣檔次的女子,自然不可能只白吃不補票。被錢惟昱偷吃之後不過半月,也就正式過了明路、冊了妃子,周氏一門兩姐妹同列後宮,而且地位都還不低,一時之間倒是頗讓時人有娥皇女英之嘆。錢惟昱在後宮大患終於解開之後,神清氣爽地享受了一陣子溫柔鄉,時間便跨入了五月。
林仁肇那邊,討伐大理國的軍隊已經回師到了杭州,雖然這一戰下來,親從都和北府兵的募兵任務又繁重了一些——需要再招募將近兩萬人的新兵擴充進來,填補各種戰損和非正常減員,不過總歸是鍛煉了隊伍,讓軍隊的素質在淬鍊后提升了很大一個台階,尤其是在南方煙瘴之地忍受了極端惡劣氣候環境的洗禮,能夠保持戰鬥力回返的人員整個適應性都遠非本土作戰的部隊可比,在沒有疫苗的時代,通過這種辦法殘酷篩選士兵的免疫機能天賦,也是不得已的了。征伐大理的人員損失雖然不少,不過吳越如今的府庫更是充盈,各種人員的封賞撫恤也全部到位,不在話下。
五月份,自然是第二季糧食的下種時間了——陳誨的船隊回到杭州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建隆三年的春耕季,所以大片田地都已經種下了占城稻,並不適合馬上繁衍美洲作物。
所有美洲植物當中,只有奎寧得到了特別的額外優待——金雞納樹樹苗一共上千株,一回國分別被種植到了台北的淡水和海南的儋州兩地。這兩塊適合種植金雞納樹的區域是錢惟昱根據前世的常識乾綱獨斷劃定的,沒有讓工部的農藝人員插手實驗其氣候地理適應性。
同時供應數量更為充沛的金雞納樹種子,在則管制稍微放鬆一些。因為種子畢竟佔用的越洋運輸空間不多,陳誨去美洲的時候帶回來足足兩百多石的金雞納樹種子——這也是錢惟昱特別要求的,在錢惟昱當初的交代中,對於金雞納樹的看重程度還在玉米之上。畢竟玉米雖然能讓北方糧食產量增加到如今的三倍,從長遠來說非常重要,但是畢竟吳越國如今的現狀不算缺糧,所以玉米和土豆的緊迫性也就不高,相反金雞納樹可是關係到吳越人能否繼續向南屯兵殖民麻逸國占城國渤泥國的關鍵所在,解決的是有無得質變,自然重要得多。
金雞納樹的種子只有四分之一寸長一顆,兩百石的種子足夠種出十幾萬畝的樹林了,只是因為木本植物的生長周期比草本植物長很多,所以從種子長起來的樹至少要三年才能移株定植、再加上兩年時間、也就是總共五年才能出樹皮。而幼苗狀態帶土運回、全程供水的金雞納樹,只要兩年就能直接產出了。
說句題外話,考慮到吳越國前期殖民點的小規模需求,依靠吳越本土化的大規模奎寧供應肯定還是慢了一些,所以陳誨當初從美洲回來的船隊中,擠出了更多的噸位空間運載了金雞納的樹皮,乃至在美洲時自行用土法熬煮金雞納樹皮后熬出來的汁液析出晶體,總計也有一千多石。之所以熬煮物和樹皮都帶,也是怕在美洲時候草草處理的東西萬一不能用的話就麻煩了,所以留下鮮樹皮也好有個保障。後來錢惟昱在視察之後估摸著,這些樹皮和已經土法熬出來的晶體,至少可以供幾十萬人得瘧疾的一療程所需花費了,如果從即日起,吳越人前期兩年內只派出三萬戶以下的移民探險隊和駐軍控制南洋,那麼這些土法奎寧基本上可以保證每個移民得三五次瘧疾了,到時候吳越的奎寧要是大規模生產了,再擴大南洋開發殖民力度好了,正好可以循序漸進地跟上進度。
金雞納樹擁有絕對優先順序的優待,其餘作物就只能分批分析、並且等待合宜的農時了。如今隨著四月底占城稻的收穫,晚季作物即將下種,正式繁衍其他美洲作物也就被提到了吳越國統治層的一項重要大事。專利律令已經頒布了幾個月了,對於新作物的宣傳也在進行,但是沒有一種宣傳可以有實際的推廣、看療效來的有效。
……
「臣等以為,當今盛世,物埠民豐,古今罕有。大王當效法古之賢君,躬耕勸農,以廣民用。茲有玉皇山下官莊,宜擴為『籍田』,示與百姓同此涼熱……」
一份工部文官們商討出來的奏摺擺在錢惟昱案頭,錢惟昱看了之後,心中直生出一絲詭異的感覺,然後他很快就批複了准許的意見,於是乎玉皇山下那處本該南宋行在杭州時才由趙構弄出來的「八卦田」便提前了兩百年誕生——當然了,到了錢惟昱手裡,這八卦田肯定不是為了維穩和諧的用途。
玉皇山腳下、王宮東側不過兩三里路外,即日便用兩丈高的棉布帷幕圍起了一片大致有幾千畝的坡地田園,裡面有撩淺軍的軍卒和官府募集的力役,按照《農政全書》上記載的部分美洲作物的耕作方法把各種美洲作物分別按照八卦田的二十四塊梯形田塊中了下去——
《農政全書》上記載的種植方式,當然也不是靠著錢惟昱自己獨力弄出來的,大多數還是來自於當初跟著陳誨一起出海船隊中的農藝官員和技師,從印第安人那裡連觀察帶比劃學來的,其中自然有可能會走很多彎路。為了保險起見,除了玉米、土豆、紅薯、花生四種最主要的作物因為種糧眾多,都有至少上千石可供使用,所以大部分分發給官營的軍屯同期種植,其餘帶的種子或苗株不太多的,第一年就大部分種在八卦田裡集中管理,只留下一小半作為備用。
在沒有徹底摸清農藝的情況下,把所有種子都種下去是非常不明智的,因為萬一農時或者環境不對導致本次播種的東西絕收了,那可就大條,還得再跑一趟美洲去找回種子。而留一手的話,就可以慢慢摸索經驗,加個保險。
陳誨三月份帶回來的物種大概有十五六樣——當時在陳誨出航之前,錢惟昱在《農政全書》的草稿上大約標註了二三十種美洲作物,不過那些美洲作物很多在美洲西海岸並不存在,而是在加勒比海那一側,如果沒有深入內陸尋找或者沒有印第安人的陸地貿易交換的話,自然就找不到了。陳誨又不是神人,所以能找回這麼一半多的物種已經頗為不易了。而且這些東西也不盡然都是《農政全書》草稿上早就預言了的東西,有一些就屬於錢惟昱自己都不知道不認識的東西,陳誨在美洲的時候找到了便不加甄別一股腦兒堆過來。
八卦田按照卦型自然是分成24塊大小梯形,內層地面積小一些,適合種植木本的果樹;外層兩圈面積大一些,便種了草本。經過簡單的規劃,玉米、土豆、紅薯、花生、各自佔了三畦,其餘葵花、菠蘿、西葫蘆、辣椒各自一畦;內圈的木本植物區則栽培了可可、金雞納、橡膠等木本樹苗,以及煙草苗、西紅柿等雖然是草本植物,但是株高比較高、相對喜乾的作物。在八卦田最中間留出的陰陽魚風水眼裡,則圈養了幾隻草泥馬鎮鎮風水。
因為這麼多作物需要的水旱條件不同,因此每一塊地塊的水肥措施都不一樣,區區數千畝的地塊里,就要分出水田旱田,各自修葺石質的護堤保持水土,底肥的配比更是從鳥糞石到農家有機肥綠肥一樣不少,還有專門懂行的農藝官員每天照看總結。
當然,考慮到菠蘿和可可這些東西都是適合於亞熱帶甚至熱帶種植的,在杭州這種地方也就只能是點綴了;在杭州這邊小批精心飼弄作為示範之外,主要還是移到台灣海南兩廣去推廣。金雞納和橡膠更是只有在東南亞或者台灣有可能有效產出。玉米的習性其實也更適合在江北種植,不過目前吳越國還沒有佔領江北的土地,只能是暫且在杭州繁衍一季,將來可以考慮先移動少部分到耽羅島乃至日本,由漢人移民種植——考慮到如今日本也才算是剛剛平定,給土著太多好處還是不合適的。
翻耕、底肥、下種、灌溉,一番折騰足足花了半個月的時間。錢惟昱除了署理日常事務之外,自然少不得每天跑去八卦田做個樣子。半個月後,八卦田外的棉布帷幕紛紛撤除,只留下木架的柵欄,早就好奇不已的周邊杭州百姓得以遠遠圍觀這些三萬裡外帶回來的農作物。數十年後,這片八卦田的所在以及周邊地塊居然變成了華夏大地上第一個植物園和動物園,當然那已經是后話了。
……
錢惟昱在外頭忙著大事兒的同時,這幾日周娥皇一直在想著她安排自己親妹妹嘉敏初次雙飛侍候錢惟昱那一夜,錢惟昱最後那番言語。
她當然不是因為說將來如果錢惟昱做了天子、她無法做到皇后便心生怨懟到想要報復的程度。可是源博雅看著風流倜儻、這些年來卻始終沒有吃掉他的小姨子選子、以至於最後便宜了錢惟昱,這樁事情娥皇心中終究是有些耿耿,想要徹底弄個清楚——她曾經通過別的渠道得到過一些表面的消息,比如選子在登基之前的身份是「賀茂大齋院」,是皇族侍奉神靈的巫女,終生不能嫁人。可是倭國風氣尚未脫去女主朝代時的奔放,要說不嫁人就終生守節,娥皇肯定是不信的。
五月初,百思不得其解的娥皇再次旁敲側擊了錢惟昱,見對方絲毫對於她的疑惑不在意,也不阻止她求證,她便咬了咬牙,堂而皇之地請了兩個人入宮「風月談」,討論詩詞音律。
於是乎,如今正寄居杭州的日本國大納言源博雅,與身居散爵的淮海郡公李煜,便被請入宮中赴一個私宴——李煜在柴榮和李重進手中時,還保留過一個吳王的封號;在金陵城被吳越國從李重進手上「攻打」下來之後,李煜也轉而被吳越人掌握。因為吳越王自己都只是一個國王,自然不可能繼續封李煜做吳王,因此便降為淮海郡公。
李煜聽說是周娥皇周嘉敏宴請,也是震驚非常。在杭州的這些日子,他的亡國哀痛之情依然不減,只不過因為吳越人畢竟不如柴榮李重進那般是「滅南唐的第一兇手」,所以仇恨值倒是淡了一些。如今當年周太傅的一雙女兒居然以敵國王妃的身份請他去,著實令李煜的物是人非之感泛濫了。不過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好避嫌不去,只能是任人擺布了。
玉華樓中,幾席精緻的小宴,周遭有宮女環侍,倒也不虞有瓜田李下之嫌。娥皇嘉敏都帶著面紗,略微用了一些茶酒之後,便拿出《霓裳雨衣曲》與《長秋卿竹譜》吹奏演示,請教源博雅其中技法情致。源博雅始終非常守禮地就事論事,只談音律,沒有絲毫及於其餘之處,娥皇與嘉敏看在眼中,也是暗暗吶喊此人連任何尋常男人該有的反應都沒有,難道是全然不好女色?可是他又有兩個日本公主做妻室……
數人講了一會兒,有一個宮女輕輕碎步走到娥皇身邊,附耳說了兩句,娥皇臉色略微一變,幸好隔著面紗外人看不見,隨後她便略略告罪起身離開了一下,示意源博雅和李煜繼續自便飲宴談論。
娥皇來到玉華樓後頭,便看到錢惟昱下朝回宮,私行至此,顯然是知道自己宴請了源博雅等人,想要旁敲側擊。
「愛妃如此怎得看得出來,寡人准你,把宮女都撤下好了,事後絕不多疑。只要別太久就行了。」
娥皇咬著牙,恨恨地說:「大王便如此自信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疑女不愛,愛女不疑。寡人得到女人,難道還是靠權勢相逼的么?愛妃當寡人是趙匡胤那等矮胖粗魯之人,需要用強么?」
當下,玉華樓內宮女便被錢惟昱親自下令悄悄撤了下去。娥皇與錢惟昱略略說了幾句,便收拾神色妝容重新回去,強顏歡笑試圖從源博雅那裡套出一點什麼消息。姐妹二人再次相攜走到宴廳后廊時,還未進去,便先聽到內中源博雅和李煜在唱和感慨,其中一個聲音乃是竹笛「葉二」吹奏之聲,顯然是源博雅在那裡奏樂,間或笛聲止息處,便改用琵琶「玄象」間雜。另一個聲音,則是李煜在那裡痛飲吟詩,顯然是宮女被叫走、周娥皇也告罪離開后感情抒發決堤,不可收拾了。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周娥皇偷偷隱身到簾幕之後,打開一條縫隙往裡面偷覷,只見李煜倒是渾然還在傷感派姿態中,源博雅的目光中卻是流露出了一種令女人感到危險的神色。
女人只會在情敵身上感受到這種危險。一剎那,周娥皇什麼都明白了——她不僅明白了為什麼源博雅那麼多年都沒有對選子有什麼非分的舉動,而且,只怕源博雅是一個比選子還要噁心的敵人。或許,將來應該撮合源博雅多見見李煜,但是要讓他少見大王才是。
娥皇還沒回過神來,耳邊一個聲音在那裡低語,竟是錢惟昱神不知鬼不覺地走過來:「看來愛妃已經不需要問什麼了。放心,寡人不會因為李煜作詞怨望而對他不利的,寡人不是那種人。他要是肯與源博雅結交,不也是一件美事么?」
「唉,天意弄人。如此一來,非但他源博雅不可能吃了自己的小姨子,連選子那兩個姐姐,只怕最終都是便宜大王這個妹夫了——大王究竟是積了多少世的德,為什麼凡是大王的小姨子大姨子,就沒有一個能夠逃過大王的毒手呢?」
「還不是因為有你這般禍害親妹子的姐姐。」
娥皇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這個時代的男人或許會生出七年之癢,女人卻是絕大多數不會的。以娥皇的孤傲高冷,世上旁的男人要想讓她再看得上,已經是不可能了。她們姐妹唯一的命運,自然只能是極盡所能拴住愛慕的男人,如果有別的女人做得更多,她們就也得放下一些身段把場子找回來,絕對不會有人敢「不恨小三恨老公」。
尷尬歸尷尬,場子還是要收拾的,娥皇把面紗整理好,然後又優雅地踱回宴會廳,內中的源博雅也立刻恢復了正襟危坐的姿態,不再露出絲毫不該有的神色。娥皇強顏和源博雅李煜又吟詩作對切磋音律了許久,才把二人禮送出宮。
……
數日之後,一本記載了《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和《雨霖鈴-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等詞作的詩集便在杭州與金陵等地為中心的書市上流傳了開來,總計收錄了詩詞三四十篇,均為故南唐吳王、現吳越國淮海郡公李煜所做。文壇士子爭相購閱,對於李煜的文才認識也更加折服,紛紛認為僅論詩詞一道,李煜的水平不在當今吳越王錢惟昱之下。
不過詩集當中還有諸多題跋序言,便是多方所作了,對於那幾首詩詞的創作情境背景也頗多描述,當士人們聽說李煜居然大膽到在吳越王宮中、赴有吳越王與王妃周氏參加的宴席時縱酒失態、公然撰寫懷念故國的詩詞時,也是大為震驚。震驚過後,便是對吳越王的慷慨雅量的折服——這種懷念南唐故國的詩詞,吳越人居然還允許其流出,並且在吳越官營的********排印發售。很顯然,若不是吳越王自信能夠收服天下讀書人的人心,是斷然不會如此自信;來展示自己的雅量的,要是換一個大頭兵老粗出身的國君,說不定為了壓服南人士紳心向故國之心,遇到這種事情肯定用牽機葯把李煜給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