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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第441章 斧聲燭影-上

  趙匡胤口中的德昭,自然是他如今在世子嗣當中的嫡長子,趙德昭了。趙德昭此前被他封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又陸續加了一些許可權頭銜,也算是慢慢混功勞,趙匡胤在立儲君一事上頗不幹脆,也是素為後人詬病,不過在天下未曾徹底平定的年代,在「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的年代,這也是一種無奈吧。畢竟漢隱帝的陰影放在那裡,趙匡胤也要考慮人心向背。 

  趙德昭如今也快17歲了,縱然不給親王、太子,先給個撈功勞的機會還是不錯的。因此趙匡胤問出之後,馬上用一種期待地眼神看著趙普回答,試圖從中挖掘出一些什麼來。可惜,他又失望了。 

  「陛下,臣以為……不可!將來陛下若是伐吳越,抑或滅北漢,待皇子稍長后從征,可也。然如今情勢,若以皇子為帥,則是等於明告天下,示人以不信老臣——開國將帥,自古便是為了免禍,也多有求田問舍以自污之舉。陛下杯……石守信等棄軍到鎮后,據說也多有聚斂不法。今日陛下在平定民變兵變時以聚斂之罪罰武臣,看在天下百姓眼中或許是仁慈之舉。然聚斂之將帥,定然人人自危,還望陛下三思!」 

  趙匡胤的臉色一下子變冷了:「你的意思是想說,哪怕朕真是因為王全斌、曹翰貪得無厭,刮地三尺而辦他。但是只要這事兒和拔擢德昭的事聯繫在了一起,便會讓人覺得朕的真心實是為了給德昭鋪路?那些將領,便會以韓信之下場而人人自危——是也不是?!」 

  暖閣之中,幾乎滴水成冰一般的氛圍,趙普心中發苦,又有些釋然。趙匡胤敢和他這麼說話,絲毫不懼那些帝王心術的思想被說出來,固然有此地幽密,無論說啥都不虞為外人所知的原因,也有因為趙匡胤自覺和他趙普已經是相知太深,無須掩飾的原因。 

  噗通!趙普又一次跪下,免冠叩首答道:「還望陛下明鑒!」 

  「好你個趙普,朕的家事都敢插嘴了,滾——」 

  …… 

  趙匡胤在趙普面前提到讓趙德昭就地以陝西兵與京師增援禁軍討伐蜀中叛亂的提議,本不是趙匡胤自己心血來潮的——其實,趙德昭這個人選,是盧多遜在奏章中首次提到的,可見盧多遜也是個善於揣摩上意之人,與陶谷純粹出於道德和貪污的考慮希望臨陣換帥動機完全不同。沒想到,提出來之後反而遭到了趙普的阻擊。不得不說趙普說的確實很有道理,可是趙普本身屁股不幹凈的立場,讓趙匡胤不敢相信更多。 

  因為趙普本身也是一個曾經累計貪腐過黃金十幾萬兩、白銀銅錢上百萬貫的超級巨貪!雖然經過貶官前的又一次追贓已經填補了不少空缺,差額依然巨大。趙普口口聲聲說是想為那些「求田問舍以自污自保」的人安心,殊不知會不會是為了趙普他自己的安心呢?這就好比一個全國最大的貪官,在最高統治者面前說:「非常時期,才能和忠心最要緊,貪污不貪污無所謂的,千萬不能反腐反散了人心。」想想都覺得諷刺。 

  軍隊出征的籌備緊鑼密鼓地進行著——畢竟這是真的打仗,不是陳橋兵變那種劇本排演好之後知道只要走四十里就能打道回府的鬧劇,後勤的安排肯定不能馬虎——又過了兩日之後,隨著歷史的時鐘轉入開寶六年臘月,曹翰也押運著最後一批「日進綱」送到了汴京——四川已經叛亂了,短期內搜刮四川銀子銅錢珠寶送到汴京的活計自然會中斷。曹翰押運到得這最後一批,其實也是兵變之前就起運了的,經過將近一整年的掠奪,如今的「日進綱」已經沒什麼黃金和御用物可以看到了,同樣的運能分量,所得也要廉價一些。 

  曹翰到了汴京,入川援軍主帥爭奪的暗流,自然也到了最高峰。 

  曹翰,河北大名人。初隸周世宗帳下,參加過對北漢的高平之戰,以及周世宗征伐南唐的壽州之戰,也在淮南正陽干過殺降的殘暴之事,只是當年他不算是趙匡胤的直屬手下而已。入宋后,平定潞州李筠叛亂的戰事倒是全程趕上了,但是李筠滅了之後沒有被派去繼續打李重進,而是繼續在西北駐防,算是從征經歷基本上局限在北方的將領,建隆末年一些升遷機會就沒趕上。滅蜀之前,為均州刺史兼西南諸州轉運使,所以王全斌一出兵,他就被趙匡胤提拔到了都監的位置,督運軍餉物資供應入蜀大軍,也順帶著在漢中和一些蜀軍干過幾仗。 

  不過,如果有先知先覺的人,翻開後世的史書看一下,就會發現,曹翰此人的特色到了如今這個點還完全沒有發揮出來。歷史上的曹翰,便是一樣在王全斌滅了蜀之後負責押送搜刮金銀的「日進綱」,同時也在全師雄兵變后帶兵入川參加圍剿,而且在川中殺戮掠奪甚重。而他一生殘暴、狡詐與貪婪三大特性的最大體現,則是在平行時空歷史上的南唐滅國之戰中:那時的曹翰負責西路滅唐軍馬,因為李煜投降之後,南唐在江州(江西九江)的守將胡則、宋德明堅持不相信宋軍傳遞的李煜已經投降的消息,認為那是詐城的奸計,堅持抵抗。曹翰率兵攻城中宋軍傷亡不少,於是破城后就盡屠江州城,殺人七八萬眾,掠奪全城財寶而歸。 

  即便在江州屠城中撈了個飽,他晚年依然貪得無厭,有一次在給宋太宗趙光義宿衛的時候,他自吟兩句處心積慮想好的詩句——按照他自稱的說法,那是他自己臨時有感而發作的詩,名為《退將詩》,其中有兩句「曾因國難披金甲,恥為家貧賣寶刀。」意思是說天下太平啦,用不到他們這些武人立功啦,光靠薪俸養不活家人。趙光義最終因為曹翰的這次哭窮還賞賜了他一筆錢。 

  …… 

  曹翰到京師的次日晚上,晉王趙光義入宮求見,說是有平蜀方略要進言,趙匡胤也不疑有他,立刻便准了趙光義所請。 

  自從趙普回到汴京之日起,趙光義便一直很安分地做著自己分內的事情,絲毫不問平蜀兵事,看上去完全與他無關。事實上,他這段時間也確實頗有一些別的事情可忙:今年初夏的時候,趙光義通過一場與吳越人的外交斡旋,為大宋立了一樁大功。 

  原本,吳越海商從美洲弄來的土豆作物是被吳越朝廷嚴格控制其流動的。吳越地處南方,又濕潤肥沃,氣候溫暖,還有琉球鳥糞石肥料的補充,如今早已做到了稻米一季畝產三四石的程度,所以長江沿江流域完全可以不用種植土豆。縱然如今土豆移到吳越也有六七年了,經過最初的官方繁殖后給民間引種也近五年,卻依然在福建和閩南山區,乃至南嶺部分高海拔相對低溫地區推廣,至於淮南那幾個州吳越人此前更是嚴格查禁種植玉米、土豆、紅薯諸般作物。這種情況下,有著吳越人水師嚴格巡查江防海防的情況下,數年之內土豆種子要過江便是千難萬難,除非將來繼續物種擴散,徹底爛大街為之,北宋才能輕易拿到。 

  年終的時候,吳越王錢惟昱送給晉王趙光義的大功,便是這樁事情了——當時趙光義與吳越人談判加強邊境榷場貿易的流動,責問吳越人對鹽鐵出口的種種限制,最終「因為趙光義崇高的人格魅力與遠見卓識地言辭說服」,居然讓吳越人放開了北宋朝廷通過邊貿大規模囤鹽和囤鐵器農具的限制。更讓趙光義喜出望外的是,連土豆種子都在解禁之列。 

  當然了,這個時代的北方人沒見過土豆,更不知道土豆種子是啥樣的,也不知道耕種工藝,所以他們拿到的其實是帶芽胞的馬鈴薯塊莖。當時趙光義花了幾萬貫銀錢,買了兩萬石土豆種糧,運到北方之後,便在汴京以西尋坡地官屯種了——當然了,這樁事情始末,自然是要向趙匡胤稟報的——一開始趙光義對於那些已經切塊了的果子能不能種出莊稼來也是心中惴惴,到了秋末的時候居然收上來了,一看畝產最高的居然居然有十一石,最少的也有八九石,不由得大喜過望。馬上當做大功一件報了上去。滿朝也紛紛上表以祥瑞相賀,稱頌因趙匡胤聖天子在朝、晉王殿下公忠體國,才折服吳越屬邦如何如何,一時之間讓趙光義這個開封尹、晉王更加名聲大震,頗有賢王之威望。 

  鏡頭依然拉到太清閣,已經頗有一些白髮的趙匡胤剛剛喝完藥酒,便看到趙光義入閣行禮:「臣弟叩見皇兄!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光義今日倒是有暇,何故夜至?坐!前幾日,則平倒是常來遊說。」 

  「皇兄說笑了,為臣子者犯言直諫,怎可說是遊說呢。臣弟原本不欲前來,可是這幾日汴京城內似乎流言頗多,一些跟隨皇兄多年的宿將據說都是心中不穩,臣弟斗膽前來,也是想請皇兄安撫人心才是。」 

  趙匡胤一改原本的頹廢之態,目光如電地鄙視著趙光義:「人心不穩?朕為何沒有聽職方司稟報?竟是何人心中不穩?石守信王審琦不穩?還是只有王全斌曹翰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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