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第450章 逼敵突圍
成都城內,原本孟昶遺留的皇宮內。
經過一年半的拆卸擄掠,鑲金嵌玉的宮殿裝飾已然搜刮一空,甚至連相對廉價的琉璃製品都被拆掉大半,等著運去汴京。一到陰雨季節,部分外圍宮室便在風雨飄搖中淅淅瀝瀝地忍受糟踐。
王全斌也顧不得逾制之類的蛋疼忌諱了,把他的節府設在舊宮內孟昶原本上朝的地方。能不能活著離開蜀地他都不敢確認,那麼在如今還僥倖活著的時候多享受一些又有什麼不對呢?開寶五年年底的時候,當時趙匡胤還在位,漢中全師雄兵變消息傳來時,王全斌便已經惴惴不安了,後來一聽說趙匡胤有啟用山南西道節度使趙德昭帶兵賺威望,王全斌就更是因為其靈敏的政治嗅覺,看到了朝廷處置「凶頑暴虐之名素著」的武將們的趨勢。幸好趙炅把他哥幹掉了;為了拉攏軍頭們,趙炅選擇了徹底站在殿前司禁軍諸將這一邊以安撫人心,王全斌才不虞有背後清算的刀子扎過來。
不過,正是因為搜刮蜀地的臟活黑鍋他一個人包攬了,在趙炅手上他王全斌說不定還能當好一個安撫軍頭們的標杆,但是如果落到蜀人的手上,就定然是沒有活路的了。無論是王小波的義軍,還是試圖收買蜀人人心的吳越軍隊,都會很樂意把他王全斌活剮了。曹彬戰敗了,還可以靠著他姨娘是周太祖小妾這一身份得到投降的機會,而他王全斌是絕對沒人允許他投降的。要麼戰死,要麼被處死,就是這麼簡單。
「啟稟節帥,昨日派往北邊聯絡的斥候被楊繼業截殺了大半,只有兩三人逃回來,去綿州的道已經不通了,說是吳越軍已經迂迴北上徹底合圍了綿州,綿州劉都帥還在據城死守,吳越人絲毫沒有強攻的打算,似乎是再次分兵北上,因為太遠,目前動向無法探知,很快北邊的消息就要斷了。」
麾下一名掌管夜不收斥候的指揮使踩著鏗鏘甲葉的摩擦聲走進殿來,略帶焦躁地稟報了這個噩耗。王全斌一聽,立刻便反應過來了:「吳越人這是要封鎖成都,先分兵堵住劍門道了。成都往北可至綿竹,綿州再往北便是梓州,梓州一過,可就是劍閣了。一旦劍閣拿下,川中宋軍再無軍械補給,從此便是死一個少一個,射一矢少一矢,只要徐徐消耗,都能將我等困死。」
可惜,這本就不是陰謀,你想通了,也沒辦法破解。王全斌走到地圖前,看了一下幾顆代表吳越軍隊的棋子被分別放在眉州、蜀州、戎州。從多日前的消息來看,吳越軍隊還有三四萬人馬在戎州地區集結,不知道是會往長江下遊方向的合州、渝州、夔州一路進攻,堵住三峽入口;還是繼續溯流而上,確保成都戰區?若是這路人馬再趕到眉州的話,吳越人就有更充足的兵力分頭圍困數處州城了。
「傳令諸軍,嚴兵整甲做好準備,這兩三日內,給士卒加餐,將養氣力,確保多有肉食!同時把剩餘的斥候都派出去,偵測綿州以南有多少吳越軍部署,一旦敵情確認,便以控鶴衛等殿前司主力集中人馬全力一搏。」
一旁給王全斌處理後勤的行軍司馬面有難色:「確保士卒都有肉食?如今咱存糧已然不衍支度……」
「那就在城內縱兵大掠即可!這成都咱還能住幾日?沒得留下便宜了反賊!」
數日之後,成都城北,宋軍半夜開城,以控鶴衛右廂一萬精銳騎兵為主力,輔以步軍兩萬,從城內迅猛殺了出來。城北圍困的人馬本是吳越人從王小波麾下收編的七八千農民軍,遭遇了王全斌一陣衝殺之後,便立刻潰逃四散。所幸夜間追殺不易,王小波的人馬潰逃之下被宋人斬獲不多,總計戰死殺傷者不足兩千。至於宋人除了踏營的時候付出了數百人死傷之外,其餘基本沒有損失。
當然,王全斌通過此前的偵查也知道,吳越人在成都城北的圍困本就是虛其守衛,吳越人也根本不怕他突圍。說不定一邊圍困綿州、迂迴襲擾劍門的同時,吳越人的預備兵力就是打算把他引誘出來野戰決勝。只是因為對宋軍野戰實力的自信,王全斌不認為自己的出戰是中計罷了。吳越人的劣勢,是為了引誘他王全斌出城而把攤子鋪得太大,處處都有兵力部署,這樣一來任何一處兵力都不夠雄厚,他王全斌如果可以把主力擰成一股鐵拳集中使用,就能在局部戰場上形成明顯優勢兵力,把吳越人各部各個擊破。
……
在這樣一番雙方的反覆試探之下,在擊潰了幾股吳越人的騷擾性小部隊之後,次日黃昏,在成都以北,突圍求戰的王全斌部終於在綿竹城南戰場上遭遇了從綿州迎擊而來的吳越軍隊。
吳越人帶隊將乃是申屠令堅,統領了吳越步軍三萬之眾,還有王小波、李順兩股義軍分居兩翼,各自有農民軍萬人。申屠令堅沒有讓農民軍打先鋒,顯然也是害怕以農民軍的戰力一旦被擊潰後會沖亂吳越人自己的軍陣,所以才讓農民軍獨立自成一軍。至於據說帶領了吳越騎軍主力的楊繼業,卻是沒有出現在綿竹戰場上,根據此前的偵查,楊繼業的騎軍因為機動性高,被派去了迂迴堵截劍門道,不過王全斌對於這種情報也是不敢全信的,以騎兵的高機動性,吳越人和他躲了一天貓貓之後既然敢在綿竹戰場與自己決戰,顯然是有所倚仗的,如果相持一久,說不定楊繼業就從哪兒冒出來了,所以王全斌自然是利在速戰。
兩陣對圓,王全斌的副將劉光義觀察了對面軍陣,憂心忡忡地勸誡說:「節帥,我軍主攻,昨日日行百里,方得休整,今日又行三十里。五百斤以上重炮一門都沒有帶出來,所余小炮,最多發射一斤重的鐵砂彈。觀吳越人以逸待勞,軍陣嚴謹,炮數遠在我軍之上,若是強沖軍陣,只怕傷亡不小啊。」
「火炮一物,近年來所見,不過是攻城犀利。若是兩軍野戰,遠了開不了幾炮便會接敵,殺傷也是有限,唯有近戰時那一輪霰彈頗為可慮。且讓控鶴衛騎軍暫且居於兩翼收攏,前軍以神臂弓隊在先,迫近三百步內與敵軍對射,促吳越人主動衝擊我陣,縱然吳越人不肯主攻,也當多射殺炮手而後全面進攻。炮兵訓練不易,只要把炮兵擊殺大半,靠後備填補上來,火炮的威力發揮也要折損大半。」
宋軍隨著王全斌中軍大旗一番揮舞,便開始變陣,手持大鐵盾的擲彈兵擺出稀疏的陣勢拉開一線,隨後全軍中主要的神臂弓隊都開始壓上。迫近到距離吳越軍陣五百步之後,吳越人那邊已經開始炮火轟鳴,面對巨響與硝煙,哪怕是宋軍中的殿前司精銳一樣會心中動搖;所幸這個距離上炮兵命中很差,一般打個十幾發炮彈,不是高出從軍陣頭頂飛掠過去,就是直接扎進了地里,僅有一兩枚高低剛好,才在人堆里洗出一條血路來。綿竹戰場的環境氣候低濕,地質鬆軟,雙方使用實心彈火炮的時候都難以打出反彈跳彈,一定程度上也制約了炮擊威力的發揮。
「神臂弓隊站開一些!呈鬆散橫列!不要疊在一起。光義,你帶著控鶴衛分兩翼突前,若是吳越人因我軍神臂弓隊在先而沖陣,便趁勢反撲。若是吳越人不動,你便也不動。看來吳越人的重炮射程比咱大宋的還要遠不少。后軍要想不被誤傷,至少與神臂弓隊拉開兩百步。若是步軍填補這個空缺,怕是到時候反應不及,只能先把騎軍換上去警戒了。一旦大軍壓上之後,便會把你換到兩翼后軍待命的。」
王全斌還算老於兵事,目光刁鑽,一下子就看出了吳越人火炮質量還在宋人想象之上。一旁劉光義領命后自然遵令行事帶人去了。兩軍對射許久,吳越人的神臂弓數量也不在宋人之下,而且吳越人前軍還都有板甲護身,隔著兩三百步之外對射顯然驍勇的宋人完全發揮不出自己的狠勁,反而被紀律佔優的吳越人用神臂弓加火炮的優勢組合洗得死傷不少。
吳越人的火炮還有炮廓式的鋼鐵防盾,炮兵除了裝彈需要走到正面,其餘點火瞄準的活都躲在後面,除非大角度拋射箭雨之外根本傷不到。這一技術細節原本曹彬在個把月之前已經吃過一次虧了,可惜這時代消息閉塞,王全斌還沒有提前知道吳越火炮的這一特性,信息不對稱之下自然更加不利。
「節帥!這般耗下去全然不是辦法啊!我大宋勇士皆虎狼之師,怎可和南蠻子這般排隊互斃?不如拼著受一陣霰彈,死命殺過去吧!」
周遭軍師的勸說聲中,王全斌也是鬚髮皆張,怒滿填胸。不過小半刻鐘的行軍、接近、互射,宋軍這邊在遠程火力對抗中估摸著不過殺傷吳越二三百人,然己方已經折損近千人。尤其是他自己帶來的二三十門虎蹲炮,因為缺少護盾防禦,炮手被射殺的反而比吳越人還多好幾倍。吃了吳越人火炮有防盾這個暗虧之後,王全斌也只有下令全軍突擊了。
「讓步軍四廂分列突擊!各指揮之間拉開百步,不必保持隊形速速接敵!告訴弟兄們,吳越南蠻子不比別國軍馬,沖的快的才有活路。躲在後頭的,只會被重炮打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