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第451章 諸葛當年戰死地
宋軍大陣終於動了,類似於散兵線一般的鬆散陣型快速地向對面飛奔突擊。倒不是王全斌不知道短兵相接的廝殺對軍陣的嚴整要求甚高,而是他也沒有辦法——畢竟因為軍紀的問題,越是緊密的隊形,在衝鋒的時候就越要壓住速度,最多只能是中速小跑一般地前進,若是沖得再快的話,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知道,那必然會導致自相踐踏的慘禍。
何況,在面對敵人有炮兵的時候,一枚實心彈打過來,無論這邊軍陣有多厚實,也是一炮穿的下場。吳越人的火炮似乎最輕的鐵彈也有三五斤分量,連續射穿好幾個人根本沒壓力,排得密集了,也就是血肉糖葫蘆的下場。
忍受著吳越人兩輪實心彈和四五輪神臂弓的洗地,以及最後接戰前的兩撥複合弓,宋軍士兵的陣型變得越來越稀疏,哀嚎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在數百步的衝鋒中就付出了兩三千人的死傷,對士氣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霰彈一輪,放!」聽著對面吳越軍陣內傳來的呼喊,宋軍當中懂行的人無不心中一緊,手持鐵盾的擲彈兵更是握緊了盾牌,渾身肌肉緊繃。隨著一串轟鳴,近百道鐵砂雨在戰場的各個角落噴薄射出,每一炮都含著三百枚花生大小的霰彈,被摩擦和火藥加熱到赤紅的鐵渣穿梭切割,一行一行的宋兵被放倒在地。縱然不是打中要害,當場不死的,以這個年代的醫術也不可能取得乾淨這種歹毒的兵器,所有傷在此大殺器之下的人,無不會在一個月內感染化膿而死。
「怎得會損失如此之多?」眼看著前軍如同割麥子一樣一下子倒下許多,吳越人這一輪炮擊,便幾乎相當於前面三百步內造成的傷害總和,王全斌便驚詫得幾乎從馬上摔了下來,幾乎每一門吳越人的火炮面前,都倒下了一條至少十幾步寬的無人帶,也就是說至少平均每炮都造成了十幾人的傷亡!儘管吳越人很沉得住氣,這一輪霰彈是一直壓住了節奏,在五十步之內才開火的,也不該如此誇張。王全斌自己也是懂一點炮的,宋軍中使用原始霰彈的火炮絕對沒有這個效果,甚至連這種威力的幾分之一都不一定可以做到。
……
「哼,宋人果然不知火炮運用之妙,還是大王說得對,有了好兵器,也要有人會用才行。區區一個交叉射擊,便至少多收割了上千人命。」申屠令堅用單筒水晶片打磨的望遠鏡觀察著前軍的敵人傷亡,冷笑不已。不過他也知道這不是得意的時候,收起冷笑,他便馬上下令讓己方的擲彈兵衝上進行兩輪投彈,隨後立刻以陌刀和十文字槍的方陣配合轉入牌手角色的擲彈兵進行肉搏。
這一次入川的吳越步軍沒有裝備燧發槍,主要是因為錢惟昱通過提前的情報偵測知道宋軍在蜀地不允許設置鑄炮廠,也沒有任何火藥作坊提供軍火來源,蜀地宋軍的炮兵也是絕對處於劣勢。針對這一情況,錢惟昱在申屠令堅的兵馬出擊之前讓他的部隊多配屬了相當一部分的輕型火炮,準備靠火炮發射霰彈來提供主要火力支援。
一直到拿破崙時代為之,野戰火炮大多數都是平射的,彈道非常平直,作戰時必須放置在第一線,決不能為了掩護炮兵而把火炮放在步兵身後——某個第一次玩《帝國全面戰爭》和《拿破崙全面戰爭》的菜鳥,便容易犯這樣的錯誤,然後一旦使用霰彈炮,就會把自己的火槍列兵洗得********。
在這樣的作戰形態下,如果己方輕型火炮足夠,而敵人卻在炮兵劣勢的情況下,霰彈炮完全可以填補火銃的位置——五十桿火銃排隊槍斃,和霰彈炮比拼瞬間火力密度,也不過是伯仲之間罷了。火銃不可或缺的優勢,無非是其有效射程比霰彈炮遠一些,可以確保在八十步到一百二十步之間都形成足夠密集的彈幕;而霰彈炮打出五十步外彈幕就散了。
也就是說,火銃在兩支相互隔著一百二十步相互排隊槍斃的軍隊之間的戰爭形態下,是很有價值的,因為霰彈炮的有效打擊到不了這個距離,而實心彈野戰炮火力密度不夠所以排隊想互槍斃才很有市場。但是如果你的敵人沒有火槍的情況下,另一方就可以完全靠霰彈炮來取代火銃的定位——反正敵人也不會在一百二十步遠之外站定了和你排隊槍斃,而是會一直衝上來;那麼,不如在五十步的時候才一波流開炮,然後把火炮撤走,火炮兩側的近戰兵種馬上衝上去堵住正面肉搏廝殺。這樣還可以強化部隊遠近戰的切換,減少兵種數量與配合難度。
當然了,吳越人在剛才那一輪炮擊上,也是用了一些小竅門的,絕不是一看到了五十步就隨隨便便開火——所有的吳越輕炮在裝填好霰彈之後,利用最後那數十步的時間,都按照炮號的奇偶數編號,奇數炮門向左轉動約莫三四十度,偶數炮門向右轉動差不多同樣的角度,然後才開火。這樣一來,原本稀薄的散兵線,就因為交叉射擊的火力而等效強化了命中截面的縱深——這種原本要到米國南北戰爭期間、手搖式加特林機槍誕生后才被軍事界總結出來的戰術,在如今這個時代自然是不可能有除了錢惟昱之外的第二個人總結出來的了。千萬別小看這開炮前的交叉一轉,在敵軍為了防炮擊而可以疏散一線戰陣密度的情況下,這一轉可以讓霰彈炮的命中覆蓋率增加將近一倍。
說來長,其實也就是數息之間的事情,兩軍隨著鋼鐵與血肉的碰撞,很快廝殺在了一起。宋人兵甲不如吳越人堅利,這也是多年來雙方都知道的共識——畢竟從李重進與趙匡胤廝殺的年代算起,吳越板甲的質地優良便已經名傳華夏了——不過任何軍隊都是會根據戰場的需求而進化的。因為敵軍武器的進步,宋軍自然也會不斷提升其器械。
為了應對板甲,趙匡胤從開寶二年開始的殿前司禁軍擴軍計劃中,就已經大量使用夾刀棍、斧刃槍之類質地沉重一些的長桿兵器替換部分老舊的傳統長槍;又有類似於後世岳家軍的單手戰斧、乃至偏北方遼人使用的釘鎚之類的兵器,兼顧直接砍殺的效果與鈍器打擊。如此一來,倒也不至於完全拿吳越人的精銳鐵甲兵沒辦法。只是隨著兵器的沉重,宋兵的武藝發揮自然更受限制,身手也無法保持敏捷。反觀吳越精兵拿著水鍛陌刀、倭刀的,只要不和宋人的重兵器直接格擋,便可輕靈迅捷地刺殺。至於混鐵鑄造的十文字槍,更是完全不遜硬磕。
不過此時此刻,宋人面對的問題顯然不止兵器上的,還有陣型上的,他們在一開始的衝鋒中為了跑出速度和降低炮擊傷害,陣線拉得非常鬆散,到了接戰的這一刻,被以逸待勞結陣刺殺的吳越人一陣砍殺,這一劣勢馬上就放大了。只見幾個宋軍中驍勇的軍官,多是都頭、虞侯級別的,身先士卒迅猛砍殺,縱然殺死了幾個吳越兵,也很快因為後援不濟,被吳越人以多打少幹掉后填補回了缺口。靠著一氣血勇殺出來的缺口和鬆動根本無法發揮其價值,反而讓一開始略微鬆動的吳越人適應了這種血腥的氛圍。
畢竟,吳越人終於和這個時代有數的天下強軍交戰了!一支在接敵之前就被遠程火力殺死殺傷一兩成人馬,卻還能繼續死戰不退的部隊,本就是一種鋼鐵神經的體現了。北人那種多年血火廝殺練出來的殺氣,吳越軍隊此前可以說是確實沒有正面見過。
機械地捅刺,收槍,揮砍,劈殺,吳越軍隊在宋軍陣型漸漸蝟集的過程中,也漸漸完成了最初心態淬鍊的蛻變,眼見著身邊戰友和敵人倒下,各自死戰不退。數年來靠著南洋猴子和高麗棒子人頭的練膽,吳越軍人的適應能力還是不錯的,一場血戰之後,很快就能提升一個檔次心理素質。
這是一場體力、兵刃、武藝、氣場的綜合較量,每一分鐘都有數十條殘值斷臂或是人頭翻滾飛濺,僅僅劇烈廝殺了一盞茶的功夫,兩軍前沿就丟下了數百具屍體。兩翼的王小波和李順義軍雖然戰鬥素質不如正規軍,可是能夠被他們親自帶出來的人馬,好歹也是經過了一番自然選擇地淘汰的,所以蠻勇狠辣也是不差——自古以來農民軍篩選士卒最好也是最有效的辦法,無非是連續流竄作戰,再連續從百姓中募兵。但凡是可以活過三五場戰鬥后還不死的農民軍,自然是有點兒戰爭天賦的強者。這種用強者生弱者死選擇出來的兵馬,一樣不可小覷。就好比後世一股流賊說起來爬行了三萬里,其實走到李闖王老巢的時候,只有不足兩千人是從湖廣帶出來的老人了,別的都是半路上一路拉一路死剩下來的。
此刻吳越人剛住了正面,兩翼義軍自然蜂擁衝上來打順風仗奮勇搏殺,漸漸把王全斌的最後一點潛力都逼榨了出來。王全斌咬牙死撐,見己方至少兩個廂的步軍都全面散開和敵軍廝殺做了一團,便讓后軍預備隊全部投入,隨後以旗號指揮劉光義的控鶴右廂一萬精銳騎兵全線出擊,直撲敵軍兩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