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第452章 同歸於盡
在前軍已經徹底絞殺混戰一團的情況下,再投入騎兵迂迴敵後猛擊,本就是兵家作戰之良法。而在敵軍遠程火力佔優的情況下,這樣的部署更加能夠讓原本就珍貴的騎兵部隊少受接近過程中槍炮射殺的損失。
爛船還有三斤釘,王全斌縱然剿匪以來未曾大勝,然今日一戰,他對於吳越軍的布陣優劣勢也算是洞若觀火了。申屠令堅為了防止士氣和韌性不可靠的農民軍僕從軍動搖時沖亂了吳越精銳本部的戰陣,沒有讓義軍擔任炮灰先鋒,而是把義軍并行陳列在吳越軍兩翼。這樣做固然是把義軍擅長打順風仗的優勢儘可能發揮了出來,但是對於兩翼迂迴之敵的遠程火力騷擾也就更弱了——
那些收編的義軍因為受信任程度不高,肯定不可能裝備和吳越軍嫡系那般的火炮,原本吳越人援助給王小波李順的老式輕炮、虎蹲炮全部加起來也不過二三十門,比之吳越軍嫡系的火炮數量裝備密度,至多只能有後者的一兩成,而且性能上更是相去甚遠,起碼有四五年的技術代差。靠著這樣的炮兵,和弓箭為主的攔截,王小波和李順能夠在宋人衝殺到近前的時候射殺多少宋軍騎兵,也就非常堪憂了。
控鶴衛,宋殿前司騎軍四衛之一,與鐵林軍、捧日軍等並列,也算是當年趙匡胤徹底滅了淮南割據勢力、斬殺李重進之後宋殿前司兵制改革的一個產物。這四衛騎軍每衛分四廂、一廂五千人,一衛兩萬人,四衛合計八萬人,便是北宋騎兵力量的絕對精銳骨幹了。當初李重進剛死的時候,這殿前司上四衛騎兵只是搭了個架子,兵員充實還不過一半,從李重進死至今,已然又有五年了,北宋朝廷才把這支絕對精銳的騎兵部隊擴充滿八萬人,也可見這個年代優質戰馬難尋,騎兵部隊的刮練更是不易。以北宋如今還沒有失去河西牧場、並且和党項人邊貿正常的情況下,也不過建設出如許人馬,可謂是戰時死一個就少一個,沒一兩年別想少量補充,若是一廂一衛整體被殲滅,更是沒三五年恢復不了元氣。
盛名之下,殿前司上四衛的實際戰鬥力水平自然也差不了。王全斌麾下的禁軍騎兵,乃是劉光義所領的控鶴衛右廂萬人,這些人馬盡數都是身著魚鱗甲,軍官則用山文甲。部分可以得到吳越式板甲的則把內襯從魚鱗甲改為釘皮甲,以確保負重不會過載。士卒馬匹使用的都是生牛皮上底子、鑲嵌釘鉚鐵葉加固的具裝。
人手都有馬槊或陌刀作為長兵器;為了確保破甲效果,少數力士則使用斧刃槍或厚脊三尖刀。拿長矛馬槊的便配屬短斧作為第二兵器以利近戰或落馬後的肉搏,與之相應的,便是使用斧刃槍、三尖刀的則改橫刀、朴刀為第二兵器。拿著兩柄武器和人馬重甲之後,縱然控鶴衛的騎軍都已經盡量挑選河西馬中耐力健碩者,也已然不能馱載更多裝備了,所以控鶴衛普通騎卒就不考慮遠程兵器的裝備了,僅有各級軍官按照個人武藝、騎射技藝自由選配精製的複合弓、破甲錐箭——
整體而言,這是一支近戰實力幾乎在同時代重騎兵中沒有敵手的精銳。北國的遼人雖然號稱控弦騎射之士四十萬,馬上武藝騎術也比宋人更為精良,但是論到裝備的精良程度便遠遠遜於宋人了,遼人的優勢,更多還是在騎兵部隊的規模上乃至騎射能力和耐力。或許要等到西夏的鐵鷂子軍、女真的鐵浮屠出現之後,才能超過宋初趙匡胤一朝時的上四衛騎軍戰力。只可惜如此漢人強軍,數十年後便被宋代以文制武、將不知兵的代代因襲養成了繡花枕頭。
控鶴衛從頂著王小波和李順本部人馬的弓弩炮火阻擊,一往無前地突進著。劉光義估摸了一番,王小波等義軍在控鶴衛逼近的過程中兩翼攏共就只打出了五十多炮而已,而且農民軍出身的士卒畢竟缺乏戰前火器的訓練,全程都是在用霰彈轟擊,以至於遠的時候白白空放了一輪,最後接戰前的最後一輪也沒如同吳越人那般沉得住氣,別說壓到五十步再開火了,控鶴衛先鋒騎兵還在八九十步外的時候,義軍炮手就紛紛沉不住氣了,一個人開炮之後,便連鎖反應帶動了一整片。結果衝鋒過程中控鶴衛死於霰彈炮擊的只有區區百餘人,基本無損於大局。義軍的弓箭算是火力投放最多的一類遠程兵器,可惜因為控鶴衛人馬全部重甲,弓箭造成的殺傷更是比火炮都不如。起效最多的便該是兩翼各一千多柄神臂弓了,這玩意的弩箭強勁無比,而且可以根據敵人的情況選用不同的弩箭——一般按照吳越兵制,每名神臂弓手一袋弩箭三十根,可以配五根三棱鋼錐箭頭的利矢,專門用於殺傷重甲敵兵。
「殺!!」一陣山呼海嘯地轟鳴,宋人騎兵暴虐強橫地撞上了對面靠著竹制長矛和白蠟桿十文字槍結陣的義軍。接戰之前控鶴衛士卒紛紛把陌刀和馬槊舞動得如同風車一般,砸斷或磕飛數根刺來的長兵器,軍官們則用連珠箭射殺當面之敵打開缺口后衝進去用朴刀亂砍。幾乎一瞬之間就在軍陣上轟開了一些口子。義軍配屬的少數擲彈兵越過兩軍廝殺的肉搏線往敵後丟出了最後一輪手雷,可惜騎兵的陣型不比步兵,戰馬之間的間隙非常大,這個年代的手雷引信時間又無法定得很精確,投擲前還要靠火絨點燃引線,而沒有發射摩擦藥可用,對於轉瞬而過的騎兵自然效果不佳——當然了,一旦兩軍撞在一起之後,如果不怕誤傷自己人還是可以往靠近人堆交界線的地方丟手雷的,只是那樣玉石俱焚的誤傷就定然不少了。
控鶴衛騎卒武藝精湛,衝殺之時的衝擊力也是非同凡響,然雙拳終究難敵四手。尤其是鐵騎以高速衝擊時形成的慣性,不僅對於被撞擊者會造成筋斷骨折血肉成泥的效果,對於撞擊者本身的反作用力同樣劇烈無比。在跑四十碼到五十碼衝刺的戰馬上,縱然是鋼鐵鎧甲撞上木棍槍桿,一樣有鈍器猛擊的效果。只見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沖在最前面第一排的控鶴衛騎兵便倒下了將近一半,雖然他們每一個人倒下前都能帶走約摸三四條義軍的性命,但是北宋多年國力精鍊的這百戰精銳顯然不是用來和這些剛剛從農民軍中靠自然法則篩選出來的新丁換命的。
所幸,這樣的換命並不用持續多久,前排騎卒紛紛倒下的同時,義軍陣中被捅出了數十道細小的的狹口,長槍陣勢在這些缺口處被突破,隨後宋軍後續人馬便配合默契地刁鑽殺入這些缺口,迅猛地砍殺起來。義軍士兵本來就應變之能頗為遜色,打打按部就班地順風仗固然沒問題,遇到突變時便變陣乏力。只有與宋軍騎兵直接接戰的士卒試圖回身側擊,而大部分人根本無法及時轉向。長矛不易騰挪,被殺到近身之後更是難以與武藝高強的敵人對敵。
鴛鴦陣這種東西,最大的難度便是多武器兵種的周密配合,那是一種需要長期訓練才能玩的東西,以這些農民軍出身的士兵來說,自然玩不了吳越精兵玩過的鴛鴦陣。如今,缺乏兵種見配合應變之能的劣勢便一下子體現了出來,讓義軍在控鶴衛強橫地攻勢下砍瓜切菜一樣被從突破口撕爛。控鶴衛僅僅付出了一開始接敵時破口戰死的三四百騎,後面的交換比便一下子縮減了下來,發展到了幾乎宋兵死傷一人就可以換掉義軍十餘人的程度。
「沖啊!前面旗陣下便是賊首王小波,斬殺王小波者賞千金!」一股雷霆震怒一般的嘶吼惡狠狠地爆發出來,幾股龍牙一般深入的宋軍騎兵居然在人堆中砍瓜切菜地提速了起來,悍不畏死地試圖徹底扎穿義軍的陣線。
對面的王小波口中發苦,目眥欲裂,他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雖然如今已經領了一軍與敵血戰,但是他的內心幾乎還是當年那個苦大仇深的旁戶私商那般彪悍,連連指揮手下反撲未果,王小波一咬牙一跺腳,下令說:「擲彈手上前,往宋人衝突進來的缺口投彈!」
「將軍不可啊!周遭都是兄弟們擠作一堆,手雷砸過去只怕死傷的自己人還要更多!」
「就現在這樣子,難道殺一個宋狗付出的兄弟們還不夠多麼?就算擲手雷,難道還能死的更多?你們還在猶豫什麼——」王小波看著四周屬下的狐疑,心中驀然發現這支隊伍似乎已經缺少了當初那般光腳不怕穿鞋的氣勢了,「你們莫非是以為我王小波自己貪生怕死,這才要兄弟們為我送死不成?好,既然如此疑惑,某自家沖在前頭投彈!」
王小波鼓舞士氣之間,劉光義已經帶著一彪約摸半個指揮規模的騎軍擰成一股殺到王小波面前不過七八十步的位置了,王小波帶著數十精銳親衛親自拿著手雷衝上去,點上火繩對著人堆里就是一頓猛砸,轟鳴陣陣中,幾十個控鶴衛騎兵被火藥爆破****的碎片割麥子一般轟殺在地,因為廝殺太過劇烈,人堆太過密集,周遭被誤傷炸死的義軍也絕不少於次數。
「格老子滴,宋狗有膽就朝你爺爺來!我王小波若是皺一下眉頭便不是好漢!」
「殺啊!兄弟們,跟宋狗拼啦!宋狗要是不殺光,日後咱父老鄉親就要世世代代受宋狗禍害啦!這些狗殺才除了睡了你的娘們姐妹女兒,還能幹出啥勾當!跟他們拼啦!」
劉光義看著面前這一幕目瞪口呆,他沒想到王小波的義軍居然還有這般悍不畏死地換命勇氣,他張弓搭箭看得親切,一箭射去,正好射中王小波面門,可惜他還來不及讓士卒宣傳賊帥已死,就見到王小波中箭之後猶然猛力甩出兩枚手雷,王小波的親兵也不甘示弱,又是一陣手雷雨帶走百餘人命,劉光義一眾便儼然正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