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3.第453章 蜀地平
隨著劉光義被義軍的人肉炸彈型手雷雨炸成肉泥、同歸於盡,已經殺入陣中的控鶴衛騎軍攻勢不由得為之一窒。難得的惶恐,對主帥戰死所要導致的懲罰的驚懼,以及指揮體系失去中樞的混亂,交織在一起,讓宋人陷入了短暫的迷茫。
相反,令他們不可思議的是,對面的義軍在這樣血腥殺戮中反而被激起了凶性,凡是抱著手雷的擲彈兵紛紛用換命的打法和控鶴衛精銳進行血屠。王小波中箭倒地縱然比劉光義那般直接被手雷炸到要屍身完整一些,但是從現狀來看,顯然也是凶多吉少了,為什麼義軍對於主將戰死這種事情,似乎絲毫都沒有被打擊到士氣呢?反而有無數的人繼續高喊著:「兄弟們殺啊!給老大報仇啊!和宋狗拼啦!」之類的言語酣戰不休。
宋軍想不通,但是這其實又是古今皆然的道理:自古游擊隊性質的軍隊缺乏組織,戰鬥時一團亂麻一樣亂打一通,但是他們也有一點優勢,那就是一旦指揮層出現問題之後,受到的影響最小。比如後世米國人在海灣戰爭中,對付薩達姆政府軍時,可以依靠幹掉政府軍的指揮中樞讓伊拉克人變成瞎子聾子,沒有命令就只能幹瞪眼。但是一旦摧毀了薩達姆之後,當米國佬需要面對水銀瀉地一般各自為戰地游擊隊和人肉炸彈的時候,米國佬擅長的斬首就絲毫沒有軍事價值了。因為他們的敵人根本就不在乎,哪怕只有一個人一條槍也可以各自為戰。
如今宋軍在兩翼遭遇的便是這麼一個尷尬局面,作為一支多年令行禁止的政府軍,和一支原本就是流寇出身剛剛脫下農民軍身份不久的雜牌軍交戰,當雙方都損失了最高指揮官的時候,實際的受損程度是不同的。經過短暫地惶恐之後,控鶴衛士兵只能是在廝殺本能的支撐下各自衝殺,失去了體系。
戰場的另一邊,王小波戰死的消息傳開后,李順繼續擔當起鼓舞士卒的責任,揮刀高喊著:「兄弟們頂住!楊都帥的人馬就在綿竹縣城埋伏,等的就是劉光義這雜種露臉,楊都帥的援軍馬上會來增援我們的。再撐半柱香,就輪到宋狗好看了!」一邊呼喊一邊還讓人掌旗鼓舞,被左翼王小波親自人肉炸彈的英勇所激勵,這邊好歹不用李順親自做那種換命的事情了,所有義軍中的擲彈兵都毫不猶豫地不顧誤傷往宋軍逼仄密集的地方丟。宋人騎兵的衝鋒速度一旦失去,除了后軍還能暫且退開以尋找第二次衝刺的機會之外,那些已經被戰陣黏住的士卒便難以倖免了。
正面戰場上,王全斌看著兩翼原本頗有信心的騎兵包抄居然被頂住了,心中愈發覺得不妙。他正面的步軍部隊在和吳越人接戰的時候已經被遠程火力殺傷數千之多,墮了士氣,全憑一開始對友軍包抄效果的信心才撐到如今。現在騎兵包抄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而正面的吳越步軍裝備比宋軍殿前司步兵精良,陣勢配合也更好、人數規模也多於宋軍,王全斌親自帶領的人馬便漸漸不支了。
這是一場生死時速的血戰,宋人追求的是在中央被吳越人反衝鋒突破之前,先擊潰吳越人的兩翼,並且對吳越中軍實現包抄。而吳越人的打算便正好相反——需要在自己的側翼被擊潰之前,鑿穿正面之敵。
……
流血在繼續,殺戮從未停歇,半刻鐘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那麼漫長,王全斌的中軍旗陣幾次停滯不動,只是讓己方後備隊不斷投入到正面,但是猶然被吳越人將陣型越打越薄,陣型嚴整的陣地戰是最不需要個人武藝與悍勇性的,只要你的敵人不是那種身邊戰友死傷之後就會懼怕逃跑的慫包,那麼無論對面敵人的個人武藝多麼高強也頂不住千百攢刺的打擊。王全斌面前的後備隊陣線厚度從幾十排慢慢變成了十幾排,最後只剩下七八排,兩翼的決定性勝利卻遲遲沒有來。
「突破了!」隨著右邊一陣嘈雜,王全斌抬眼望去,卻是左翼的控鶴衛在數次脫離、搏殺生死衝擊之後打開了局面,把王小波死後那一側的義軍軍陣切開了兩半,一頭沖了出去。義軍的士氣與蠻勇在那一刻終於徹底泄了下來,讓王全斌似乎看到了一絲勝利的希望。
「穩住!只許往後陣撤!往中軍靠攏者立斬!」另一邊的申屠令堅當機立斷而又毫無表情地大喝著,當第一批義軍士兵往中軍的吳越親從都方陣擠壓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居然是自己人的十文字槍與陌刀如林捅刺,數十個潰兵立弊當場,讓試圖逃散的士兵一個激靈不敢再送死,改而向後軍方向迂迴撤走,雖然轉向之間難免自相踐踏,死者過千,卻沒有讓中軍被衝動。
仗打到這個份上,王全斌也是徹底灰心喪氣了,沒想到吳越人的統帥居然治軍也是如此狠辣果斷,軍紀嚴明,今日要想突破性的取勝已然是不太可能了,充其量也只是血戰後的慘勝。然而勝利的天平一分一分往吳越人那邊傾斜。又過了沒幾分鐘,隨著北面的大地上傳來一陣蒼莽的號角,王全斌抬眼望去,一下子心如死灰——那是一面「楊」字大旗出現在地平線上,距離兩軍大陣也就四五里的距離了,以騎兵衝鋒的效果,不用一盞茶的功夫就能殺到,毫無疑問,那定然是楊繼業統領的吳越軍騎兵部隊。
吳越人果然是為了引誘王全斌下定決心在這綿州戰場決戰,故意一開始雪藏了騎兵部隊,讓王全斌的斥候沒有找到。寧可讓步軍與義軍孤軍奮戰半個時辰,才讓戰略預備隊回來。既然楊繼業的人馬還留了這麼多配合申屠令堅,想來去劍門關堵口的那部分吳越騎軍顯然是虛張聲勢的了。
以控鶴衛全盛時的戰力對抗吳越騎兵的話,王全斌還有點把握,然而此刻控鶴衛主將劉光義戰死了,宋軍騎兵指揮系統上首先受到了重挫;人馬也死傷了兩三成,損耗不小;更重要的是騎兵部隊作戰講究的就是一個爆發力,人的體力乃至馬力都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馬力在重騎兵衝鋒過程中的消耗極快,如今被蜀人義軍用自殺手雷和長矛陣阻擊了那麼久,銳氣和馬力已經消耗了相當一部分,如何還能是楊繼業的對手?
泛著鋼藍色光澤的板甲,弧形鋼片加固的馬鎧,厚脊的十文字槍,整齊劃一的騎兵陣線,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有壓迫感。楊繼業當先衝殺,從后軍分開兩翼反包抄過來。還在百步開外,吳越騎兵便先用複合弓拋射騷擾,到了近前時更是掏出一尺半長身管的三眼火銃連續輪射,把接敵前剛剛轉身迎戰的控鶴衛精銳射殺不少,隨後便趁著這個間隙直搗腹心。
……
戰役顯然已經沒有懸念了,又過了半個時辰之後,王全斌的首級便已經掛在了楊繼業的馬鎧護兜上。控鶴衛的騎軍因為有戰馬,在潰散的時候好歹逃脫得快一些,這些人也不愧是北宋禁軍的精銳,遭到連番打擊后,最後還有四千餘人活著逃離了綿州戰場,一路往北逃竄,最後倒也趕在吳越人合圍堵口劍門關之前逃進了劍閣道。至於戰場上其餘兩萬宋軍殿前司步軍人馬,雖然戰死、負傷、被俘之人相較於總人數依然不過半數,卻因為機動性的原因無法遠遁,只能是最終四散潰逃,最終逃回成都的可謂是三停去二。
經此一戰,成都城內北宋守軍的主力被殲滅了至少八成、城內防守力量少了足足兩萬五千人左右,這些人都是殿前司精銳,還帶走了大量的作戰物資。雖然部分不適合行軍的中型火炮還留在城內可以為守軍壯膽,但是顯然已經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了。
拜綿州決戰之賜,三月中旬的時候,成都城在不滿一個月的圍攻后就宣告光復。入城之後,吳越將領當然少不了為諸位義軍頭目請賞。綿州戰役王小波戰死後,申屠令堅曾經加急傳書請國內定奪撫恤賞賜,最後大王給了王小波追封綿陽侯封號、准許其孤子承襲爵位,三代後方始降封。李順兼管王小波部遺留兵馬,加授川西防禦使,其餘義軍將領各升一級,歷史上在李順戰死後繼承李順遺志繼續抗宋的義軍將領張余,如今也替補了李順原本的官職。
成都光復的同時,吳越軍隊在三月底成功實現了對劍門關南側的徹底封堵,確保了宋軍無法從北路繼續進入四川盆地,同時東路的夔州雖然暫時還未收復,然而因為在兩湖戰場上吳越軍的水師兩次毫無懸念大勝北宋水師,所以實際上湖北以西的長江河段上根本沒有宋軍運兵船隻可以活動,宋軍的水路入川增援路線也就一樣名存實亡了。
在蜀地宋軍兵力死一個少一個的大好局面下,靠著最後不滿萬人的宋軍嫡系力量完全守不住依然還在宋軍之手的二十幾個州疆土。四月中旬,長江沿線合州、渝州、萬州、夔州先後光復,川東地區義軍此起彼伏,或主動聯絡投靠吳越人,但是也有個別派系不願意歸附的,則遭到了宋軍和吳越軍的雙重絞殺。經過一個多月的平定,整個劍門關以南的蜀地徹底落入了吳越人的手中。
五月十九這一天,吳越軍隊攻克劍門關——劍門關畢竟是在劍閣道最南端的所在,其北側棧道狹窄逼仄,而南側則相對闊朗,因此其號稱天下第一險關的防禦力,實際上是指防備北邊而來的敵人罷了。若是敵人自南而來,劍門關的防禦力是經不住炮兵轟擊、諸般花樣攻城手法的。
劍門關一落入吳越人之手,川中宋軍最後的殘部便只有北退葭萌關,與吳越人各據一關,進入戰略相持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