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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0.第460章 神諭不可違

  萬眾仰望之間,錢惟昱的獨子、還有兩個多月就要滿七周歲的錢曙,不依賴別人的攙扶,一板一眼地行到台下,然後恭恭敬敬站在那裡等候。剛剛接受冊封的一些郡王則才謝恩退下不久,原本竊竊私語的人到了這一刻也都安靜了下來,等待著宣判的結果。 

  因為從小注意營養和鍛煉教育,如今快七歲的的錢曙已經長到四尺半高、四十多斤重,比同齡幼童至少高壯了一大圈(摺合現代度量衡1米3高、55斤重),哪怕同是宗室的旁系孩童,十歲年紀的才長這麼大體格的也屬尋常。 

  靠著教育得法,兩年前,也就是五周歲的時候,錢曙便已經在清少納言等宮中女官的教育下、周嘉敏等的熏陶下,認得了兩千來字在胸中,還靠蔣潔茹和張湛然習學了加減乘除算學和基礎的自然常識。從那時起而後,錢曙的課程便已經從普通的識字教育和基礎算數、鍛煉身體幾項之外,加上了許多本不屬於這個時代孩子教育的內容了。文化課方面為了讓孩子獲取人望和收攏文人之心,略微找林克己、徐鉉等宿儒教習四書五經和詩詞也是必須的,然而每天讀這些內容的時間絕不可以超過一個時辰,偶爾也由錢惟昱親自過問提點教學。至於處世哲學和世界觀的行程,錢惟昱可不許兒子被腐儒毒害了,儒學之言,只能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批判著吸收了。體格方面,從五歲那年起錢曙就被要求派去蔣家練習水性,兩年來每天都要游泳一刻鐘,還學會了駕船操舟,博覽風物以增廣眼界,知道乃父當年打下了多大一片基業,也免得錢惟昱這輩子好不容易建設起來的漢人向海之心重新被狹隘陸權思想磨滅了。 

  今日的錢曙,身著淡黃色綉袍,也算是衣袂飄飄,挺拔成熟,左近之人見了,莫不覺得此子不凡。因為皇長子原本從不在百官面前露臉,這一番出場著實鎮住了不少人新。 

  台下文官中,以徐鉉、徐鍇兄弟為代表的一小撮人,或許是此刻最為忐忑的一方。因為徐氏兄弟畢竟和周宗有師生之誼,周娥皇周嘉敏論世交也是他們的師妹,南唐投降過來的文臣,多少有些期待周氏姐妹能夠給錢惟昱生下繼承大統的兒子,縱然如今這個期望已經很渺茫了。 

  …… 

  在眾人的等待中,儀式卻顯然沒有如預料的那般步驟進行——錢曙在台下行禮后,只是一動不動頗有定力地枯站著;上頭一直宣讀著錢惟昱旨意的錢弘儼,也念完了手頭的東西、退到了一邊,改為一個內宮女官上來繼續宣讀另外一份旨意。稍微出入過內宮的個別宗室與高官,乃至在場全部宮女宦官都認得,這個宣讀的女子乃是宮內卿、清少納言了。 

  「日本國女皇、御妻選子;及皇長子錢曙上前聽封……」 

  這一句話念完,前排一溜鳳輦內當先一座被壓低,宮女攙扶出一個裊娜纖秀地女子來,面上垂著紗簾,影影綽綽看不分明,便是選子天皇了,端麗貞靜地在御前福了一下,等著謝恩。上頭清少納言也不停頓,駢四儷六念了一番歌功頌德的言語,詔書最後說道:「朕惟德協黃裳、王化必原於宮壼。芳流彤史、母儀用式於家邦……茲以御妻憑人君之位、舉日本國以入我中華,此亘古未有之盛事。更兼其身洽均平之德、表淑慎之型;夙著懿稱、宜膺茂典。為尊其位,不宜以先後為拘,今仰遵慈諭、命以冊寶、立爾為皇后。爾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 

  洋洋洒洒三四百言,一言以蔽之,便是要冊立選子為中宮皇后了。說完選子的冊封之後,也不給人留反應時間,馬上說了冊立錢曙為皇太子的旨意,眾人唯有跟著一起謝恩,雖然冊立皇太子的旨意更為禮法繁複,但是卻沒有讓人對於選子那件事情這般震驚。再從往後,才輪到其他幾個可以有資格封為皇貴妃、貴妃的後宮女子,比如周娥皇、柴熙蓉這等身份尊貴或跟錢惟昱最早的,被冊封為兩宮皇貴妃;周嘉敏、楊雲娥、蔣潔茹被冊立為貴妃。其餘陳璣、安倍素子等人上不得台盤也就輪不到在這種場合公開冊封;而張湛然、顧少妍、清少納言等還有別的女官身份,不宜過了明路,自然是終身都得不到名分了。 

  …… 

  「可恨,大哥,這一招可是不僅把皇太子之位都定了,連師妹的中宮皇后之位,居然都讓與倭女,陛下如此,可謂不公啊!自古綱常正朔,乃我輩讀書人必當堅持之要務,陛下文名澤及天下,咱不能坐視陛下為此不合禮法之事啊!不如便聯名請諫吧!」 

  台下徐鍇恨聲連連,對著徐鉉不平地說道,徐鉉也是暗恨,卻比弟弟更沉得住氣,這個世道終究還不是太平時候,文人的影響力還有限,錢惟昱今日的布置顯然是處心積慮,犯言直諫除了毀了朝廷體面,也改不了什麼事情。 

  「二弟不可魯莽,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今日大典,不可抹了陛下面子,不如徐徐圖之……」 

  「此事若是定下了,難道將來還能廢后不成?徐徐圖之便更不成事了,師妹若是可以為皇后,則我江表文人一脈自可在朝中更增影響,否則豈不是一直要被兩浙之人壓住了^」 

  徐鉉正在想辦法勸說徐鍇不要意氣用事,卻看到了一件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以至於他都不需要勸說了。 

  「快看,那就是日本使節為了慶賀日本女皇被陛下冊為皇后、兩國合邦盛況所進獻的祥瑞么?」「定然是了,那不就是一個大鐵籠子罩上紗幔么?裡頭能有啥奇物?」「你懂啥,那種東西叫『薩摩糹並』,可不是普通紗幔。」 

  徐鉉徐鍇兄弟也如眾人一樣被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原來就在他們竊竊私語的當口,日本國歸順後派了原本的左大臣藤原為時獻上東海祥瑞供物,這幾天原本各種上檯面不上檯面的祥瑞也見得多了,不過這件東西既然要這個點拿出來鎮場子,顯然是說明其含金量不一般。 

  說不定,今日把場面弄得那麼大,允許數萬官兵、數十萬百姓圍觀,就是為了讓這件祥瑞出彩,而且定然是不可能出岔子的那種。 

  「究竟會是何物?難不成日本國進獻了這麼一件祥瑞,就想讓他們的女王當咱大明皇后一事再也不遭人忌了么?」 

  在徐鉉的注目默念中,懸念卻沒有這麼快揭開。日本國使團居然還好整以暇在御前擺開架勢,焚香禮讚、奏樂張揚、做足了前戲,烘托即將獻上的東西非同一般。 

  帶隊演奏的,乃是源博雅,他被後世稱為雅樂之神,那笛簫、篳篥、箜篌等竹樂自然是神乎其技的。哪怕是周娥皇的水平,最多也就在弦樂上略勝源博雅半籌,而竹樂肯定要推源博雅為當世第一了。徐鉉耐著性子聽了一番那陣古雅的音律,到最後才根據氛圍、斷章節奏和場合推算出:莫非這便是上古雅樂《簫韶》了么? 

  「韶」這種音樂,讀書人縱然不聽音樂,也是聞其大名的,畢竟那是一種象徵著「三代之治」的上古雅樂,「孔夫子聞韶,三月不知肉味」的典故,在儒學大昌的朝代,足以令天下人神往。不過韶樂也有多種表現形式,大致相當於古代也有管弦交響諸般樂隊,可以用不同的器樂演奏韶樂,連金石之物的編鐘、石罄也有加到韶樂中的。千百年來雖然多有失傳,終究有一鱗半爪的傳承。只是沒有簫笛之屬的全譜存世罷了,以徐鉉這種學問排得上當世前十的名家宿儒,也要聽了許久之後,從旁的樂器的表現效果借鑒猜度,才敢如此推斷。 

  「想不到日本國小邦,也有如此上古禮法,倒是不可小覷——是了,這源博雅便是纂《長秋卿竹譜》之人,聽師妹言,她所復的唐宮《霓裳羽衣曲》古譜,也是從源博雅處得來。想是東海之外這日本國千年無戰亂之禍,不曾改朝換代,故而從漢唐所得一鱗半爪,也得保存周全,倒是我華夏之地,天子改姓數十朝,古物湮沒無聞……罷了,然則光靠此物,如何作得祥瑞?簫韶……簫韶九成……啊,莫非籠中便是……」 

  徐鉉念及此處,目帶驚惶地抬頭,死死盯住那鐵籠,只見籠子突然打開,紗幔也散落開來。一陣炫目反光之下,一隻三尺長短的絢爛飛禽——哦不,確切的說,是此鳥身段並不長,只不過一尺有餘,但如果算上飄曳玲瓏的尾羽的話,則遠遠不止三尺——躍出籠子,清鳴數聲,盤旋周遭,隨後停在了選子皇后的鳳輦上。七色尾羽與兩翼、背部繚綾織錦一般的秋毫細絨,在陽光下居然反射出七寶之色。 

  「鳳凰啊!快看,那是鳳凰啊!」人群很龐大,也不是人人的目力都超群,所以後排的人自然不可能第一時間看清,但是這種場合,只要有人宣揚,馬上就可以傳播開去,後面的人縱然看不真切,也會讓這種認識如海嘯一樣蔓延。 

  然而,徐鉉距離那絢爛的飛鳥不超過五十步,他可是看得至真至切——那絕對就是真的鳳凰啊!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簫韶九成,有鳳來儀』,簫韶九成,有鳳來儀……莫非日本國女王為皇后,真的是天命所歸?啊,居然還不止一隻?兩隻、三隻……八隻、九隻,這麼多?難不成日本國當真是鳳凰多如……簫韶一成,便要來儀一鳳不成?」 

  徐鉉覺得他的大腦已經當機了,痴痴傻傻地站在當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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