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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第484章 出關雲州

  「和遼人翻臉的第一年,也會是最重要的一年。自古北地韃虜散佈於草原,且逐水草而居。我漢人但凡騎軍不足,便難以克盡全功,縱然追擊,韃虜便遷移退避,待到秋冬再南下侵襲。況今之遼國,自石敬瑭割燕雲十六州以來,河北之地盡數一馬平川,無險可守;至於寒冬臘月,黃河封凍,則縱有堅城可收,河南淮北之地也不免為遼人剽掠。 

  因此,我大明原先若是不與遼人反目,那也就罷了,今日依已反目,便要尋求在第一年內建立大功,絕不是從契丹韃虜手中收復一些漢地州城便算為能了,而要不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儘快以一場大決戰從戰略層面殲滅遼軍大股機動性強的主力部隊,使之今冬無力南下,甚至在殲滅敵軍主力之後,使我大明有機會收取燕雲關山險隘之處固守。如此形勢下,只要有何遼人決戰的機會,哪怕不是在我大明兵馬最適合的決戰戰場上,大明也決不能退縮,而要力求速戰。」 

  錢惟昱鏗鏘有力的指示,在原本屬於劉繼元的偽漢故宮內回蕩。渭南、河西系列戰役結束之後,隨著追擊趙炅殘部的進度,大明軍隊的主力,也從河套方向渡過黃河轉向了河東戰場。錢惟昱親自御駕趕到之前,楊繼業和潘美已經在太原-忻州-代州之間和劉繼元為代表的漢奸部隊,乃至遼國南院下屬一部兵馬混戰拉鋸了個把月了。錢惟昱親自督統的明軍主力比遼人從上京趕來的皮室軍、五院軍要早幾日,這也導致了忻州拉鋸爭奪向有利於明軍的方向發展。於是乎,才有了前面這一段發言。 

  這番言語的背景,乃是楊繼業麾下斥候回太原回報,說是探查到遼軍動向,趙炅的僕從軍被遼人作為救援忻州的主力援軍投入到了代州,即日已經南下;然而遼人的皮室軍和五院軍並未有入雁門關的打算,似乎還在相機而動,應該是自忖河東之地山陘交錯的地勢不適合數十萬規模的騎兵軍團展開和發揮機動優勢。根據楊繼業久在北地、熟悉騎兵的思維,立刻便判斷出遼人有一旦忻州不可救,便以趙炅劉繼元人馬為誘餌,詐敗退出雁門關,把明軍引誘到大草原上決戰。 

  基於這個判斷,楊繼業在說了遼人的可能應對之後,便勸說錢惟昱:「陛下切不可輕敵冒進,誤中了遼人誘敵之計。若是遼人真箇主力退出雁門關,我大明便據關自守則可,沒必要出關尋遼人決戰。下半年在河北之地,我漢人徐徐收復,還有的是將遼人各個擊破的機會,而且河北之地尚且有永濟渠故道可用,黃河北段各處也便於水師逡巡運送資糧,不比從河東出關,自潞州而北千里俱靠陸路車馬轉運,不利於我大明發揮。」 

  回答楊繼業的,便是開篇錢惟昱的那段話了。站在一個軍事將領、兼顧後勤問題的身份上,楊繼業的建議是很對的,很符合軍事需要。但是那不符合政治需要,也不符合民生的需要,既不能保證痛擊遼軍的時效性,也不能做到「把戰火燒到敵人的戰場上去」這一要求。按照楊繼業的辦法實施的話,結果只能是河北地區包括燕雲在內三四十座軍州的地盤徹底打爛,到時候大明收復之後還要用江南兩淮大量財力花上十年八年重建河北。 

  「楊愛卿,打仗不能只顧慮士兵的傷亡,錢糧的耗費,也要想想怎麼把戰火燒到遼人的地盤上去。中原戰亂近百年,黃河以北如此廣大,卻只有堪堪超過一百萬戶戶口,連八百萬人漢人都不到。若是再在河北與遼人各自動兵數十萬拉鋸廝殺,百姓流亡又該有多少?能夠在大草原上解決的決戰,那便儘可能在大草原上了賬。縱然多死幾千人、上萬人,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相信以我大明今日軍力,只要遼人敢和我硬碰硬決戰,我大明都有必勝把握,只是損失多少罷了,故而決不能放棄任何一次正面決戰的機會,哪怕是明知遼人用誘敵之計把握大明引誘到對遼人相對有利的戰場上決戰。」 

  「既如此,臣並非惜命之輩,唯有遵循陛下旨意。」 

  楊繼業表態之後,林仁肇本就是一心求戰,嚴格執行君命的,沒什麼可多說。其餘申屠令堅、顧長風、孫顯忠各路來路不同的將領,包括從宋人那裡反正過來的曹彬、潘美,也都是恭敬領命,各自整備本部人馬不提。這些軍隊有原本漢南戰場而來的,也有東路主力軍的,也有從蜀地-漢中-關中戰場一路殺來的。反正現在其餘各處戰場基本上都結束了戰鬥,除了在隴右還有一些偏師在圈地之外,大明親從都、北府兵、鐵騎都三路主力的精銳人馬可以說是齊聚一堂,在河東站場可以出動三十萬規模的兵力。 

  一場不可避免的大決戰,就在遼人試圖引誘明軍出關、在草原戰場上拉伸明軍後勤難度后決戰;而明軍方面也急於尋求決戰的雙重作用下,不可避免地即將爆發。雖然雙方都用了一些小小的計謀,不過都在看穿計謀后依然義無反顧地撲了上來。誰都有不得不戰的理由,尤其是遼國內部,如今從個人角度來說,蕭綽有比其他遼國皇親國戚方面統帥更重要的非打一場大仗立威不可的理由——蕭思溫的遇刺可不是小事,如果蕭綽沒有足夠的對外功績形成權威,如今靠著「一致對外」凝聚起來的遼國人心,很快就會被爭奪蕭思溫死後政治遺產的心思吞沒。從這個角度來說,錢惟昱還應該好好感謝一番如今已經被遼國皇帝當做反賊擊斃的刺客組織者高勛、女里。 

  …… 

  在這樣的雙方思想指導下,後續的消耗戰便變得乏味起來。遼軍到達雁門后不過兩日,忻州正式被明軍攻克。而後明軍繼續北上,趙炅和劉繼元手頭那些步兵部隊如今寄人籬下,只能是被遼人拿來當炮灰,在代州、雁門、紫荊關、平型關各處層層阻截明軍。 

  趙炅和劉繼元這對本該是冤家對頭的軍閥,如今只能是同舟共濟,總計籌措了四萬步軍,在火繩槍和老式火炮的支撐下進行了一輪輪陣地戰抵抗。代州也算是河東劉氏盤踞多年的地盤了,加上五代時候這裡雖然是漢人的地界,當地人口卻多少不屬於正統漢人,只能說是漢化程度比較高、已經說漢語寫漢字的沙陀族人。因為南邊大明高舉的民族大義旗幟,沙陀人對漢人政權的認同度自然更低,也為劉繼元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炮灰。 

  經過一番攻堅苦戰,遼人也不在正面策應,只是逡巡迂迴騷擾,打了個把月的時間之後,代州、雁門關、紫荊關各處基本易手,回到了大明佔領區內,本就人口不多的代州基本上被殺成了空城,十幾萬沙陀族人成了壯丁被拉成炮灰戰死,明軍破城之後,因為大明的消耗也不少,對於非我族類的代州人也展開了報復,結果沙陀這個民族就從歷史長河中消失了。 

  遼人戰死了僕從軍步兵四萬餘眾,其餘民壯團練壯丁三萬餘,老幼婦孺無算。明軍在六月的戰鬥中戰死者兩千餘人,負傷七千餘人,從戰損交換比來說,一個明軍士兵可以幹掉四五個劉繼元或者趙炅麾下的僕從軍,這也是山區火器交戰血腥的體現,複雜的地形有時候並不容易為明明有火器射程優勢的一方提供絕對的優勢交換比。 

  不過,相對於傷亡來說,遼人用僕從軍在代地和明軍死磕打消耗戰的最主要收穫還是讓明軍的後勤因此而高度吃緊。從吳越到大明,南朝多年以來征戰,後勤方面的優勢乃是水運,若是在河北決戰,明人的後勤會容易跟上的多。而如果在河東決戰,水路運輸到了潞州之後就只有車馬轉運了,僅軍糧一項,太行山區的路途損耗便要比水運高七八倍。加上越往北打越窮,就地征糧的難度也越大,明軍此前靠著一鼓作氣堆上來的物資存量優勢也在這一次次收復關城的過程中被快速消耗。 

  七月初,僕從軍步軍幾乎都當炮灰用到全軍覆沒之後,遼人主力部隊進行了戰略性的退卻,離開雁門關一口氣退出五十里,連續三日如此,到了這個點兒,蕭綽也是借著耶律賢的態度,把大遼的主力全部押寶押上了,皮室軍傾巢出動;五院軍的人馬,起碼到了三路,除了上京留守和遼東防範女真、高麗(高麗如今也是大明國土)的兩院之外,其他都來了。總計有四十萬契丹騎兵,加上趙炅、劉繼元、李光睿麾下各率領漢軍、沙陀軍、党項軍騎兵兩萬,共四十六萬騎——這也是遼人此前需要讓異族步軍都當炮灰的主要原因,因為後續的戰鬥遼國必須保證全軍都擁有騎軍的戰略機動性;一旦遇到不該力敵的戰場、戰局,就要徹底全軍脫離,若是留下步軍,就有可能被明軍黏住。 

  遼人退卻的同時,大明軍隊也借著遼人留出的空檔,把三十萬大軍齊齊整整開出關外,擺開陣勢局面,一副決戰的姿態。只是,決戰會在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退卻出多遠之後才發生,目前看來顯然是機動性佔優勢的遼國人擁有決定權,畢竟數千里大草原上,遼人有無數的荒原草場可以作為戰略縱深來放棄、退卻,直到明軍後勤崩潰。而明軍除非可以輕騎奇襲攻打上一些遼國無法放棄的、攻敵之所必救的要害重城,才能逼迫遼人立刻應戰。 

  就目前形勢來看,從河東出關,能夠夠得著的遼人無法放棄的城市,便是雁門關北約三百里的大同府了——在遼國的建制中有五京,其中上京和中京是當年耶律德光稱帝之前就屬於遼人的土地,而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東京遼陽府都是從漢人割讓的燕雲十六州中所取。 

  大同府,在成為遼國西京之前,便是「燕雲十六州」中的雲州,古稱雲中,漢代時便是霍去病討伐匈奴的重要中繼點,也是十六州中重要性僅次於燕京的州府。是否要一鼓作氣,不顧後路出關三百里尋求決戰,成了擺在明軍面前的一個重要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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