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子善念
“陛下,星象之說過於虛無縹緲,不可不信,也不可盡信,陛下還請慎重處理,若是陛下真的有所擔憂,可派一員朝臣下去便可,大動幹戈的話,恐有傷皇家顏麵,還請陛下三思。”劉健勸諫道。
三位閣老被緊急召來,沒想到,天子開口說完擔憂什麽後,三位老閣老頓時變了臉色,他們比朱厚照更加擔憂了,成化的事跡可還沒有過去多少年呢,這個苗頭可不好啊。
要是這個消息傳出去,朝野必然議論紛紛,要是被心懷不軌之人稍加利用,就是又一條天子荒唐的罪證,不問江山問鬼神,這本來就是先帝弘治所忌諱的。
加上先帝下陵不久,朱厚照根基尚未完全穩當,可不能出亂子。
主要是皇上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要派人下去,遷徒整個南京府,七城之地的百姓,還沒影子的事,不知道準不準,預防一下,到是可以理解,直接遷徒?那可不是一點點百姓,而是數十上百萬的人口啊,你以為說遷就遷,逼急了,百姓可不管你什麽天子,萬一事情鬧大,就是烽煙四起。
謝遷脾氣最是耿直,開海禁的事情他忍了,畢竟開海利大於弊,造福船出海,為國為民,老臣照樣忍你,皇家製造局什麽鬼?要不是皇上你說八月中秋有個交代,老臣不惜犯言直諫。
一忍再忍,忍無可忍啊,陛下,你真當為民這般老臣是擺設嗎?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陛下,可記得成化先帝之事乎,國朝日漸衰敗,空耗靡費,築道宮,煉仙丹,結果又如何?陛下忘了嗎?再到先帝,勤儉治國,刻謹己身,才勉強維持,又是十年,才有點點積蓄拱陛下揮霍,開海禁,利國利民,老臣讚同,造福船,為百姓去尋那畝產二十石的糧食,老臣忠心的祝願陛下心想事成,國朝從此沒有餓死之民,但是。”
謝遷停頓了一下,緩了緩,深呼吸一口,聲音忽然悲慟起來,有些心灰意冷道。
“皇家製造局,陛下,是想幹什麽?現在又因欽天監正一句話,陛下竟然要遷徒南京府七城百姓,陛下啊,你你,你,若陛下真要如此,老臣沒有辦法,隻好請乞骸骨,望陛下恩準。”謝遷真的氣糊塗了,跪下摘了帽子,筆直的跪著,就此不言。
劉健也沒有想到,趕緊勸解道;“謝公,不可啊。”
李東陽大駭,沒想到謝遷真的氣糊塗了,連乞骸骨都說出來了,也上前拉著謝遷,希望他不要糊塗;“謝公,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麽。”
謝遷掙紮著不起,直直的望著朱厚照,等著皇上的聖裁。
朱厚照無語的心道,朕隻是想要救人,也沒有做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至於如此嗎?
他是不知道三位閣老都是成化年出身的人,對於他說的事情,有種植入骨子裏的反感,玄學一說,在他們看來,純熟虛妄,什麽熒惑守青龍,必有天災臨,這樣的朱厚照跟成化先帝一樣篤信玄學,大明又有什麽希望。
朱厚照歎息道:“謝師傅,你是三朝老臣,父皇在世的時候,就深得信重,起來吧,此事作罷,朕還要三位師傅輔佐治理天下呢,快快請起。”
謝遷聽他這麽說,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朱厚照的認錯態度很好啊,還有得救。
“陛下,此言當真?”謝遷還是有些懷疑道。
打了這麽多天的叫道,對於朱厚照的一些性格,也算是摸到了一些,於是不敢確認。
朱厚照露出一口白牙,笑著道;“謝師傅是不相信朕嗎?”
謝遷趕緊告罪道;“老臣不敢。”
“三位師傅辛苦了,朕,明白你們的擔心,朕不是成化爺,三位師傅,朕有些乏了,今日就到這裏吧,至於欽天監之事,罷了,就按劉師傅的意思處理,還是預防一下吧,畢竟熒惑災星古來多有記載,不可不慎之。”
“吾皇聖明,臣等告退。”
朱厚照很想質問他們一句,要是萬一出事,又當如何?你們擔當嗎?最後還是忍住了,畢竟沒有發生,過於計較,隻會把事情變的更糟。
三位閣老前腳出門,後腳,朱厚照就吩咐張忠帶著鐵鷹衛出了皇城,臨行前吩咐道;“一定要趕在內閣派遣的官員到達之前,遷徒百姓到州府安置,不管你用什麽手段,隻要不死人,這是必須要注意的。”
張忠是個徹底的帝黨,不管皇上要他幹什麽,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哪怕是殺光七城的百姓,也會執行,這就是先帝弘治留給他的終極力量,現在由暗轉明了而已,不在神秘。
劉瑾不知道陛下為什麽如此篤信會有大災,但是他卻不免為陛下擔心;“皇上,奴婢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朱厚照瞪了他一眼。
“皇上,請恕奴婢大膽妄言,天災本就不可預測,要是天災發生了,皇上此舉,必然是萬家生佛,聖明君主之為,朝野上下,也沒有人敢說陛下個不字。”劉瑾頓了頓,讓皇上先想一想。
朱厚照沉思了一會,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劉瑾點頭繼續道:“可要是天災沒有發生,皇上,您可有想過代價,這必然會招致朝野群臣的攻訐,張忠是陛下的身邊人,出事後,皇上首當其衝,奴婢的意思是,皇上何不找一名朝臣來做這件事情,讓他去擋下此事,成則是皇上之功,他次之,不成則他當之,皇上可無事。”劉瑾這個狗腿子的想法還真是奇葩啊,不過,貌似很有道理。劉瑾講完躬身退到後麵,等皇上自己想明白,要是說的太多,顯不出皇上的本事,要是讓皇上心生不喜,那就得不償失了。
朱厚照不禁思襯,劉瑾說的得對,這種得罪人的活,還是讓別人去幹吧,張忠確實不夠合格,要是讓他殺人還可,做這種事情,要懂得變通,張忠就差了變通。
“你可有覺得合適的人?”朱厚照問道。
劉瑾嘿嘿獻媚道;“皇上忘了,焦芳焦尚書。”
朱厚照發現,這劉瑾還真是個人才,雖然大事或許用不到他,但是這些齷齪的事情,他玩弄起來,硬是得心應手,焦芳雖然被升了刑部尚書,可是此人最是懂得變通,此路不通,另辟蹊徑,跟了劉大夏一起成為了皇帝的人,隻是麵上人家是六部尚書,犯不著趨炎附勢,所以說出去,也沒有幾個人相信,一個六部尚書會為了討好陛下,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
“傳旨內閣,遣焦芳親自下去,以巡察南京府政務為由,領按察使職位,暫領軍務,有便宜行事之權。”朱厚照背著雙手交代。
“奴婢遵旨。”劉瑾,立刻領旨前往。
焦芳領了聖旨,劉瑾單獨對他低聲交代道;“尚書大人,陛下對你寄予厚望,可要小心行事,你此去,雖是巡察,可其中原因,大人可要自己思量了,陛下不有心救百姓於水火,可又不能讓百官攻訐,分寸就要焦大人自己把握了,焦大人即可啟程吧,張公公已經先行前往,你若有疑問,可去詢他解惑,咱家告辭,焦大人不用送了。”
“劉公公慢走,替焦某回稟陛下,本官知道該怎麽做了。”焦芳拱手相送道。
劉瑾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拱手告辭。
焦芳領旨後,匆匆回府,準備好行禮,儀
仗都沒有時間擺開,朱厚照要他即可啟程,可見事情也許有些急迫,現在他好不容易得到當今皇上的信重,算是帝黨了,辦事自然不敢馬虎,吩咐道:“本官帶著人手輕車簡從,你們隨後加快腳程,人歇馬不歇息,務必盡快趕來與本官匯合。”
“下官遵命。”
焦芳隨後匆匆出城了,真的=沒有多耽擱,第二天,在官道上,追上了張忠帶著的三千鐵鷹衛,簡單問詢了幾句,就明白了前因後果,知道此行是替天子背鍋的,他,心中已經有了腹案,強行遷移百姓肯定是不成了,光是耗費的銀兩和糧食,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他想要以什麽名目讓百姓自己前往州城,這一路,可是愁白了頭,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按照欽天監的說法,天災就在半月之後。
似乎是為了印證欽天監的說法,在快要靠近南京府,就是留都順天府下轄的一個縣,名叫江寧的地方,這裏路麵出現許多蟲類的屍體,蚯蚓,螞蟻,蜈蚣。
又過了一城,進縣句容,也是此等情景,更加駭人的是,有蛇成群躥出來,老牛不喝水雙眼流淚,悲鳴朝天昂首。
在到了上元縣後,順天府也不遠了,問題更加嚴重了,天現震雲,百姓以為奇觀,卻不知道那是地龍來臨前的先兆,雞不上籠,鴨不離柵,牲畜狂躁,河麵出現死魚,清清的河水一夜間變的渾濁。
他們一路心驚膽顫的看著這一切,那些百姓卻毫無所覺,每日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地方官也沒有當成一回事,麻痹大意,焦芳越是見此,越是對皇上生出敬畏,發生在千裏之外的一切,僅憑欽天監一句批語,就知道天災出現在哪裏,這裏天災異象以顯,可以確定無疑了。
“張公公,這裏離應天府不遠了,你我就此分開行事吧,陛下有先見之明,要是我們再晚來幾日,焦芳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現在說什麽也要好好辦好這件事情,公公的人手不足,需要州府的支援,焦芳這就前往調遣,不過,公公請聽焦芳一言,萬不可用強,可以朝廷臨時征調為由,大肆驅趕,有不從者,直接罪名逮捕,不要鬧出人命即可,公公可千萬記好,焦芳告辭。”
這一路上,焦芳左思右想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這裏又不是北方邊鎮,需要玩什麽堅壁清野,可是也比堅壁清野差不多了,要請人,一個也不留的遷移到州城安置,想來想去,也隻有這一個辦法了,以朝廷需要用人為由,臨時征調前去州府安頓,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焦芳大人自去,咱家會記住大人的告誡,陛下也有交代過,務必不得傷了人命,隻盼你我好生辦事,不要枉費陛下對百姓的恩典就好。”張忠嚴肅道。
焦芳點頭,拱手離去,帶著幾個下屬,匆匆朝著州府而去。
張忠待他走後,立刻下令。
“眾將聽令,十人一伍,此地村子所有百姓,征調,百人一隊,前往縣府征調,隻要是人,不管男女老幼,皆行此臨時征調令,不從者直接拿下,綁縛帶走,你們都是上過戰場,死屍堆裏爬出來的人,不用我多說了,就一條,不可殺人,這是死命令,都明白了,執行吧。”
“諾。”眾將士鄭重回應。
這支軍人出現的很突然,一開始因為天色的原因,又隔的太遠,沒有看清,待到鐵鷹衛走進,他們才發現,還以為是哪裏來的強盜了,等發現他們全部都是黑色的明軍軍甲後,才鬆了一口氣,村長帶著地保等人,恭迎在村口。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一名黑甲軍士站出來,朗聲道;“州府下令臨時征調此地所有人,不論男女老幼,即刻收拾行囊,動身前往應天府,違者,即刻拿下問罪。”
(本章完)